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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漸亮,客棧四周安安靜靜。
沒有兵馬列陣,也沒有箭失破空,馬蹄踏踏,人仰馬翻。
晨光下也沒有太慘烈的場面,只零星躺着幾具屍首。
先前箭失,毒煙造成的死傷,因為就在眼前,所以對方方便把傷者和死者都拖走了。
再後來的進攻觸動了拒馬,馬被攔住,人栽在地上,旋即落入遍佈尖刀的坑中,後翻板合上,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看着散落的幾具屍首,遠處的幾人忍不住催馬,但立刻被其他人攔住。
「那個不是床弩。」他們說,指着另一邊圍牆。
圍牆上那架弩機一動不動,但他們現在不會認為只要換個方向或者分散就能避開。
那弩機是能轉動的,四面八方,且射程不減。
那幾具屍首就是因此喪命。
馬蹄躊躇不前,先前還可以憑着一腔勇氣向前沖,但接二連三的挫敗,更可怕的是,一天一夜過去了,別說靠近客棧,甚至一個客棧的人都沒見到。
高高的圍牆,安安靜靜,唯有冰冷的箭失,尖刀,毒煙迎接他們。
接下來還不知道有什麼。
為首的人一咬牙擺手:「撤!」
奔馳到一條山溝里,男人跳下馬,不知道是憤怒還是被兵袍勒的臉色通紅,他一邊罵一邊將身上的兵袍扯開,佩戴的各種兵器也扔開。
「亂七八糟的東西太多了,帶着也沒用,反而不如老子一把刀輕鬆。」
山溝里坐着五人,圍着還未燃盡的篝火在熏烤什麼。
他們並沒有穿兵袍,聽到這話,其中一人冷冷說:「張不善,做不好事別怪衣服啊。」
被稱作張不善的男人,露出不善的冷笑:「做不好的事要什麼衣服,難道那些人會懼怕官袍兵袍?」
先前說話的男人倒是沒有再嘲笑,點頭:「的確,我們是不怕的。」
我們這兩個字聽起來有些怪異,是指對方的,還是自己?
張不善似乎並不在意這話的語病,噗通在一旁坐下來:「我就不信了,能守兩天三天,還能守一個月?」
篝火邊的男人伸手從灰盡里扒拉出一塊干餅,敲敲打打:「那我可以告訴你,就從目前的裝備看,還真能守一個月。」
他說着話敲去焦皮,就這樣啃了一口,毫不在乎嘴上沾了灰黑。
張不善看着他這樣子撇嘴:「放着好吃的不吃,一天到晚啃干餅吃咸豆子,圖什麼呢?你們已經不是墨」
他的話沒說完,握着干餅的男人看向他,眼神陰冷,篝火邊的其他幾人也盯着他,雖然一句話不說,但讓張不善莫名打個寒戰,硬是將話咽回去。
「…..不可能真讓她守一個月。」他轉開話題,又帶着幾分恭維,「她能守城,柯老三你肯定能攻城。」
被稱作柯老三的男人,收回視線:「攻城是公輸家的技能。」說到這裏又扯了扯嘴角,似乎在嘲笑,「還攻不下墨家的城。」
張不善沒興趣去討論這些這個家那個家,他只在乎自己的身家性命:「這身衣服是借一借,很快就要還,驚動了四周的官府,那可就是腹背受敵。」
柯老三專注地啃着干餅一言不發。
其他幾人亦是如此。
張不善心裏罵娘,這些傢伙明明做惡事還擺出一副清高的樣子,讓他們這些亡命之徒殺人,雙手就不算沾血了嗎?
