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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宣寧城一直往北,漸漸就體會到什麼叫荒無人煙。
看不到村落城鎮,曠野無邊無際,但突然有一道起伏的山巒橫立,宛如一道屏障,將天地間截斷。
疾馳靠近就能看清這是一道長城,城牆不算高厚,甚至有些簡陋,宛如胡亂堆堆砌而成,貼着城牆豎立着很多堡寨,兵旗飛揚。
這就是最北境的一道崗哨,也是大周疆土面對夷荒人的第一道防線。
此時除了兵衛,還有很多普通民眾。
「七星,七星。」陳十站在城牆上招手,又指着身邊的將官,「這是梁老五。」
相比於其他幾位將軍,梁五子帶着幾分書生氣,神情說話都很平和,對七星這個新掌門沒有任何質疑,也不多問,只抱拳一禮:「大哥二哥已經傳令,讓我負責保護你們的安危。」
「五子哥最可靠。」陳十搭着梁五子的肩頭說,又熱情介紹,「五子哥,這是小女,我燕姑姑的女兒,小女,小時候也來北境長城玩過,大家都是見過的,喊哥哥就行。」
梁五子將陳十的手拉下來,含笑說:「論輩分,我稱呼燕阿姐,你們都該喊我一聲叔叔,不過,此乃國事,不論故舊。」
陳十撇嘴,七星一笑頷首:「那就辛苦梁五將軍了。」
梁五子鄭重說:「是辛苦你們了,因為你們,才能免去我們來日辛苦。」
陳十再次拍着梁五子肩頭:「還是五子哥最會說話,不像梁六子那個傻子只會大喊大叫。」
七星一笑問陳十:「人都齊了吧?」
陳十開心地撇開梁五子:「第一期能來的都到了。」
七星點頭,沿着城牆走下去,來到緊貼着城牆而建的堡寨,這裏有通往地下的台階。
「北境長城其實不是在地面上,而是在地面下。」陳十說。
隨着他的話,走下台階,首先入目的是豎立的黑色石柱,它們撐起一座大廳,大廳並不寬闊,而是狹長,彎彎曲曲蔓延兩邊,似乎永無止境。
此時石柱上點燃了火把,廳內有數十人聚集說話。
「掌門來了。」陳十一聲喊。
數十人都看過來,大多數人沒有見過七星,看到這個年輕女子,視線有好奇有激動,但沒有陌生和質疑,七星掌門的事已經在倖存的墨者中傳遍了,更有幾人舉着手中的工具,火把的照耀下,能看到工具上標刻的七星兩字。
「見過掌門。」
齊齊的聲音在地下的大廳里迴蕩,再向兩邊蔓延,回聲無數,令人震撼,跟着走進來的梁五子眼神都微微變動,他也進來過,也在這裏見過很多次爭吵,那回聲除了讓吵鬧更嘈雜惹人心煩,別無其他。
原來齊聲之勢如此不同。
站在入口台階上的七星微微頷首,抬手示意:「把工造圖展開。」
人群中的雷叔和惠婆走到對面的石壁前,左右按動一處,坑坑窪窪不平整的石壁緩緩裂開,露出其後工造圖。
工造圖就鑿刻在石壁上,長近三丈,高一丈,火把映照其上,線條顏色不等,熠熠生光。
廳內的人們發出驚嘆聲,很多都是第一次見到,但也並不陌生。
「當年我師父來修過北境長城,他只負責了一部分,原來整體是這樣的啊。」
「我父親珍藏着一角圖紙,我看不懂以為是父親臆想的!原來是真實存在的!」
「橫臂可以做這麼長——」
廳內再次響起議論,回聲讓廳內喧囂嘈雜加倍,但梁二子還是不覺得吵鬧,或許是因為他們的神情激動,聲音里滿是振奮。
陳十擺手制止大家議論,拿起扁擔要指着工圖,又發現扁擔在工造
圖前有點短。
「這個。」七星手一揚,手中的六尺劍飛過去。
陳十放下扁擔雙手接住,再舉起指着工造圖:「我來給大家講解一下北境長城,除了大家目之所及的,更多的機關都在地下延伸很遠。」
