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爹你什麼意思?」
朱瞻基瞬間面色凝重,低垂着的腦袋猛然抬起,一臉難以置信雙眸直勾勾的看向與自己近在咫尺的太子爺,驚詫問道。
就這般。
過了好久,朱高熾一聲輕嘆,半眯着雙眸與之對視了片刻,這才笑眯眯的問道:
「我什麼意思?」
「瞻基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是真不理解,還是假不理解?」
「非要我把話給說的這麼直白嗎?」
一句反問。
直接把朱瞻基給整的愣在了當場,表情微微的變了變,略顯有些驚恐失措,幾度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不過卻話到嘴邊,他怎麼都說不出口。
是啊!
他真的不理解,他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嗎?
可能嗎?
他又不是傻子,話都說的這麼明白,他又怎麼可能什麼都不知道,又怎麼可能不理解。
朱高熾的言語,無一不是讓他調整好心態,收起小心思儘可能的與他二叔,三叔之間化干戈為玉帛,不要再像往常那般針尖對麥芒,不管是心裏願意還是不願意,至少表面功夫要做足了,不能夠再像往日那般肆無忌憚,自以為是。
但是
話雖這般說。
朱瞻基不禁捫心自問了起來,就此事他真的做的到嗎?
說真的,他完全沒辦法保證。
有些東西
天然從出生開始,就已經註定了。
哪怕沒有了利益衝突,但威脅就真的不存在了嗎?
或者說
一切事情真的有那麼簡單嗎?
雖太子爺說的言辭確鑿,但朱瞻基已然不是沒有獨立自主思維的孩子,已然有了自己的判斷,當然也有了獨屬於自己的野心和別的想法。
建國、做祖?
憑什麼?
為君為臣,真要這般,置君臣之道為何地?
憑什麼肆用朝廷勢力,以朝廷作為倚仗,開疆拓土所得來的土地,要交由朱高煦、朱高燧的手中?
哪有那麼好的事情?
他們開疆拓土,立國做祖,為何這些個土地,就不能夠劃撥於朝廷管轄?
以拓展大明的版圖?
讓大明屹立於世界之巔,開創不世之功。
於史書上留下厚重的筆墨?
成為肩比秦皇漢武的存在?
憑什麼要便宜朱高煦,朱高燧兩人?
想到這裏,朱瞻基很是不岔,面色中陰翳之意浮現,正欲開口說些什麼。
不過話未說出口,其耳邊就傳來他老爹朱高熾譏諷的言語。
「是不是很不理解?」
「是不是很不願意?」
「是不是想要將你二叔、三叔所打下的土地,都納入大明版圖,以企圖開創不世之功?」
「或者說…不願意這般做?」
聽聞這話。
朱瞻基抬頭,並未回答,選擇與之對視。
雖未言語半分。
但其神態和面色,已然說明了一切,暴露了自己內心真正的想法。
他就是那個意思!
他就是那般想的!
就是不願意,也不同意。
見此情形,朱高熾對此面色中譏諷之意更甚,一雙冷眸已然快眯成了一根線,神色亦是變的無比凝重,嘲諷道:
「吃着碗裏,看着鍋里?」
「呵呵呵」
「瞻基啊!瞻基!」
「咱真不知道,是什麼給你的勇氣,也不知道是誰給你的底氣。」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話鋒突然一頓,繼續道:
「要問問你…」
「你可是想要步建文帝的後塵?」
「爾可是以為自己無敵,以為自己有那個本事?」
「倘若你二叔、三叔真的聯手,就算你坐上那個位置,你確定你、或者是我真的百分之百能夠坐的穩當?」
「如若說以往,咱還有那個心氣,自認為可壓制他們。」
「但現在」
「近段時間以來,大明朝廷於老二手中,所發生的變化,以及老二所表現出來的能力。」
「一旦老頭子沒了,沒了老頭子的鎮壓。」
「我不怕告訴你,此事我真沒把握。」
「你的想法很危險,極有可能讓咱們一家子步建文帝的後塵。」
「利益雖足夠誘人,但能吃到肚子裏,並且能夠正常消化掉的,那才能夠是屬於我們自己的利益。」
「可一旦吃飯肚子裏沒辦法消化,要麼膈應死自己,要麼撐死自己,或者把自己給玩死。」
「那還是利益嗎?」
「那叫懸在咱們頭上的一把隨時能夠要了咱們一家子性命的刀。」
「雖利益與危險並存,但能夠安安分分的,平平安安的又何故去冒那麼大風險,將自己一家老小置於危險境地?」
「瞻基啊!瞻基!你不是傻子,反倒是比任何人都聰明,這麼簡單的道理,難道都還需要我提醒你嗎?」
「利益雖誘人、雖重要,但比之自己身家性命,又算的了什麼?」
面對太子爺的斥責,朱瞻基陷入了沉默,倒是沒有吭聲反駁。
但試問如此,他真的甘心嗎?
