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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原上的夜色來的也別快,當天邊的落日餘暉消失,天地間瞬時就陷入昏暗。
黑夜對於夷荒人來說是最好的狩獵時間。
尤其是恰好一道烏雲飄過,零星的星光都消失了,天地間漆黑一片。
他們無聲無息地在草原上行走,但四周任何動靜,哪怕是振翅而飛的蟲子也逃不過他們的耳朵。
他們要進行一場圍獵,當然獵手不止他們這一隊,他們要做的也很簡單,悄無聲息的到達某一個地點,等待逃亡的獵物撞進他們的刀槍上。
前方很快就到了,行走在最前方的夷荒人抬起頭,眼睛在黑夜裏閃耀着興奮的光芒,下一刻耳邊響起輕聲,這聲音他很熟悉,就像用鋒利的刀割開獸皮。
但這一次不是刀割開獸皮,而是割開了夜色,他的眼前陡然寒光一閃,一個人影宛如從地下冒出來。
他的眼睛瞪圓,要張開口,然後再聽到呲一聲,冰冷的劍割開了他的喉嚨。
染血的利劍閃耀的光芒,照出眼前的人,白白的臉,像夜色一般幽黑的眼。
好獵手!他冒出一個念頭,栽倒在地,身後隨之接連不斷的割裂聲,嘶吼聲,兵器相撞聲,安靜的夜色變得沸騰,五十多個夷荒人宛如撞入一張狩獵網中,被一道道劍光收割。
廝殺似乎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眨眼,天上的烏雲被風吹走,零散的星光雖然微弱,也能照出視線里持劍而立的女子身影。
夷荒人已經都倒下了,沒有了生息,她的每一劍都直接取了性命,不給對方多餘的痛苦。
在廝殺開始,夜色的靜謐被打破後,隱藏在遠處的陳十等人也奔了過來,但終於靠近的時候,廝殺也結束了。
握着扁擔的陳十咽了口口水,雖然已經是第二次見到七星殺人了,但依舊覺得震撼。
還有些恐懼。
殺人的七星不像是人,就是冰冷的殺器。
「這,也不用我們出手。」陳十說,看向後方的十幾人,孟溪長亦在其中。
這是墨俠們。
這兩天有兩處地方在進行最後的修繕,其中一個地方更靠近夷荒人活動的範圍,所以七星也一直守在那邊,沒想到這邊平安無事,另一邊遇到了襲擊。
那邊的工匠由北海軍護送着退走,七星則帶着陳十以及十幾個墨俠奔來援助。
路上七星突然讓他們下馬原地停留,說有夷荒人經過,避免打草驚蛇,大家一開始還不信,現在是真信了。
「這一次夷荒人跟先前不同。」七星說。
陳十收起胡思亂想,問怎麼不同。
「不像以前,逐肉聞腥突然來突然去,他們似乎有了很大的謀劃。」七星說,看向遠處的天邊,夷荒人所在的方向,宛如無邊無際的深海。
她沒有再多說,將長劍背負身後。
「速去救人。」
陳十孟溪長等人亦是毫不遲疑翻身上馬,點燃火把,跟隨七星向夜色更深處奔去。
很大的謀劃又怎麼樣,危險又怎樣,他們不能也不會就此退去,放棄救人。
火把在曠野中宛如星辰閃耀,而在他們來時的方向,有一條火蛇在夜色里蜿蜒。
「五將軍。」一個副將站在土堡上向遠處望,「目前為止共有五處警示夷荒人出現。」
梁五子環視前方:「這麼說,我們這邊全線都要迎來夷荒人了。」
土堡下,一隊隊兵士在集結,然後向不同的方向奔去。
