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關羽會驚,他是知道造一座磚石城是多耗費民力的。
渠帥在鄴城西北角建造三台,就是打算以磚石為城。但因為包括蔡邕、諸葛珪一眾文吏的勸諫,言說春耕在即,要愛惜民力,才勉強修了一座。
這還是渠帥搗鼓出了一個燒磚的磚窖,極大的提高了燒磚的速度,都還是如此。
這城內的沮授哪來的財力和人力建造了這樣一座堅城呢?
實際上關羽不知道,這堅城的磚石皆是一座城市的殘餘,都是來自那座被董卓摧毀的老襄國城的。
不過無論這城是怎麼造的,現在關羽頭疼了。
他一開始還納悶,為何這襄國的漢軍不在城外立砦。因為慣有的軍事常識是,守城必定要與外圍的據點防線配合,做到攻防一體的目的。
但等關羽巡視了一遍這座襄國小城,他就明白了。只因為人家真的沒必要,這城光死守就夠了。
在襄國城的外圍是各種障礙,如鐵蒺梨、拒馬、鹿砦。本來應該是有一座護城河的,但可能是因為此城新建,還沒來得及引水,不然從不遠處的?水引一道水源,那就更難打了。
雖說沒有水,但襄國城外部還是有一道深達一人高的壕塹,塹壕內還佈滿削尖的木刺。
可以想像,這些木刺壕溝配合城上的箭失,光走完這一條路,泰山軍就得丟下多少性命。
而通過這死亡地帶的唯一之路,就是那城上的一條狹窄吊橋。但現在,這吊橋早被高高的吊起,冷漠的嘲笑着所有敵人。
然後是城上的無數垛口,每一個都能為射手提供一個射擊位置。在垛口內外,還架設了一些用來抵禦流失的木樁、土囊、布幔。
甚至這沮授還考慮到了夜戰的情況,在雉堞後還垂着火把。只要夜幕時,將這些火把點上,就能照亮城下一圈地帶,專用以防備夜襲。
實際上,關羽不清楚對面沮授到底獲得了什麼幫助。這城的形制和守備要法,皆是沮授從好友審配手上習來的。
而審配就是這時代數一數二的守城大家。在另一個位面,其依靠鄴城阻擋了曹操大軍數月之久,最後還是出了內應才被破了城。
所以,關羽遇到勁敵了。
關羽帶着扈兵又繞了一圈,看到有幾個漢軍吏士對自己指指點點,心度可能就是沮授一伙人。
本來關羽還有心在城下勸降幾句,但看到這城的厲害,也熄了這個想法。
回到軍帳,關羽還在思考。
因為高度的問題,之前觀城的時候,關羽是看不到城牆後的情形。
但以關羽的經驗來看,這城必然是有瓮城的。
為何?
因為他在城門處看到的敵軍兵力是和其他地方是差不多的。而城池最薄弱處就是城牆,不是會被衝車撞開城門就是容易被叛徒偷偷打開。
所以即便有吊門做保險,那沮授也應該將足夠的兵力佈置在城門處,更不用說此城就只有一處城門,就更應該要重視了。
但現在不是?那只能說明,對面城內是有瓮城的。
而這就難辦了。
也就是說,即便泰山軍洞開城門沖入城內,也會遇到兩面甬道上的敵兵箭失的覆蓋。就是衝過箭失覆蓋,冒死到甬道盡頭,也會被翁城的城牆給擋住。
念此,關羽做出了決斷。
他對眾將下令:
「全軍立砦下營,令一路隨軍的趙地義軍於城南堆土成山,要高於城牆。然後工匠營打造器械,修楯車、衝車。再令大匠打造巢車三座、壕橋車二十架、發石機十架,雲梯百架。在此期間全軍圍而不攻。」
這就是關羽觀城之後的辦法。
此城不能猝攻,只能先圍着。但關羽也沒想過光靠圍就能將城破了。
古之圍城,歷經數年都是有的。比如智氏圍太原城的時候,就是經年不下。而但凡能被圍破的,無非三類情況。
一種是城內人心喪盡,外無援軍,有內應自己開了城。還有一種是缺糧、最後就是缺水。
以缺水論,襄國城好像是會缺水。畢竟此時護城河的水也是城內用水的主要來源,但現在襄國護城河沒水,豈不是說城內會缺水?
