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兵部出來顏白又多了一個官職,從五品的游擊將軍,一個中階的武官,官職的任期就是打仗的周期。
戰爭結束,這個官職自然也就結束了。
真的如李績所言,就是負責糧草督軍以及供給,兵部的主事說了,你認識字,又在長安任職,萬年縣都能負責得過來。
負責糧草是最適合不過了。
顏白打量着新官印,念叨着游擊將軍,有些想不明白游擊這兩個字到底是怎麼來的,也搞不明白自己除了負責糧草還幹嘛?
要衝鋒陷陣嗎?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顏白要在八月初從長安出發,十月中旬必須到達朔方跟爵郡公薛萬徹集合,等候大總管的下一步軍令。
考慮到要出征,兵部已經幫所有出征的將士奏請了陛下,每個人都有了幾日的假期,聽他的意思這好像還是求來的恩典。
看着那老頭促狹地笑,顏白本來不明白的也明白了,這假期啊,就是給將士們去跟家裏人歡聚,然後如果能留下子嗣就更好了!
距離八月初只有三天了。
當一身戎裝的顏白出現在國子學門口的時候把兩個看門的老先生嚇得不輕,直接朝着顏白怒喝:「國子學重地,你一粗人手拿兵刃來此有何居心?」
暴躁老先生那獨特的嗓音極具穿透感,很快就招來了不少的學子,眾學子看着寒氣森森的顏白,露出嚮往又害怕的模樣。
嚮往這威武霸氣的模樣,幻想着自己也能變成這個霸氣樣子。
害怕的也是這威武霸氣,不知道這霸氣的將軍來國子監門口意欲何為。
扶餘義慈看着白馬就知道來人是誰,走出人群,拱手道:「顏縣令,好久不見!」
學子譁然,沒有想到這個恐怖猙獰的甲士竟然是顏白,害怕突然散去,再一想到這半年國子學裏面的傳言。
眾人忍不住又期待起來,不知道小心眼的顏白這次又會出什麼招,反正事不關己,有熱鬧不看白不看。
李恪和裴行儉此時也恰好來到國子學的大門前,自然也是一左一右地立在顏白身邊兩側,像兩個小跟班一樣。
顏白瞥了眼扶餘義慈,點了點頭:「的確好久不見,這些日子嚇慘了吧,吃一塹長一智,下次交友得注意了,別被人當槍使都不知道。」
扶餘義慈拱拱手:「縣令教訓的是,義慈當謹記於心,現在每日三省吾身時時刻刻提醒自己做人做事要三思而行,要謹慎細微。」
顏白嘴角掛着冷笑,可惜面甲罩住了扶餘義慈看不到,瞅了眼扶餘義慈說道:「勞煩跑一趟,去把房遺愛,張慎幾,他們那一夥叫來,趁着我今兒不忙,我有事兒要和他們幾個說一說。」
不等扶餘義慈去喊人,幾個急性子的學子在顏白說罷之後就跑了出去,至於顏白要做什麼他們不管,他們只管今兒有熱鬧看了。
很快幾人就來到,然後又來了一大群國子學來看熱鬧的學子,他們有的是來看熱鬧,更多的是來看顏白。
畢竟很多人眼裏顏白可是他們偶像,他寫的詩詞已經成為了每個學子必須朗誦的經典。尤其是那句天生我材必有用,不少學子更是把此寫在案頭,刻在書桌上,激勵自己奮進。
裴炎 上官言也出來,他們見到漢王李恪幾人趕緊見禮,惹得人群又是一陣譁然。
望着人群後不敢露頭的張慎幾和房遺愛等人,顏白也懶得點他們出來,此時天氣正熱,黑色的甲葉瘋狂吸收着熱量,然後全部澆灌在自己身上。
顏白覺得自己就坐在火爐里,渾身都在冒汗,感覺整個人被放到一口大鍋裏面在瘋狂的煮一樣,那渾身黏答答的感覺真是讓人發狂。
還是不能裝啊,這簡直要命了,得趕緊把這事解決了,然後去衙門換衣服,不然還沒出征人就熱死了,那就貽笑大方了。
看到了挑事兒的人,顏白也不囉嗦,對着房遺愛和張慎幾說道:「你們說樓觀學破,我認;你們說樓觀學沒有名師,我認一半。
畢竟無功先生還是有大才的,也得陛下稱讚過的。」
「你們說樓觀學是鄉野雜學,我也認一半,畢竟他是比不了天下學問牛耳的國子學,但它也也不是雜學。
你們說漢王在樓觀學向那陳老,野叟是學不到東西的,這個我不認。
每個人都有長處,每個人也都有短處,學習就是一個取長補短的過程,跟誰學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學到什麼。
本來這事兒我懶得過問,但是一想到國子學執天下學問的牛耳,有此風氣對諸位求學不好,再者而言,我和漢王恪亦師亦友,事情落到了他的身上,他不願意解釋,那我這個小氣鬼自然要來說道一二!」
說罷顏白打馬走到私塾右側的一處圍牆,看着諸位學子道:「可有筆墨?」
諸位學子大為驚喜,看顏白這樣子定是要寫什麼東西,以顏白的才學,和他過往的事跡來看,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必定是驚世駭俗。
「有有有,才買的…」
「用我的,我這是洛陽上好的名品…」
顏白沒有想到這麼多人隨身攜帶筆墨,隨手指了一人:「就用你的了,對了,等過後我就還你一套新的,對,你叫什麼?」
「先生,學生李義府!」顏白一愣,是那個人貓李義府麼?