另有一隊兵士護送着十幾個匠工從遠處奔馳而來,他們身上都沾染着血跡,馬背上還馱着受傷的同伴。
「左邊的匠工們都安全歸來了。」副將說,「右邊的匠工們,兵衛們說七星掌門已經帶人去接應了。」
梁五子看向右邊的夜色,在這邊火把的照耀下,更是宛如深潭。
「夷荒人此次來勢洶洶啊。」他說,「竟然避開了我們的前哨,看來背後有大部主坐鎮。」
夷荒人以部落群居,因為打獵部落都很小,但部落之間通過比斗廝殺,會臣服最厲害的一個部落,這個部落成為幾個,甚至十幾個小部落之首,稱為大部主。
當初梁寺在的時候,斬殺了不少大部主,逼得他們退到荒原密林更深處,而且大部主沒有食物之憂,靠着部眾的供奉過得富足,這些年很少出現在邊境。
副將冷笑:「好吃懶做的大部主竟然也長出腦了。」
梁五子說:「他們雖然是依照本性而動,但從獵手中廝殺出來的獵手不可小瞧。」說罷伸手,「取我的披掛來。」
副將遲疑一下:「將軍,夷荒人的主力所在尚未探明。」
主將貿然出擊很危險。
梁五子笑了笑:「他們危險,我就不危險了嗎?我倒要看看,他們敢不敢與我一戰。」
他穿上了重甲,接過兵士遞來的長刀。
「他們大部主還要藏在背後見不得人,我就去把他揪出來,斬殺。」
擒賊先擒王,唯有這樣才能解了此次圍困之險。
也才能保證那一隊工匠,那位七星小姐等人的安全。
「北海軍是需要北境長城,但我們北海軍這麼多年駐守北境並不是靠躲在城牆後。」
「上馬殺賊!」
梁五子喝令,土堡上下響起齊齊的呼喝聲。
「殺賊!」
更多的兵馬集結,向不同的方向奔去,火蛇在荒原上蔓延,宛如將夜色吞噬。
.......
.......
荒草在夜色里燃燒,不斷有人倒在地上,龐大的身軀砸滅了燃燒的火,又或者被火焰包圍,但這並不會給他帶來痛苦,因為倒下的時候他的胸口已經被一劍貫穿。
滾地龍再次爬在了木架上,大聲叫好。
「掌門所向披靡!」他還大聲喊。
陳十抬頭看,沒好氣的喝道:「你下來!這什麼時候了!」
是啊,這什麼時候了,他們疾馳奔來,看到因為察覺後方可能有夷荒人,這些工匠們便退回來,至少這邊有兵士們在阻擋夷荒人,但退回來的他們也沒有坐以待斃,分出一部分人拿着匠工工具戒備其他地方敵襲,而另一部工匠則竟然去繼續修地下的機關去了。
七星見到了都有些驚訝。
「反正都是要死,死之前把機關修好,也值了。」滾地龍笑說。
陳十沒好氣地說:「你一個伶人來這裏添什麼亂!」
雖然掌門令是召集匠工,但除了匠工,還是有很多其他的墨者聚集來,比如在城外燒茶的茶老漢,當然大家也都各自找到事做,有力氣的去搬運木料,老的小的則負責飲食,只有這個滾地龍,瘦弱無力,搬不動工料,也不會燒飯,然後在勞作間隙給大家表演雜耍。
真是讓人好氣又好笑。
這一次還竟然跟着來到這麼危險的地方。
陳十的話音未落,地下也傳來了工匠的喊聲「太小了,爬不過去。」「喊滾地龍來!」
而隨着喊聲滾地龍從木架上靈活地攀爬而下,對陳十一笑:「我會鑽各種常人不能去的洞穴。」
說罷如游蛇一般跳進了地穴中。
陳十抿了抿嘴,看着遠處又有更多的夷荒人從夜色中滾滾而來,他啐了口「又有更多的來送死,爺爺成全你們。」
說罷催馬越過木架圍擋,揮動扁擔向前殺去,兩頭尖尖的扁擔閃耀着寒光。
.......
.......