但他又不敢催促,這些人性情古怪,殺人毫不眨眼,手段極其酷烈。
終於等柯老三吃完了干餅,擦了擦手。
「你們去守着外邊,等着那位京城來的大官。」他說,「然後解決他。」
他說着看一旁。
「把兵器改改用。」柯老三說,看一旁堆着的兵器。
這些兵器官兵們的配備,弓箭刀槍盾甲齊全精良,但在他眼裏帶着幾分嫌棄。
另外幾人便從身上解下背囊打開,露出其內各種奇怪的工具,圍住兵器開始拆卸。
張不善踮腳看了眼,忍不住說:「你們的好東西,給我一個唄,待會兒對付朝廷那個大官。」
柯老三冷冷說:「他還不配被我們的兵器殺死。」
張不善心裏罵了聲,但也不敢再多說,整理好衣袍,重新上馬,招呼隨眾疾馳而去。
柯老三站起來,看着遠去的天光。
「給你一把箭。」身後有人說。
柯老三頭也不回接過,往身後一背。
「走。」他說,「懲奸除惡去。」
天光大亮,外邊安靜無聲。
阿貓站在院中仰着頭喊花鈴姐姐:「他們都走了嗎?」
花鈴在高杆上點頭:「走了,原本遠處留了人,現在也都不見了。」
「姐姐,趁着沒人,我們兩個換換。」阿貓急急說,羨慕地看着高杆,「我不要推絞盤了,我要登高望遠。」
坐在轉射機上的陳十撇嘴:「你安穩點吧,登高望遠太危險了。」
阿貓喊:「我不怕危險。」
花鈴在高杆上笑說:「我也不怕啊——」
她的聲音未落,坐在院中正吃茶老漢做的蒸餅的七星忽地大喊「花鈴拉繩——」
伴着這聲喊,她將手一揚。
與此同時犀利的破空聲響起,夾雜着花鈴一聲驚叫。
阿貓伸手掐着脖子避免自己尖叫出聲,陳十握緊了弩機,抱着柴火的老頭僵直身子,在地上和衣而臥的孟溪長跳了起來。
沒有血肉飛揚,花鈴手拉着繩子在高杆上跌落下來,但就在她的頭頂上方,一隻箭穿透半塊蒸餅沒入杆子,尾羽還在輕顫。
這不是箭穿透了蒸餅,是被蒸餅攔住往上飛了一寸,否則此時此刻被擊穿的就是花鈴。
院落中似乎片刻的凝滯,下一刻七星再次高聲喊「升軟幕——」
伴着她的喊聲,站在宛如井架前的魏東家快速搖動搖櫓,花鈴也在此時鬆開着繩索跳在地上,隨着咯吱咯吱的聲音,破敗的屋宅上滑出大旗般的黑色軟幕將院落罩住。
犀利的破空聲接二連三響起,宛如碎石砸在湖面上,濺起漣漪。
漣漪不會傷到人了。
花鈴按着心口仰頭看着上方。
「這是射程也太遠了。」她說。
竟然超出了她的視程。
那射箭的人要有多強的臂力,視力。
「或許只是弓箭不一樣。」七星說,踩地躍起,從軟幕上抓下一隻箭。
阿貓好奇的圍過來,看起來也沒什麼不同啊。
「配重不同了。」七星說,「這不是官兵們的箭。」
阿貓還要問什麼,七星喊:「陳十,左邊——」
那邊陳十隨着她的喊聲踩下機扣:「阿貓,別看了,轉絞盤——」
阿貓貓一般跳過來一聲大喊轉絞盤。
伴着篤篤篤密集的弓弩聲,茶老漢站在窺望孔,看到遠處有影子逼近,但不是人影,而是宛如牆板一般的盾甲。
如雨般的箭落在盾甲上,絲毫未能讓盾甲的移動停下。
他們的速度很快。
「拒馬——」茶老漢忍不住喊。
但當盾甲滑過拒馬所在時,並沒有觸動機關。
這是怎麼回事?
「他們用了平滑船,不會觸動拒馬。」七星說,「孟溪長——」
這兩天一直閉目養神,連柴都沒有去抱的孟溪長伸出了鐵手,隨着轉動一把刀彈出。
「開暗門。」七星說,「出城殺敵。」
人如流星奔向圍牆,孟溪長緊隨其後,眨眼間兩人消失在大家的視線里。
茶老漢不由更貼近窺孔,看到兩人的身影出現在外邊,雖然一個雄壯,一個纖瘦,但宛如兩道重拳砸滑來的盾甲。
轟一聲響。
盾甲碎裂,其後幾道人影翻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