真的願意看到這樣的情況發生嗎?
顯然朱瞻基自然而然是不願意,也不希望發生這樣的事情。
短暫的沉默了片刻,朱瞻基像是想到了什麼,面色中不禁激動了起來,小心翼翼的看了看自己老爹陰沉如水的面容,問道:
「二叔、三叔聯手?」
「爹」
「以往你不是說,三叔雖看似站二叔那邊,但真正意義上三叔其實一直是站我們家這邊的嗎?」
「所有的一切,都不過是表象嗎?」
「如此.」
「咱們有我們一家子,又有三叔配合,二叔又有何懼?」
「難道他還能夠翻天不成,我可不信二叔,有能力應對咱們和三叔聯手,且又是站在大義的一方。」
朱胖胖聞言,不禁一聲輕聲嘆了一口氣,下意識伸手撫了撫額頭,像是看傻子一般的看向自己的傻兒子,語重心長道:
「天真!」
「簡直是天真。」
「利益.你以為這般利益,僅限於對我們的誘惑,難道這番利益對朱高燧就沒有任何誘惑嗎?」
「立國做祖,開疆拓土建不世之功。」
「如若沒這般巨大的誘惑前,我自認為有本事策反老三為我們所有,也可讓老三緊緊的跟我們家穿一條褲子。」
「但有了這般巨大誘惑,.誰能夠禁得住誘惑?你都禁不住誘惑,想要開創不世之功,難道你認為朱高燧不想?真以為他對於皇位、對於帝位就沒有任何想法嗎?」
「他那是知道自己沒機會,也玩不過我和老二,企圖左右逢源誰成功,誰能夠給他最大的利益,他就是誰的人。」
「可現在呢?」
「利益朱高煦給了,請問你讓朱高燧與我們聯手,我們又能夠給別人什麼樣的利益?」
「你又能拿出什麼樣的利益,能夠比的上,朱高煦擺在面前的利益?」
「沒有吧?」
「為此,你又憑什麼,讓別人放棄那般巨大的利益,跟着你聯手、結盟?」
這些個問題。
真以為朱高熾是傻子,真以為他沒有想過嗎?
之前他為何在太和殿說出那般言辭確鑿、退位讓賢的話語,真以為他想嗎?
可能嗎?
誰不想問鼎天下,成為權力頂峰的存在?
說白了,還不是感受到到了朱高煦所傳遞而來的強烈壓迫感所致使,給被逼的沒有辦法了嗎?
亦或者說,已然看到,真要是如此發展下去,於他這個太子爺而言,真的與朱高煦爆發了某種衝突,他的贏面已然不大。
所以.
當斷則斷,明哲保身。
藉此試探的同時,又何嘗不是在給自己尋求退路?
結果現在倒好
他拼盡全力,玩了那麼多心計和算計,得以確保眼下的位置,不會有任何變化,也拿到了屬於老二、老三兩人的保證,事情倒是辦妥當了,可他家這個傻孩子,卻是不知足了。
還想要得到更好的。
我尼瑪..
差點整的朱高熾,都想怒聲開罵了。
坑爹、坑自己一家老小,也不是這樣搞的吧?
要不是知道這孩子是自己親生的,朱高熾都快懷疑,這到底是不是
畢竟自己這麼聰明,看事情這麼透澈,權衡利弊嫻熟,且對於朱瞻基一直以來都是悉心教導,怎麼這混蛋卻是連他半點皮毛都沒學會。
就在這時,朱瞻基的驚世駭俗言論,再次傳來:
「利益?」
「爹二叔又能夠給三叔什麼?」
「他能夠承諾的東西,我們不一樣能夠承諾嗎?」
「再說.咱們為正統,承諾比之二叔,承諾應該更加有效果吧!」
「大不了咱們也答應三叔,屆時許以他那樣的權力不就行了唄。」
「難道他還能夠信二叔,卻不信我們不成?」
「這應該不太可能吧!」
聽了這般幼稚可笑的言語。
一時之間朱高熾真的是不知道,究竟是該笑還是該哭啊!
