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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參加宮宴有諸多不便,但那是因為官員命婦們習慣享受,其實宮宴還是準備很齊全。
畢竟是皇城。
比如女眷們有足夠的宮女侍奉,有華麗又舒適的更衣所,燈火明亮,香薰幽幽,爐火暖暖,很多女子會借着更衣來這邊歇息,與相熟的姐妹們說笑。
「那位陸家的小姐說要方便一下,我就帶她往這邊來了。」
一個宮女有些緊張地說,指着前方更衣所在的一間宮殿,再看着眼前站着的朱川。
朱川的臉黑沉沉,看起來很嚇人。
當時發現視線里沒了人,他立刻衝過去,還好宮宴上宮女內侍繁多,沒有人能平地消失,果然一問,在陸異之這邊坐席侍奉的宮女立刻指出了行蹤。
那宮女實在害怕都察司,親自帶了朱川過來,又去尋了這邊的宮女詢問比劃有位這樣那樣的小姐進去了沒有。
「只戴了一顆珍珠的那位小姐嗎?」
「來了,在裏面呢。」
那位小姐與其他小姐不同,飾物簡單只一顆珍珠簪,但對於宮女們來說,那一顆珍珠價值不菲,宮裏的娘娘們才能有,所以印象反而深刻。
朱川臉色稍緩,方便去了啊,他撇撇嘴,誰讓她吃那麼多喝那麼多,坐下來就沒停過,怎麼這麼饞,在督察司也是,次次都吃光。
那姓陸的都不敢說她嗎?
不知道這是什麼場合嗎?
好,姓陸的不敢說,他來說,他就站在這裏等着。
看到朱川站在一旁不動了,宮女們互相使眼色,緊張又好奇,那位小姐是什麼人啊?竟然讓都察司的朱川親自追來過問。
這邊響起女子們低低的說笑聲,夾雜着「快回去,陸三公子被請去作詩了。」「佳作可不能錯過啊。」便有一群女子走出來,衣裙飄飄結伴而過。
那邊皇城宴也響起了叫好聲,蓋過了鼓樂歌舞。
朱川再次撇嘴,是因為人好看吧,那位陸三公子有那麼好看嗎?還不如都督好看呢。
都督要是會做詩肯定也人人追捧。
嗯,都督會作詩嗎?
他記得都督小的時候,勤練武,也讀書寫字,梁將軍說了,八公子要文武雙全。
朱川不由笑了,八公子…..
念頭閃過,又猛地打個寒戰,晃了晃頭甩去。
公子警告過自己,沒有以前了,不許再想以前。
他吐出一口氣,跺樂跺腳,腳有些酸…..
嗯?
腳酸?他站了多久了?
不對!
朱川猛地站直身子,只覺得冷風從腳脖子鑽進來,瞬時傳遍全身。
他抬腳就向前方的殿內衝去,殿內瞬時一片女子的驚呼。
高高皇城上,那位穿着青色官袍的年輕人,舉起了一盞琉璃花燈,花燈映照在他臉上,他微微一笑,那一瞬間,所有的燈恍若都凝聚在他身上,又恍若所有的花燈都黯然失色。
「陸翰林得陛下欽賜琉璃燈一盞。」
伴着內侍悠長的宣告,宴席上響起叫好聲,與先前的呼聲不同,這一次女子們的聲音最為響亮。
見陸異之如此受歡迎,皇帝笑了,特意留他在身邊坐,小公主也從母妃身邊跑過來,脆聲脆氣跟他討論詩詞,宮女們也借着斟酒送果盤在他身邊流連。
「年輕真好。」幾個老臣也打趣笑說。
「錯了,長得好才好。」另一個老臣笑說。
「只長得好也站不到這裏來。」更有老臣說。
陸三公子是有真才學的,年少俊才,熠熠生輝,無可挑剔。
陸異之能感受到聚集在身上的視線,四周的議論,他坦然受之,身形端正並不亂看,只不過,牆角那邊一道視線有些奇怪。
陸異之轉頭看過去,見花燈照不到的角落裏站着一人,宛如跟夜色融為一體,但又不能被忽略,他的臉蒙着一層柔光,身上的衣袍閃耀着點點金光。
霍蓮。
陸異之收回視線,霍都督想看誰就看誰,看誰也不奇怪。
「陸大人。」皇后從前方扭頭,笑問,「阿晴今日有事,你一人來的嗎?」
陸異之忙說:「跟家中的妹妹。」
皇后笑說:「要不要讓她也過來?夏侯小姐也沒來,沒人陪她吧。」
陸異之忙施禮謝恩:「臣妹畏怯,且無功名,無品階,按規矩不能來君前。」
皇后笑了:「陸大人真是端正。」
多少人有這個機會巴不得把一家老小都提攜呢。
她看了眼皇帝,淡淡說:「有規矩才能成方圓,陛下欽點的陸翰林果然德才兼備。」
這話就意有所指了,皇帝只當沒聽到,讓小公主過來坐在懷裏,指着前方:「花燈好不好看?好好看燈啊,不要顧此失彼。」
小公主聽不懂但不妨礙高興地點頭。
皇后嘴角沉了沉,繼續看燈。
這邊帝後的不和,四周的人都只當沒看到,霍蓮也收回了視線,轉過身,因為朱川噔噔上來了。
「都督。」搖曳的花燈下,朱川的臉煞白,聲音如蚊蠅,「她不見了。」
…..
