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女子眼睛略微眯起,「一身雙魂?」
方才劉赤亭與胡瀟瀟已經將那十幾個孩子全帶走了,主要是水池之中的文靜女子,一身氣勢過於嚇人。
劉赤亭心說這輩子活到現在,真是稀奇古怪見了個遍。
「就是這個,之前就覺得她有一股子藏的很深的凌厲氣息不過一身雙魂是怎麼回事?」
胡瀟瀟皺了皺眉頭,沒好氣道:「我哪裏知道?我又不是包打聽!」
而此時,方謠抿了抿嘴,呆呆點頭,輕聲道:「是啊!我自己都很擠了,你還要搶我肉身?」
紅衣女子眯眼之後再無其餘表情,只是淡然一句:「把你放出來就不擠了。」
她緩慢落在水池之中,但腳未沾地,一雙紅色異瞳平平靜靜看向方謠,方才顯露出的一絲詫異,此刻早就消失不見。
胡瀟瀟就覺得,這人好冷靜,沒有感情的冷靜!
眼見那個方謠眼神逐漸迷離,胡瀟瀟趕忙喊道:「你別看她的眼睛!」
結果方謠嘿嘿一笑,冷不丁一拳頭揮出,正砸在紅衣女子臉上。
當然了,一拳落下,連人鼻樑都沒打歪。
劉赤亭皺着眉頭,想要上去幫忙,手才搭在劍柄之上,卻突然聽見下方呀的一聲。
方謠瞪大了眼珠子,突然蹦出來一句:「哎呀!打不動哎?跑路跑路」
說跑就跑,撒開腳丫子就往人傀之中衝撞而去。關鍵是這人沖入人群,不知從哪兒撿起個木棒胡亂揮舞,一棒砸下去便是血水四濺,嘴裏還念叨着:「別擋道兒啊!」
劉赤亭與胡瀟瀟對視一眼,後者皺着臉,嘟囔道:「這人怎麼回事兒?鬧着玩兒似的發瘋?」
出手未免太狠了吧?將人殺死就行了,把人砸成肉泥算什麼?
可是人家有鬧着玩着的本事哎
劉赤亭冷不丁問道:「不是說流放之地是你們修士眼中的苦寒之地的麼,怎麼」
話沒說完就被捂住了嘴巴,問問問,就知道問,我哪裏知道為什麼?
只是此時胡瀟瀟才發現,劉赤亭身上的那種冷靜與下方紅衣女子,簡直是如出一轍。
難不成這也是祖傳的?
方謠手提木棒,嘴裏說着跑路,卻在人傀之中來回穿插,幾句話的功夫,山上已然屍橫遍野。
結果她乍一轉頭,竟然對滿地屍骸面露驚訝神色。
「唉?你們怎麼回事啊?訛我嗎?」
紅衣女子化作一道紅光,眨眼睛便落在方謠身後。
「你玩兒夠了?」
方謠並未往後轉頭,而是腦袋後仰。
「嘿嘿!沒呢,我們玩兒玩兒?」
紅衣女子面無表情,抬起手臂,一拳轟下。就與之前一樣,明明沒有什麼氣息涌動,卻偏偏帶起了劇烈罡風,出拳如雷!
未曾想方謠竟是以一種詭異姿勢,輕而易舉的躲開一拳。她就像是一朵柳絮,隨風亂舞,沒個定數。
紅衣女子一連砸出十幾拳,地面早被她打的塌陷,可她連方謠衣角都沒碰到。
劉赤亭倒吸一口涼氣,自言自語道:「果然柔能克剛,我這一身力氣要是碰到個這樣的人,也是拳頭打棉花吧?」
似乎是覺得不好玩兒了,方謠腳尖輕輕一點虛空,整個人往後一翻,退後百餘丈穩穩坐在一根細竹尖兒上。
她還歪着頭,晃蕩雙腿
「不好玩不好玩,你挺有意思,乾脆以後跟我混唄?跟着我總比給別人當狗強得多吧?」
即便局勢如此,紅衣女子當然知道她不是方謠的對手了,可她的臉上愣是沒有一絲懼意。
紅光再次沖向方謠,但這次,竹上女子並未躲閃。
她小聲嘟囔:「我說的不對嗎?你是不是沒看出來我是誰啊?」
說話間,一隻纖細手掌瞬間抬起,紅光轟然消散,手掌死死鉗住了拳頭。
紅衣女子猛地抬頭,滿臉笑意,與方才一樣,說出的話唯獨她們自己聽得見。