其面色,簡直比吃了蒼蠅還難看,還噁心。
瞧瞧這說的是人話嗎?
不是
這到底是真傻,還是被利益沖昏了腦袋?
腦子究竟是裝的什麼,怎麼能夠說出這般驚世駭俗的言論來,真的是沒腦子嗎?
朱高熾面色驟然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陰沉了下來,隱隱怒意已快達至頂峰,怒聲呵斥道:
「混賬東西。」
「你個混賬玩意,我怎麼就生了你這個不知輕重的畜生。」
「你究竟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說些什麼?」
「許以你三叔相同的利益,讓朱高燧配合你壓制朱高煦?」
「憑什麼?」
「你憑什麼的?」
「出爾反爾,沒有任何誠信可言。」
「如此行徑,你覺得別人敢信你嗎?」
「難道別人就不怕,與你聯合動手,之後你再干出卸磨殺驢的事情來嗎?」
「此事,倘若是你,有人這樣與你說,你會相信別人嗎?」
「真當別人是傻子,不知道那條路最為穩妥嗎?」
「非要去選一條充滿變化的路,去和一個背信棄義的人合作?」
「究竟是什麼給你的底氣?」
「無知!」
「近些年以來,我教導你那麼多,給你說了那麼多,你就只學到這個?」
「就只會這個嗎?」
「瞻基啊!瞻基!你真的是讓我太失望了。」
說罷。
朱高熾陰沉着雙眸,冷冷看了其一眼,轉身正欲大步流星的往門外走去。
噠噠噠
恰在這時。
庭院中,響起一陣輕吟腳步聲。
收到下面奴婢稟報,知曉兩父子又可能吵架的太子妃,急匆匆的放下手中事情趕了過來。
剛剛入內。
就見到氣呼呼的太子爺,負手正欲離去。
見此情形,太子妃趕忙快步上前,一把拉住朱高熾胖乎乎的大手,笑呵呵的打着圓場,道:
「哎哎哎」
「太子爺別生氣,別生氣。」
「這好端端的雜就這麼一會的時間,有吹鬍子瞪眼的呢!」
說話安撫朱高熾的同時,她有轉頭狠狠地瞪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朱瞻基一眼,呵斥道:
「瞻基!」
「你這什麼情況?」
「怎麼能夠如此不知輕重,又何故這般嬌縱,惹你父親不快?」
「不知這段時間以來,你父親因你的事情忙的腳不沾地嗎?」
「就算不知感恩,好歹也不能夠這般氣你父親吧!」
「還愣着做什麼?」
「還不趕緊上前給你父親道歉。」
隨即,呵斥的時候,太子妃亦是瘋狂的給還傻乎乎愣着不動的朱瞻基使眼色,讓其趕緊服軟。
見此情形,回過神來的朱瞻基雖心中很是不岔,並不認為自己做出了什麼,或者說錯了什麼話,不過在面對自己老媽那雙冷厲的雙眸時,不得不硬着頭皮很是不情願的上前賠禮,道:
「爹…息怒。」
「孩兒知錯了,息怒息怒。」
朱高熾聽聞這話,冷冷的一聲輕笑,面色並未我半分回暖,沉聲道:
「爹?」
「我不是你爹,我看你才是我爹!」
「我特麼瘋狂為咱們一家人找補,儘可能的護咱們一家人安全。」
「結果你倒好」
「生怕這個家過兩天安寧日子,非要把一家子往絕路上逼。」
「你也別擱我這說啥違心的話,我也不想聽。」
「自己何事想明白,何時再來找我。」
說罷。
他破天荒罕見沒有給太子妃面子,伸手扒開挽着自己手臂的玉手,一聲冷哼大步流星往外走去。
太子妃見狀也是呆愣了一下,不禁有些意外,不過卻也並未在出言叫停離去的朱高熾,轉而神色凝重的看向與自己近在咫尺的兒子,沉聲道: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為何會如此?」
「你究竟做了什麼,讓你爹如此生氣?」
「速速給我從實說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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