但不要忘了,襄國距離南面的?水可不遠,如果他們打井挖掘,地下必然是有水脈的。
而糧食這些估計城內也不缺。
關羽知道去年盧植從邯鄲撤退的時候,搬空了巨橋倉的粟米。現在盧植將沮授佈置在襄國,又如何會不留下糧食呢?
所以看着像回事的,也就是等城內人心不穩,自己又熬不住的,要獻城求富貴。
不過到底不能指望這個,相反關羽破城的最大倚仗就是渠帥與工匠營的大匠們一起打造的新型攻城設備。
其間有三類利器。
第一個就是井大車。
這是在原有巢車的基礎上改進的。原先的巢車自春秋就發明出來了,但那會多用來給指揮觀陣,或者就是臨城發失。
但現在泰山軍的匠人營的這種井大車,不僅有前兩種功用,還能直接以懸梯掛靠在城牆上,給井車內的甲士直接衝上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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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車高達數丈,下面有四輪可以被推動到城牆處。然後巢車上有裹着牛皮,用來防火,車內可容納甲士數十人。
可以這麼說,只要有一架井大車掛到城牆上,下面的泰山軍就能源源不斷攻上城頭。
除了井大車,第二種利器就是重配發石機。
之前盧植的漢軍主力在圍攻列人的青州黃巾的時候,就從故紙上製造出了發石機,當時還駭得黃巾兵們以為是天怒。
事後祭孫將此事說與張沖聽的時候,從祭孫對這些發石機的描述中,張沖知道這是一種非常簡陋的依靠人力來拉動,用槓桿原理來發射石彈的機器。
張沖在和幾位大匠研究後,造出了以重力為動力來發射石彈的新發石機。也就是在末端加上重配,然後發射的時候砍斷繩索,就能牽動前端的巨石發射出去。
這一改進,將發石機的威力和射程提高了數倍不止。
最後就是一個小東西,但非常管用,那就是壕橋車。
這個是關羽專門用來對付襄國的壕塹的。這壕橋車其實就是巢車的翻版,也裝輪子,然後懸掛梯子。
等士卒將壕橋車推到塹壕外,直接將梯子一翻就能架上壕溝。
可以說,關羽是打算遠發石彈,然後同時從城頭和城下一起發動進攻。
關羽不信,這襄國就能擋得住。
……
關羽一旦決定圍攻襄國,就迅速採取了行動。
先是在襄國以北建造了兩座壁壘,控遏住了北面支援襄國的交通線。這兩壁壘,關羽點了青州黃巾系統的悍將張泰、張黑子二將,他們各領五百青州黃巾力士甲兵守御兩壁。
然後泰山軍又在城東和城西的兩處高點,一為雞頭山,一為邢台亭的地方構建壁壘,封鎖了城內東西方向的逃竄路線。
雞頭山因為地勢頗高,關羽就將大營和帥帳佈置在了這裏,作為圍攻襄國城的總指揮。
而東面的邢台亭,因為要防禦可能出現的東面的巨鹿援軍,所以關羽將麾下主將之一的李大目佈置到了這裏。
李大目的五個精銳營頭,二千軍,皆佈置在東面。既負責阻遏東面來援之敵,也負責從東面壓制襄國城。
至於襄國城門所在的南面,也是關羽打算主攻的方向,關羽令全軍最悍勇的典韋,率領三個精銳營頭,和青州兵五千在此處佈置防線。
在南面的這處營壁,皆佈置瞭望樓、了棚,還有人將大營到襄國城之間的土路平整,好為後面攻城器械開闢道路。
這一次關羽還吸取了之前在湡水的教訓。
為了保護後方糧道,並能為襄國前線提供人力和物力的支持。關羽還在三水之間的廣闊土地上的聚落分配了鄉吏,建立屬於泰山軍的基層組織。
這些鄉吏基本都是泰山軍從投奔來的趙地本土人揀選的有力。關羽一方面對他們授以基層職務,一方面讓他們在本鄉本里宣傳泰山軍的政策。
凡是有投奔泰山軍者,為泰山軍供輸者,分田皆分上田。
泰山軍到河北已經數月了,實際上他們的政策和口碑早就在趙地窮困中傳開了。不然關羽北上的時候,也不會有那麼多貧民來投奔。