「我看出來了,我小時候見過你的。這般瘋癲也只有你了,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巧。」
方謠咧嘴一笑,笑着笑着便一腳蹬了出去,而紅衣女子的一條手臂,已經被她硬生生扯了下來。
「嘿,想起來了,看着一盤子人心不知道如何下嘴的那個小丫頭是吧?」
隨手丟掉胳膊,竹枝略微一晃,方謠憑空出現,又是抓起紅衣女子一條胳膊,輕輕一扯。
陰神之身,本無肉體的,可方謠卻偏偏能將其手臂扯下。
她往劉赤亭那邊看了一眼,或許是在看那把劍。
「我不覺得這是巧合哎,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紅衣女子上身只余軀幹了,到了此刻,她也沒有繼續下去的意思了,只是轉頭往劉赤亭看去,輕聲一句:「只要不給人當狗,想做什麼人都行。」
說罷,她竟是笑着望向方謠。
「為什麼是他?」
方謠伸出食指點了點嘴唇,歪着頭,呢喃道:「這個可能是巧合,對了,你們那個老祖宗先前出現在流放之地了,還是一樣討人厭,可惜我這分魂弄不死他。嗯狗頭兒?還是說狗首領?」
紅衣女子淡然道:「挺不過今日就無力報仇,也就與我無關了。」
方謠點頭道:「那你上路吧。」
隨手一揮,紅衣身影立時煙消雲散。
胡瀟瀟面色一沉,「不好,這人」
可方謠已經笑盈盈站在她面前,「這人怎麼啦?我是個很好的」
話說一半,她轉頭望向西北方向,旋即嘁了一身。
劉赤亭立馬發覺眼前女子那股子凌厲氣勢隱去,另外一股子尋常氣勢重新佔據了眼前肉身。
與此同時,玄陽踏空而來,馱着個半死不活的大方臉,酒氣熏天。
玄陽使勁兒一甩,將周至聖拋在地上。
後者使勁兒眨了眨眼,瞧見劉赤亭與胡瀟瀟後,打了個酒嗝兒,含糊不清道:「來來了啊?」
胡瀟瀟剛想罵人,卻被一聲尖叫嚇得一激靈。
方謠望着滿地屍骸,神色驚恐,連連後退。
「這這是怎麼啦?怎麼這麼多死人啊!快報官報官!」
胡瀟瀟揉了揉耳朵,一擊手刀且讓這女子睡下,起碼耳根子清靜些。
「唔,這兩個靈魂,反差是不是太大了點兒?」
劉赤亭想的就比較多了,身邊這些孩子在那道陰神消散之後便相繼倒地,估計要些時間才能醒來。上哪兒去找他們的嫁人?這漫山殘骸,真要去找衙門處理,解釋起來實在是太麻煩了,而且多半是解釋不清楚的。跟官府說這些不是人,人家會相信?
況且,跑了一個呢。
這麼久了,劉赤亭頭一次覺得善後比平事兒要難。
結果胡瀟瀟輕輕一拍他的後背,微笑道:「你何必想那麼多?報官之後,讓官差送他們回家不就好了?」
劉赤亭幽幽一句:「說實話,我是不太信得過這個世道的官府的。萬一,我是說萬一,我們把這些孩子交給官府了,但官府並未送他們回家呢?」
我希望不是我小人之心,但這種事我不是沒聽說過。
正此時,一張掛滿胡茬兒的大方臉抬了起來,他又灌下一口酒,醉醺醺道:「不放心,便盯着官府送他們回家之後再離開。即使是這樣,也遠比讓他們瞧見這漫山屍骸,或是瞧見修士強得多。不」
嗝兒
「不是所有人都跟你劉赤亭似的,自卑又自信。」
說罷便又是一頭栽倒,哪裏還有剛剛見面時那股子牛哄哄的勁兒?
腹中酒水翻騰,周至聖只覺得自己飄飄然,比御劍乘風還要爽快,酒真是個好東西!
是真的喝醉了,所以還有一句話沒說出來。
一個人自卑又自信,是矛盾的,可天底下誰又不是個矛盾的靈魂?