…..
一陣夜風旋動,花燈搖晃,似乎有陰冷的視線看過來,陸異之下意識地看向牆角,適才站在那裏的霍蓮不見了。
人影晃動,有禁衛走來為皇帝撐起幔帳遮擋。
「陸大人。」又有禁衛走到他面前,「風大,我們也給你搭個帳子。」
陸異之有些驚訝,忙要說不用,但這禁衛並不是在詢問他的意見,話音落已經有四個禁衛拉起幔帳,將他圍擋起來。
這就是在皇帝跟前的待遇嗎?
陸異之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頓,說了聲多謝。
「我把女子淨房那邊找遍了。」
朱川低聲說,額頭上有細細的汗。
至於他衝進女子所在的地方,引起了多大的驚恐沒必要提及,沒把當時在場的女子們都關起來就已經是都察司仁慈了。
「男子那邊我也找了。」
但都沒有那女子的蹤跡。
「這個瘋子,難道把皇城當成咱們都察司,隨便逛去了?」
「都督,將所有禁衛都調動嗎?」
如果那樣的話,找到這女子的行蹤,直接就斬殺當場。
霍蓮回頭看了眼,小公主不知道說了什麼,皇帝開懷大笑。
「不要驚動陛下,今日是陛下開心的時候。」他說,看向燈火璀璨的四周,「讓禁衛們把守關卡,讓我們的人,四下摸查,不要再驚動其他人。」
朱川應聲是,咬牙切齒按着刀散向皇城四周。
霍蓮在原地站立一刻,環視四周略有思索,片刻之後看着一個方向。
整個皇城宮燈明亮,宴席熱鬧,宴席外亦是熱鬧,白玉欄杆拱橋晶瑩剔透,內御河裏也點綴着花燈,波光粼粼。
內御河橋上,離席方便的男女老少、內侍宮女一隊隊來來去去。
「嚇死人了,剛才都察司的人衝進了淨房…..」
「別害怕,他們又不是登徒子,必然是有賊人要抓吧。」
「咿,這樣豈不是更嚇人?」
踏上橋面的女子們低聲說話,忽地響起一片噓聲,說話聲停下來,女子們的腳步也不由停下來,看着前方走來的男人。
「是霍…..」
「噓噓。」
霍蓮踏上了橋面,身後跟着兩個禁衛,霍蓮並沒有看這些女子們,而是側頭跟禁衛說話。
此時也有一隊宮女走上來,手裏抱着各種器具。
橋面上頓時有些擁擠。
女子們忙向右邊避了避,宮女們雖然低着頭,但敏銳地避讓到左邊,給中間空出距離。
兩方各自邁着更謹慎的步子,與這位霍都督迎面而行。
有女子忍不住抬頭看了眼。
「果然很好看。」她低聲跟身邊的同伴說,「怪不得當年進京的時,有女子都看暈倒。」
雖然不提名字,但兩邊聽到人都知道她說得誰,嚇得亂掐她胳膊。
「別亂看。」「現在看也是能暈倒的。」「嚇暈你!」
霍蓮並沒有在意女子們低語,只跟禁衛說話:「不要怕得罪任何人,如有不合規矩亂走,亂吵鬧,一概拿下,不管是什麼身份。」
禁衛們再次應聲是。
霍蓮視線看向前方,對兩邊正走過的宮女和小姐們目不斜視。
但不知道是橋面不平,還是手裏捧着的東西太多,還是到底有些緊張,左邊走在隊列最後的一個宮女忽地身形一晃。
下一刻似乎有疾風掃過,伴着噗通一聲,人落入了橋下內御河中。
橋面的小姐宮女們都愣住了,不待反應過來,眼一花又是噗通一聲,又有人跳進了內御河。
「落水了——」
橋面上的喊聲旋即響起,嘈雜喧鬧四散。
適才驚嘆霍蓮美貌的少女捂住嘴。
雖然匆忙轉頭,但不妨礙她一眼看到了最後那個人影。
霍都督!
霍都督落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