夜色澹去,晨光萌萌,遍地死屍,木架後躺着或者坐着兵士以及墨俠們,天地間似乎陷入了死靜,但下一刻七星就睜開眼,站了起來。
陳十隨之而起:「又來了?」
隨着他們的動作,躺或坐着的兵士墨俠都感受到了地面的顫抖,紛紛睜開眼,不管是神情疲憊還是受了傷,睜開眼的那一刻都充滿了鬥志。
儘管已經鬥了一個晚上了。
每一次看似殺光了,或者被殺得逃散而去,但歇息不了片刻,就有一隊隊一夷荒人殺過來。
這種情況下也不適合退走。
而且,始終沒有援兵過來,可見後方的路也並不安全。
「反正只要修好了,這次也值了。」陳十說,對着地穴喊了聲,「怎麼樣了,行不行啊?」
地穴里傳來喊聲「馬上就好——」
隨着這一聲喊,地面的震動更加劇烈。
陳十臉色還是變了變,不會吧,這次來的夷荒人這麼多?他握着扁擔就要向前沖。
七星攔住他:「稍等。」
還稍等什麼?如果讓夷荒人殺到這裏,他們最後的防護也沒了,這些工匠們死得更快。
地面的震動越來越大,奔馳的夷荒人原本就鬆散的陣形變得更加混亂,他們似乎也在震驚,下一刻,就聽到地穴里傳來一聲「跑——」
一個又一個工匠從內爬上來。
陳十也回過神:「修好了!」
他顧不得理會那些夷荒人,奔到地穴上幫忙拉扯爬上來的工匠,一個又一個又一個,他心裏默默數着下去的人數,終於只剩下最後一個。
「滾地龍——」他對着穴內喊。
回聲被轟隆隆的聲音吞沒,地下似乎發生了坍塌,而隨着這聲音,不遠處的荒野上勐地掀起一道土浪,長草飛揚,數百支羽箭從地下冒出來,呼嘯聲撕裂了蒙蒙晨光,向遠處的夷荒人而去。
慘叫聲馬兒嘶鳴聲瞬時劃破了天地。
與此同時地穴口也向下坍塌而去,陳十一晃,下意識伸手要抓住碎裂的土石,但這是徒勞的,就在他要窒息的那一刻,一隻手從只有拳頭大小的土石縫隙中伸出來,陳十下意識抓住,用力一拉,伴着轟鳴聲,土人一般的滾地龍被拔出來。
陳十跌坐在地上,看着消失的地穴口,長長吐口氣。
好了,這並不是工造坍塌了,是機關封口了,宛如深藏地下的陵墓,不會輕易被人進入。
「還好我及時拉住你。」陳十說,「快謝謝我。」
滾地龍躺在地上,喘着氣說:「也只有我,能被你拉上來,也謝謝我。」
這邊兩人說話,奔馳的夷荒人被這一輪地下冒出的羽箭攔住了路,拉扯着死傷的同伴向後退,但又虎視眈眈盯着這邊,似乎在尋找進攻的時機。
而在他們身後的晨光里還有更多的夷荒人奔來。
木架也好,羽箭也好,只能起到協助,讓他們十人變成數十人的戰力,但並不能真的就所向披靡。
陳十環視四周,加上工匠們在內,他們現在倖存的只有不到百人了。
死是死定了,但,死得也值了,人不在了,這些機關接下來數年內能替他們殺死不少的夷荒人。
陳十一躍而起:「殺賊——」
七星神情平靜握着長劍,兵士們拿起自己的兵器,剛從地穴鑽出來的工匠們也舉起了自己的工具,哪怕只是鑿子鋸子鐵錐。
.......
.......
晨光中的宣寧城馬蹄兵士的奔馳已經持續了一夜。
宣寧城從不隱瞞兵事,在昨夜夷荒人圍攻的消息傳來的同時,警鐘就敲響了,滿城民眾驚起,雖然恐懼顫抖,但還是都快速地穿好衣衫,拿起家中的各種工具,等候守城鐘聲的響起。
「大將軍。」
信兵一頭撲進府衙,跌跪在上。
梁大子喝道:「說。」
「有三線夷荒人被擊退。」信兵啞聲說。
梁大子以及將官們頓時大喜,發出笑聲。
「但,五將軍失去了消息。」信兵接着說。
笑聲頓凝。
梁大子看着信兵,沉聲問:「怎麼消失的?」
信兵抬起遍佈血絲的眼:「五將軍,找到了,夷荒大部主主力所在,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