當劉備帶着五百執金吾到達白馬寺的時候,這座明帝時期的古剎已經翻新,氣勢恢宏,大放異彩。
從皇宮到雍門再到白馬寺,一路上香火繚繞,半個京都都瀰漫着青黛雲煙。
為了迎玉佛入白馬寺,小皇帝特意在京都加征了一筆「禮佛錢」,然後動用附近的民力開始為白馬寺翻新。
總之,務必要在于闐使團的面前,彰顯我大漢之煌煌氣勢。至於被征的黔首如何怨聲載道,深宮中的小皇帝自然是聽不到的。
不過實際上京都不少良善人家和貴族也確實虔誠向佛,畢竟佛家傳入京都也百多年了,也發展出了一批自己的善男信女。
這一次白馬寺大翻新,又迎奉玉佛,皇帝和公卿百官悉數到場觀禮。為了這場盛世,他們中的不少人將家產供奉給了白馬寺,誠心誠意。
劉備來的時候,正好看到一班甲士正在石榴園裏閒談。
見到劉備過來後,其中一個明盔亮甲的軍將,一口絡腮鬍,操着陳留口音就走了過來,其人直接高聲嚷叫:
「玄德老弟來了呀,來來來,到這裏來。」
劉備靦腆一笑,認出了那人正是大將軍何進的校尉吳匡,在他邊上的一個胖大軍將叫張璋,也是吳匡的軍司馬。
作為執掌兵戎武事的大將軍,何進有着自己完整的幕府。而幕府中又分為兩個班子,分別是負責幕府行政工作的文職掾吏和執掌幕府兵力的武職掾吏。
其中文職掾吏的主要工作包括達文書、問責記錄、舉薦之職、諫諍之事、獻言計策、參與朝議、修改曆法。這些職位清貴也不複雜,歷來都是世家子弟追求的職司。
但他們趨之若鶩的最主要原因,還是這條路是青雲路。歷代能有幸得大將軍賞識和辟舉的,一般都仕途順暢,官至三公者不在少數。
就比如現在的何進,他的長史是王謙,其人是兗州的公族之家,上面兩代都位至三公,所以王謙當仁不讓為幕府文吏系統之首。
而在王謙之下的是從事中郎荀爽、徐勛等人。這些人皆有獻言獻計獻策、參與議政之權,也是何進能處理政事的最重要的幫手。
可以說,何進幕府內眾多的文職掾吏皆是來自於汝潁之地的世家子弟,也靠着辟舉、提拔屬官到外朝任職,他逐漸掌握了大半個朝庭。
現在的何進可能絕對權力沒有昔日的大將軍竇憲、梁冀強,畢竟彼時天下還沒有四分五裂,但在相對權力上,何進也不遑多讓。
不過,雖然這是一條青雲路,但那些被何進辟舉的掾吏們卻也和何進綁在了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一旦何進失勢了或者死在權力鬥爭中了,那這些掾吏們都要被殃及。輕則貶謫罷官,重則一起陪葬。
也因此,何進幕府的掾吏們還是頗為自覺形成一個利益集團的。
劉備對於何進幕府的文吏們所知不多,但對於其幕府內的軍將們卻非常了解。
像剛剛給他打招呼的吳匡是何進的五營校尉之一,比二千石。邊上的張璋是他的軍司馬,比千石。而如這樣的校尉還有伍孚、范曾、許涼、伍宕四人,都是何進的心腹。
而這些人就是劉備這次要解決的敵人。
心裏掛着事,但劉備卻相當自然的和吳匡打着招呼,先是拳頂了一下吳匡的胸膛,然後又拍了一下自己,隨後爽朗大笑:
「好你個老吳,我帶着弟兄們來的已經算早了,沒想到你來得比咱還早。你是這個!」
說着劉備給吳匡豎了一個大拇哥。
而吳匡也是粗俗武人,對劉備的親切相當受用,他笑道:
「玄德,你是不知道,咱大將軍呀是相當重視這次迎佛,這不早早就讓咱們弟兄在這裏等候了。」
說着,吳匡還和張飛打了個招呼,兩人之前喝過酒,算認識。
然後見劉備不在意,吳匡還神秘兮兮的小聲道:
「玄德你是不知道,也不知道從哪裏來的流言,說這次迎佛會有人要對大將軍不利,所以早早就讓弟兄們來這裏佈置。你可不要和外人說,不然多顯得咱大將軍怯呀。」
劉備心中一緊,然後打眼朝吳匡後面看,果然見隸屬於大將軍幕府的吏士們正三三兩兩的守在白馬寺的要道上。
劉備的心臟通通在跳,臉有點漲紅,覺得再下去會露餡的時候,他對吳匡囑咐了一句:
「那你們可得好好注意,現在時局亂,當年袁家殘黨還有不少人潛伏在京都,你們萬毋保護好大將軍。對了,大將軍到了嗎?」
吳匡被劉備說的直愣,聽劉備問話,下意識點頭,隨後解釋道:
「大將軍和一些公卿已經到了寺內了,現在就等陛下到了。」
這個時候劉備已經明白原定的計劃可能出了紕漏,他應付了兩句吳匡後,就帶着張飛、陳到先進去了。
至於一眾執金吾就只能和外面的大將軍幕府吏士一併守在外面。
