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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三公子的賀喜宴,開了三天。
三天過後,人逢喜事的陸康氏也有點扛不住,精神沒那麼爽了。
一大早端起碗筷吃了幾口就放下了。
「大嫂酒量不行。」陸寧氏站在陸康氏身邊,用手給她按着太陽穴,「才喝了這點兒就睡不好吃不好。」
其實按這個也沒什麼緩解,不過陸康氏不拒絕服侍,閉着眼舒緩眉頭。
「那可要多適應適應,接下來,咱們異哥兒讓大嫂飲酒的時候越來越多。」三弟媳在旁笑說。
陸康氏的眉頭更舒展了,嘴邊也帶了笑意。
門外腳步蹬蹬,有十四五歲的女孩兒衝進來,只穿着小衫裙子,散着頭髮。
「娘。」她急聲問,「阿七呢?」
陸康氏睜開眼,嘴角一沉:「披頭散髮像什麼樣子!」
陸蕊是陸康氏的小女兒,半點不怕母親的呵斥。
「怎麼她病了幾天了還沒好?肯定是偷懶。」她跺跺腳,「今日我要去周六娘家賞花,我等着她給我梳頭呢。」
陸康氏看她身後:「你跟前的丫頭僕婦都是吃閒飯的?沒用就都賣了吧。」
站在廳外的丫頭們縮縮跪下。
「她們沒有阿七手巧,我自來出門都是讓她梳頭。」陸蕊說,催着陸康氏,「娘,你快點把她從祖母那裏接回來,梳好了頭再送回去。」
陸寧氏笑道:「你自來都用她,這次不如試試嬸娘的梳頭婆子,一定讓你滿意。」
陸蕊似信非信。
陸寧氏給婢女使個眼色,她的婢女笑着上前牽着陸蕊的手「六小姐跟我來。」
陸蕊便猶猶豫豫走了。
陸康氏氣惱地在後呵斥「成什麼樣子,以後怎麼嫁人。」
「這叫自然天成。」陸寧氏笑說,「再說有異哥兒這樣的哥哥,咱們蕊蕊還愁嫁人?」
那倒是,女子們的身家地位都是靠父兄給的,父兄得力,人人高看,萬事無憂,陸康氏嘴角彎了彎,但還沒露出笑臉,又有僕婦匆匆跑進來。
「夫人夫人,那阿七從莊子裏——」
僕婦顯然是從外邊跑回來的,氣喘吁吁,冒着一頭汗。
陸康氏的嘴角一沉,一拍桌子站起來:「她竟然敢又跑回來,她是不是以為我不敢打斷她的腿?這幾年讓她日子過得太好了,真把自己當我們陸家兒媳了?」
說到這裡冷笑。
「就算是兒媳,也不過是童養媳。」
童養媳是什麼?是來當奴婢,可以打罵,可以退回去的。
如今家裏不請客,沒有外人,陸寧氏也不勸陸康氏了,任憑她發脾氣。
僕婦喘了幾口氣,在夫人喊來人前,接着說:「——跑了。」
陸康氏微微一怔:「跑了是什麼意思?」
......
......
也不能說是跑了。
留了一張字條。
陸康氏看着桌子上的紙,上面有一行字。
「既失信,便歸家。」
字似乎有些無力,但依舊清麗秀逸,是阿七的筆跡。
陸家的女子們寫字都不如她,就連讀書最好的三公子,也曾含笑不如她——當然,這必然是君子自謙。
這字不是在陸家學的,是在她自己家學的。
歸家。
陸康氏冷笑一聲。
陸家莊子位於村外地頭,一間大院兩個廂房,陸老夫人住東院,阿七和婢女青雉在西院。
那天被從家裏綁着送回來,僕婦們便鎖着門,飯菜都是從門板下塞進去,愛吃不吃不聞不問。
三天後,一個佃戶來取車拉柴,發現後院少了一輛板車,然後又說,這裏的丫頭借走一頭驢,一群人一怔,這才急忙去看西院,才知道人跑了。
「在村子裏,以及沿着路四方都打聽了。」管事在旁說,「有人見到了,有一個女子趕着一頭驢拉着車,車上躺着人,往東去了。」
「從放進去的飯菜來看。」僕婦小聲說,「應該是送回來第二天就跑了。」
陸康氏再次冷笑一聲:「好骨氣,我讓她滾出去,她還真就滾了。」
陸寧氏嘆息:「果然別人家的孩子養不熟,咱們好吃好喝養了這麼多年,一言不合,人就不把這裏當家,轉頭走了。」
管事問:「去找嗎?」
驢車就算走了三天,也走不了多遠。
陸康氏冷冷說:「不找,她既然看不上我家,那就讓她回家去吧。」
那個家早沒人了,也別指望誰能給她撐腰。
婚書燒了,無憑無據。
在陸氏面前,那小女子煙塵一般,誰會在意。
官府也好,世人也好,還會為那小女子指責他們陸氏?。
陸康氏看着桌案上的字條抓起來,如同那日燒婚書一樣,扔進了香爐里。
陸寧氏略用手掩着口鼻,避免被紙煙嗆到,低頭看到了裙邊。
「應該早點讓她把秋裝做了的。」她嘀咕一聲,滿心後悔。
可惜了,好繡工的阿七跑了,今年的衣裙沒辦法人前一亮了。
......
......
雖然是內宅女子的事,雖然不承認是兒媳,但這個女子畢竟身份不同奴婢,陸康氏告訴了當家男人陸大老爺。
陸大老爺這幾年意氣風發,如今兒子又一腳踏上青雲,讓他走路都有點飄。
「你是天天喝酒,喝多了。」陸康氏嗔怪。
陸大老爺任憑她說,只笑了笑,說起這個阿七,有些遲疑:「就真讓她去了?不管怎麼說,也是----」
也是他親口許下的婚約,親自接回來的。
陸康氏說:「咱們異哥兒前程無限,不止是仕途,還有姻親,他將來的妻子必然是貴人。」
能讓他們陸三公子貴上加貴的人。
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女能有什麼用?原本看着她長得好,留下來做個侍妾,她還不願意。
「她妄想當正妻,就算留下來也會鬧得家宅不寧。」陸康氏哼聲說,「毀了咱們異哥兒。」
毀了異哥兒就是毀了陸家,毀了陸氏即將成為一方大族的氣運,一個女人而已,陸大老爺立刻丟開不管了。
「辛苦夫人了。」他笑着說,「忙得腳不沾地還得處置這種事。」
陸康氏瞪了他一眼:「這要怪誰?」
是誰不聲不響地突然給兒子許下一門親事,直接帶着人就回來了?
更荒唐的是,親家的事一問三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