胡瀟瀟解釋道:「師父說,其實鄧師兄用沒把虞曉雪的哥哥怎麼樣,只出了一劍,那一劍他沒攔住。或許這樣說你就明白了,同境一劍,那位聖子沒能接住,根本接不住。」
那一劍傷的不是玉京門聖子的身體,而是他的道心。
劉赤亭點了點頭,大道理還不明白,但把大道理套入小道理就明白了。
「沒吃過大米飯的人,見着了一碗米飯卻沒吃着,那就會一直想米飯究竟是什麼味道。」
胡瀟瀟笑了笑,「是啊!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樣,見着了從未見過的大蛇也敢揮拳打它。知道了劍的貴重,也願意把劍交出去。」
話鋒一轉,少女微笑道:「得,咱報官去。不過這個方謠怎麼辦?」
大方臉幽幽一:「當然是送回去,不然你養着?」
劉赤亭只得點了點頭,又往那些孩子看了一眼。
胡瀟瀟一瞪眼:「點頭?你養?」
劉赤亭一臉懵,「我是點頭報官呀!」
或許等我有了他的本事,就可以像他一樣能為這麼大的孩子引路了。
現在還不行,我認的字不夠多,懂得道理也還太少,頭髮長見識短,簡直一無是處。
片刻之後,他走進吃青菜的小院兒,拿起來桌上玉佩,自己留了一塊兒,給胡瀟瀟一塊兒。
「你不會覺得不好吧?」
胡瀟瀟嘿嘿一笑,一雙桃花眸子眯成一條線。
「不好不好,把你的也給我就好了。」
呀!險些忘了,身邊丫頭是見着寶物就挪不動腳的主兒,她那會兒居然能忍住?
天明之前,兩道身影悄咪咪摸進縣衙,各自戴着一張青面獠牙的面具,薅住縣令脖領子就將其提了出來。
這位縣尊尚在睡夢之中,一整夜便瞧見自個兒懸在半空中,險些嚇過去了。
天色微亮,中年縣令光着腳,哆嗦着走到縣衙門口,喊上衙役親自跑去城防營調了二百府兵。午後便領着十幾個孩子回了縣衙,衙門口聚了許多人,一個個都沒鬧明白怎麼回事。
有個少年人牽着黑色毛驢站在人群最後,毛驢馱着個一身酒氣的方臉漢子,另一邊則是站着個靈動少女。
胡瀟瀟微笑道:「還是嚇一嚇管用呀!」
那群人中,有個頗顯文靜的女子突然轉頭,目光所及正是劉赤亭與胡瀟瀟站立之處。
本來還挺好的,未曾想方謠嘴角往上一勾,少年少女幾乎同時覺得脊背發涼,瘮得慌。
劉赤亭一把拉住胡瀟瀟,臉皮抽搐不止。
「趕緊走,我怕待會兒又鬧什麼么蛾子。」
瞧着慌忙離去的少年少女,方謠嘴角又挑高了幾分。
「滿意了?」
一道聲音不知自何處傳來,「多謝,但我想不通你為什麼幫我?」
方謠嘴角未動,心聲答覆而已。
「這有什麼想不通的,我嫌棄那些討厭鬼好久了,你想不到的久。行了,昨夜瞎話編了一大堆,我全聽見了,我這人還是心軟,所以留你一命。走吧,中土待膩了,出海嘍!」
「是要去聚窟洲嗎?」
「去聚窟洲做什麼?好不容易有個自由身,天下這麼大我不得去逛逛?你先儘量將陰神煉成陽神吧,回頭給你找個好皮囊,儘量搞個貌美如花的,我看着也養眼呀!」
驢背上那小子也是個討厭鬼,三百歲而已,年紀輕輕哪兒來這麼多過不去的坎兒?
要換我以前的脾氣,不要你半條命算我手裏沒勁兒!
唉!天底下討厭鬼實在是太多了。
被救下的那些人之中,一道聲音憑空消失,那位光着腳的縣令老爺險些又被嚇得一口氣沒喘過去。
方謠走得是乾脆,可百里之外一戶姓方的人家,自此沒閨女了。
走出這處小城,胡瀟瀟走去玄陽邊上,一把扯住周至聖鬍子,瞪眼問道:「這麼久去哪兒了?我們差點兒被人打死了知道嗎?知道嗎你!」
周至聖活像爛泥,「告訴某個小山匪,此地離着中嶽很近,陽土也很近,這次不需要牽引星辰,但得拿命去博,願不願意隨他自己。但我要是猜的不錯,純陽之土,可以開你兩座陽宮吧?」
胡瀟瀟一皺眉,瞪眼道:「你到底真醉還是假醉?」
聽到此話,周至聖一口酒水和着昨日的下酒菜,噴了一地。
可把玄陽嫌棄壞了,真想把他摔下去啊!
吐過之後,周至聖緩緩抬頭,含糊不清道:「聽到了沒有,要拿命去博的!」
劉赤亭撇了撇嘴,「告訴某個大方臉,我就五年可活,早就在搏了。」
胡瀟瀟臉一黑,這邊抓住一隻耳朵,那邊薅住一撮兒鬍子。
「我可不是給你們傳話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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