所以當關羽放出這樣的條件,趙地北部的貧民紛紛在自己的新鄉吏的動員下,前來襄國前線領取任務。
或伐木,或平整土地,或押運輜重,總之,趙地民心悅服。至於豪勢們的心悅不悅,那就不重要了。
於是,關羽就以這一陰一陽兩手,決定在襄國城下與沮授做長久圍戰。
……
時間匆匆就是半月,此間襄國內外無動一次兵戈。
但大戰的氛圍卻日益緊張起來了。
此時襄國城的城頭上,沮授正帶着一幹吏士扒在城頭觀望着下方。
遠處泰山軍的南大營,一支百多人的黔首民夫正從營地出來,他們手上拿着各式鋤頭、犁耙,一路上載歌載舞,正向着家鄉返回。
沮授邊上的李定看了一眼,對沮授道:
「如今春耕在即,這批應該是返回家鄉春耕的。哎,這些泰山賊人誠不可小覷啊。征戰之餘,對於春耕生產還如此看重。你們再看這些人,彼時來之前還赤手空空,現在返回卻人人拿着鐵製農具,看來這趙地民心再不屬漢啊。」
李定的感嘆惹惱了邊上的一將,他就是蘇由。
自蘇人亭大敗,蘇由幾乎是匹馬逃入襄國,他就開始將泰山軍恨上了。他不是恨泰山軍後面會不會分他的地,他是恨自己恩養數年的二百亭卒折在彼輩手上了。
亂世將臨,武人手裏沒兵,那還怎麼博取功名富貴。與其仰人鼻息,還不如死了呢。
所以李定這邊說了幾句好話,蘇由就惱了,他譏諷李定:
「李將軍如此觀看城下賊,不如縋城降了吧。」
李定一點不慣着蘇由,直接就將刀抽了出來,怒罵:
「好狗,憑你一個喪家之犬也敢辱我?」
說着就將刀環拿起,準備築蘇由面。
「夠了!當我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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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喝一聲的,正是趙郡太守沮授。
他橫目怒視兩人,終將李定和蘇由看得放棄了爭執,各退一邊。
沮授內心也很亂。
圍城半月,城內雖然水粟不缺,但這個士氣可見的降低着。
他現在有點後悔,就不應該讓李氏兵、靳氏兵和趙氏兵安置在城內。現在城內士氣降低全是這些本地豪勢們鬧的。
自圍城之後,泰山軍就開始分略諸地,開始破豪勢、分田土,招貧困。
這李、靳、趙三家的土地也受到了泰山賊的襲擊。但三家的部曲族兵皆在襄國城內,所以根本抵擋不住泰山軍的進攻。
一些李、靳、趙三家的族人冒死奔入城內,向李定、靳准、趙容三將言說此事。這下子三將坐不住了,皆揚言要出城回兵家中。
三將之前出城過一次,但險些被泰山軍聚殲,只能狼狽撤回城內。
只是這人雖然留在城了,但這話卻越來越怪,言語中皆怪沮授用言語哄騙他們上了賊船,話里話外的意思就是降了。
沮授知道這背後最大的原因,就是因為不見援兵。
半月以來,他不知道寫了多少封求援信出去,但卻沒有任何消息。別說是這些豪族子弟了,就是他心裏也惴惴。
是,襄國是堅、儲備也豐。但如果沒有援兵,這再堅的城也會破,再多的儲備也有耗盡的一天。
這就是絕望中等死啊。
沮授在外要維持住主帥的鎮定,但在私室的時候,也會對自己的兒子沮鵠哀嘆:
「為父受盧帥所託,鎮撫趙地。但現在呢?自邯鄲以北,柏人以南,賊蹤綿亘數百里,從賊張勢者數十萬。而廣土趙地,就只有我襄國一城枯守,內困外蹙,勉力支撐。而泰山賊卻已將趙地膏腴全為佔有,盤踞其土,設官秉政。以一城敵一國,我如何耗得過。」
說完,沮授見兒子還懵然,不禁撫着他的臉頰,潸然淚下:
「為父自當是要與城共危亡的,但鵠兒還小,為父定然要活你的。」
拳拳父愛,露於言語,只教人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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