所有人豎起耳朵認真聽,嘈雜頓消,陳十的聲音迴蕩在廳內,凝聚在一起又向兩邊散去,如泉水一般歡悅流動,當這個念頭冒出來時候,梁五子忍不住皺眉,他竟然會有覺得男人聲音好聽的一天。
「這幾年我已經勘察過了。」陳十講完整張圖,已經口乾舌燥,他顧不得要水喝,再次舉着六尺劍,「一共有十處損壞,最關鍵的是這五個地方。」
說完這五處,陳十揉着脖子停下來。
安靜的人群開始議論,七星待他們議論一刻,再問:「大家都看懂了吧?」
有人說看懂了,有人說只看懂了自己會的,畢竟就算是匠工也是術業不同。
「北堂械師技之巧,今日才是真切領教到了。」更有人感嘆,又難過,「當初先聖行走諸國,就是依靠械之巧,我墨者從古至今能守家衛國,也都是因為械技,墨門能傳承至今,也是因為械之巧,可惜那一場禍事,毀掉了我墨門半數械師......」
這話讓廳內頓時悲傷彌散。
梁五子的眼神也幾分暗然。
「無妨。」七星的聲音隨之響起,「看懂自己會的就可以了,北境長城就是這樣不同的手藝一起搭建起來的。」
說罷環視廳內諸人,微微一笑。
「而且,有不會的,我可以教大家。」
陳十按着嗓子嘶喊一聲:「對!」
他伸手指着七星,又指着自己。
「掌門是我們北堂的人,她的母親是我們北堂最優秀的弟子!」
原來如此啊,廳內的悲傷散去,重新歡笑聲聲。
「有掌門在就什麼都不用擔心了!」
「七星姐姐最厲害!」
還有清脆的童聲大喊。
七星含笑抬手:「那現在開始分隊。」
隨着她的示意,廳中的人們開始逐一分列,梁五子看到這裏轉身走出來,堡寨里兵將們聚集議論什麼,待看到梁五子,大家忙圍上去。
「五爺,怎麼樣?」
「這次可靠不?」
「不是以前那種只會削木頭,或者嚇破膽子兩眼發黑的傢伙們了吧?」
聽着大家七嘴八舌的詢問,梁五子忍不住笑了。
「這次可是梁六子從京城請來的。」他說,「怎麼?大家不信梁六子?」
副將們頓時說笑聲更大「就是因為六爺找來的,才不更可靠。」
不過話雖然這樣說,眼神都有些放鬆,因為很少見梁五子開玩笑,尤其是這幾年,現在竟然說笑打趣,可見這件事真的讓他放鬆了。
「放心吧,這次來的是真正的,他們。」梁五子輕聲說。
他們,這兩個字雖然很輕,但落在副將們耳內很重。
他們是誰,北海軍每個兵士都知道。
他們修建了北境長城,雖然是土石木頭,但給北海軍的兵士們多加了一層鎧甲,擋在兵士們身前,甚至能擊退夷荒人的進攻。
兵士們不怕死,更不畏敵,但兵士們也是血肉之軀,會痛,會流淚,能多一層鎧甲,就多一次活命的機會,就能迎戰更多的敵人。
所以在北海軍,北境長城被視為並肩作戰的同袍,而創造北境長城的人們,深刻在心中。
他們消失了很久。
現在他們終於又出現了。
兵士們神情難掩激動。
「梁五將軍。」七星走出來,在她身後緊跟着一隊人,「我們要去拒馬帶看一看。」
拒馬帶嗎?那在北境長城在最遠處。
梁五子點點頭:「好,我安排兵衛護送。」
話音落四五個副將擠過來「將軍,讓我去。」「將軍,我帶人去!」。
經過一番亂鬨鬨爭搶,點出一位副將,他高高興興奔去召集兵馬。
「七星掌門。」梁五子走到七星身前,「你親自去嗎?」
七星沒有像其他工匠那樣背着各種工具,依舊只拎着六尺劍。
她點頭答:「但凡危險之所,我必須親自去。」看了眼工匠們,「我把他們帶去,一定也要把他們帶回來。」
梁五子站在北境長城上,看着一隊工匠騎馬在無邊無際的曠野上奔馳,前方隱隱能看到曠野盡頭的密林,密林後就是夷荒人的所在,或許正有夷荒人藏在密林中用冷箭尋找着獵物。
不過很快有兩隊兵士越過工匠們奔馳在最前方,他們從兩隊漸漸變成一字橫隊,宛如一道牆擋在工匠們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