進入寺廟,劉備眼睛一路掃射,終於見到了一個熟人,正是蒯良,他也是參與行動的一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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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蒯良還在和其他荊州籍的大臣說話,見到劉備竟然進來了,當即明白事情可能出現了變故。
於是蒯良先是眼神示意了一下劉備,然後和同僚藉口一番,就從一邊的小路轉了進去。
劉備帶着張飛、陳到立即跟着蒯良繞了進去,小路很窄,曲徑通幽,隨後他們就隨着蒯良轉進了一排精舍。
其中有一精舍外有三個持棍僧侶,他們在見到蒯良來了後,連忙將身後的門戶打開。
之後蒯良入內,劉備緊跟,而張飛、陳到則一左一右和那三個棍僧一樣守在門外。
精舍內的門窗都緊閉,舍內昏暗,蒯良點了一盞油燈,若隱若現的燈光打在臉上,斑影重重。
直到這個時候,蒯良才開口:
「玄德,出了何事,你不應該帶着執金吾守在寺外嗎?」
劉備大急,壓着聲音:
「出事了,也不知從哪裏走漏了消息,大將軍幕府聽到有人要在白馬寺害他,現在幕府的校尉吳匡已經帶人將白馬寺圍了。」
蒯良大吃一驚,但很快鎮定下來。
他先是問了:
「看了有多少人嗎?」
劉備仔細想了一下,確定道:
「一個校尉部是千人左右,但我看那吳匡就只帶了一個軍司馬,所有兵力應該就在五百人上下。大將軍的幕府估計也不確定消息是否真實,所以也不敢大張旗鼓調動那麼多人。」
一聽只有五百人,蒯良徹底鎮定了下來,他想了一會:
「一會這個事由我來和鍾繇說,玄德你還是帶着執金吾守在寺外,但你需要從部隊裏揀出五十人,讓他們換上僧袍,先進來。」
蒯良是荊襄世家子弟,其族兄蒯越本來為大將軍何進所辟舉,但他後面隨劉表一起入荊州了。而為了家族利益,蒯良就留在了京都,為家族提供京都各勢力的動向。
之後蒯良加入到了小皇帝組建的蘭台,成為了所謂帝黨的一員,並深度參與到了這一次行動籌劃中。
所以蒯良還是有一定的決策權的,他知道再按照此前的計劃已經不現實了,所以他當機立斷,
決定不用寺外的執金吾,就在寺廟內拿下何進。
他和劉備稍微講了一下,讓他選好行動人員,然後武器就用寺廟那的木棍和砍柴斧。
他問劉備,是否與能堪一用的勇士。
劉備毫不猶豫道:
「我二弟張飛有萬夫不當之勇。」
「好!」
因為人多眼雜,二人不能多講,就決定按照這個計劃去干。
臨走前,劉備看了一眼蒯良,見其在恢復室內的佈置,就沒有再說話。
說實話,劉備對蒯良眼饞了,他想收蒯良為己用。實際上,他和蒯良並沒有多少接觸,但就在剛剛短暫的時間,他看出了蒯良有作為頂級謀士的品質。
那就是果決。
劉備是有體悟的,很多人總將政變的事搞得非常複雜,涉及的人也多。好像參與的人越多,事情就越能成一樣。
但實際上這些人並不清楚,行動的關鍵是什麼。
在這一次行動中,最關鍵的就是要將何進與他的幕府兵給隔絕開。為何設置在白馬寺而不是和此前對付袁家一樣在金殿動手呢?
就是因為何進是有兵權的,隸屬於幕府的五營兵常年駐紮在京都,時刻能支援到何進這邊。
但白馬寺不同了,首先它在城外,幕府的兵是不能調動出城的。其次白馬寺因為和皇家的關係,小皇帝很容易安排行動。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旦何進入了白馬寺,他的部曲侍衛就只能留在外面,因為這是小皇帝參與的迎佛會,宛如一場朝政。
而對面的蒯良就在很短的時間內,迅速抓住了主幹,明白既然外面的兵不能進來,那就先行安排人進來,直接用寺內現有的東西拿下何進。
畢竟只是一個宰羊的何進,又哪裏需要牛刀呢?
所以劉備賞識蒯良,但他也明白蒯良不會加入自己的團隊。想到這裏,劉備只能壓抑住苦澀和不甘,將全部的心力用在後面的行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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