想了想顏白就拋之腦後,每個人都有自己命,是他如何?不是他又如何?不管他以後如何地權勢滔天,可現在依舊是一個十多歲的學生而已,也僅此而已。
「研磨!」
「好!」
顏白毛筆沾足了墨汁,想了片刻,提筆在國子學白色圍牆上寫道:「古之學者必有師,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無惑?…」
開始的時候只有少數的人跟着讀,寫到聖人之所以為聖,愚人之所以為愚之後,顏白每寫一句,眾位學子都跟着齊誦一句。
聲音越來越大,聞訊而來的學子越來越多,當令狐德棻也好奇地走出來看看發生了什麼事情的時候。
整個國子學的幾百名師生全部都聚集在此。
顏白繼續寫,聖人無常師。孔子師郯子、萇弘、師襄、老聃。郯子之徒,其賢不及孔子,令狐德棻點了點頭,其餘先生也微微頷首。
當看到顏白寫出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如是而已之後。
國子學所有人都變了臉色,應該說是從李恪跟着顏家老爺子開始學習之後,那時候國子學的風氣就已經在變化了,每個學子都在想自己也能尋得名師,待學業結束直接青雲直上。
所以才有了後面的一切事端,如果把這些事看成一條線,其實裴炎就是這個條線的第一個點,顏白寫的這些東西,就像是一柄戒尺,在瘋狂地敲打着他們的內心。
顏白沉浸在自己默寫課文的狀態,外面的一切充耳不聞,只見顏白沾了沾墨汁又寫到:「李氏子恪,年十三…余嘉其能行古道,作《師說》以貽之。」
「多久?」
「小半炷香不到!」
令狐德棻深深吸了口氣:「此子文采斐然啊,天下之德,無一定之師,惟善者是從,則凡有善者,皆可我等師,了不得啊。
顏墨色真的了不得,找人抄錄,命國子學所有學子熟讀之。」
李恪看着「李氏子恪」四字心緒跌宕,他根本沒想到顏白是專門為他所寫,他深深吸了口氣,當着所有人的面朝着顏白行叉手禮,認認真真道:
「先生在上,請受學生李恪一拜,先生的告誡和教誨,學生當銘記於心!」
顏白沒有拒絕,而是指着房遺愛對李恪說道:「我走之後你要是認真的認人,像他這樣人儘量遠離!」
說罷歉意地朝着房遺愛笑了笑:「駙馬都尉別往心裏去,我就是拿你舉個例子,你是一個老實人,也是一個好人,別往心裏去哈!」
房遺愛險些氣暈了過去,都躲到人群後面了還能被選上,這麼多人你不挑,偏偏拿我舉例,還讓人別往心裏去。
你當人是傻子麼?
顏白看着自己的字,想了想,覺得這麼寫對某些人或許管用,能夠警醒一下眾人.
但陳老和老叟的名聲自己還得維護下,他們辛辛苦苦地為莊子的學子開智啟蒙,怎麼能被你們這些狗屁不懂的人去侮辱小看呢?
於是打馬來到右側圍牆,抬筆繼續寫到:「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孔子云:何陋之有?」
顏白心裏一個小人在瘋狂地叫罵:讓你們愛說,讓你們嘴賤,讓你們說我的樓觀學破爛,聖人都說了何陋之有。
我就不信了,你們還敢張嘴胡說八道,再敢胡說,看看聖人不出來撕爛你們的嘴巴。
當顏白把《陋室銘》默寫出來的時候,整個國子學一下子都失聲了,至於後面劉禹錫會不會說感覺活在某個人的影子裏,顏白不管了,也只能在心裏抱歉了,彌補是彌補不了的。
只能在心裏滿懷歉意道:學生無禮了!
令狐德棻驚恐地看着顏白,他竟然有些站不穩,想着顏白所做的一切詩詞文章,他有些駭然,這小子要幹嘛,這小子要幹嘛,他是要當文宗麼?
他要以一己之力獨壓天下所有讀書人麼?
做完這一切顏白就跑了,再不跑就中暑了。
他走了,李恪和裴行儉自然也跟着離開,裴行儉很開心,因為他看到走的時候所有國子學的師生都在朝着自己的師父行禮,這是他的驕傲,也是榮耀。
李恪也很開心,他覺得有了這一篇《師說》他一下子找到了人生的方向。
等他們離開沒多久,青雀坐着馬車來到了這兒,當他擠進去看到顏白在國子學門口所有牆壁所寫的東西之後,整個人都呆住了。
他以才華橫溢,聰敏絕倫而聞名,但看到顏白所寫之後他只覺得自己在顏白面前就像是一個牙牙學語的幼童一樣。
他失魂落魄地坐在馬車裏,想着那一段段令人發醒的話,忽然,他深吸了一口氣,說道:「不去宮裏了,去平康坊!」
孔穎達在天快黑的時候來的,他沒有看牆上所寫的內容,而是看着顏白所寫的字,看了許久他悠悠地低聲道:
「筆法外露,筆跡瘦勁,就顯鋒芒,倒也顯你小氣性子,不是如玉君子;可天骨遒美,側鋒如蘭竹倒也有些韻味,可見還是有些風骨的。
可你小子把這些寫在國子學大門兩側就過分了啊,知道樓觀學是你的心血,可你也不能這麼來挖國子學的牆角吧!」
「你們都是品質高潔之人,那我們國子學成了啥?我們又是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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