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妮莎順着雷納的目光望過去,看到高大的血龍木下站着一個孤零零的騎士,他沒有侍從,只能自己為自己打旗幟,這人年紀三十開外,有着寬闊的額頭,由於長期皺眉,額頭上除了歲月留下的橫紋還有着眉峰處的三道豎紋,配上兩道刀眉,顯得心事重重,他生着高鼻子、突顴骨,下巴堅強有力,鬍子參差不齊,但看上去並不難看,反倒多了些俠義之氣,濃密的棕色長髮直垂到衣領,由一根皮繩束起一半在腦後,然而他嘴巴的線條很銳利,看得出平時不苟言笑。他坐在馬上,落日餘暉勾勒出他的輪廓,剛硬而謹慎。那對眼睛似乎是黑色的,但在太陽光下它們是紫色,暗紫色。
一對飽含怒火和悲憫的眼睛。
&是誰?」凡妮莎問。
&恆利家的人。」雷納有些懊惱地說,「我們在城外截住了吉恩?亞恆利,那一定是此人的弟弟。」
對於這個姓氏,凡妮莎倒是有所耳聞,一時之間卻難以記起,似乎與一把劍有關。「他見過你?」
&的,」雷納點點頭,「是我疏忽,放走了他,沒想到他會趕得及來參加選侍會。」
凡妮莎看着那寒酸騎士,問道,「說來聽聽。」
&時他和侍從走在眠龍城外,遇上一隊強盜搶劫過路農夫,農夫有個漂亮女兒,他正打算交出自己的女兒保住錢袋,這人及時出手阻止。」雷納看了看凡妮莎,不知道自己是否觸及了公主不願想起的往事,還好,凡妮莎的表情並無變化。
&後呢?」凡妮莎等着接下來的故事。
&後他就把雙方都臭揍了一頓。」雷納說到此處也覺得十分解氣,不由提高了聲音。
凡妮莎忍不住欠身一笑,「就因為這個,你沒有阻截他?」
&盜中的一個打算偷襲他,」雷納沒敢看公主的臉,「我幫了這人一箭,但最後還是射了他的馬腿,希望他趕不及來參賽,現在看來他把馬和侍從都留在了城外,臨時弄了匹騸馬也要來參選。」
&就好好試試他,看他到底有什麼本事。」凡妮莎啜了一口苦艾酒,被那甘苦的口感激得直皺眉,但喝下去之後從喉嚨到胃都騰起一股涼爽,分外解暑。然後轉頭對雷納說:「你今天不要出場了,免得他當眾將你拆穿。」
雷納點點頭,轉身走下包廂。
亞恆利,亞恆利。凡妮莎反覆在心中念叨着這個古老的姓氏,突然,靈光乍現,她想起在來眠龍城的路上卡翠娜曾經對自己講過烈炎國的所有傳說故事,其中就有關於亞恆利之劍的傳說!
亞恆利之劍,相傳矮人和烈炎之國自古以來就相互憎恨,但當砂騎之國野心勃勃地向南擴張,來到兩國交界處的巴布朗礦區爭奪礦產資源的時候,雙方都明白如果被砂騎國入侵,後果不堪設想,矮人國王奮起反抗,烈炎之王也派出大將軍亞恆利出兵相助,砂騎王、矮人王和烈炎國在碎骨灣展開激烈交戰,史稱碎骨戰役。三方戰到最後,都已經油盡燈枯,矮人一向看不起其他種族的冶煉技術,不肯使用烈炎國兵器,但在劍石用盡的情況下,矮人王接過亞恆利的寶劍,雙方聯手將劍刺入砂騎王的鐵心臟,從此,亞恆利之劍象徵着兩國和平,永結同好。
原來是這個亞恆利。
這位沒落騎士定是想要重振家族聲威。既然他想要一個機會,何不就給他一個?布蘭特離開了,我身邊需要一個有良心有正義感的人提醒我不要過份偏離自己的陣營,那麼多自由騎士和傭兵,他們大多數是只知聽命行事的追隨者,冷靜而不多思;而像雷納這樣既能做事又有主見的人,再多也不嫌多。
第二場比武開始。
刀劍碰撞,火炬搖曳,旗幟飄舞風中;戰馬嘶鳴,閘門拉起,夕陽金光自閘門鐵條斜射而進。一切都如此鮮烈、令人興奮,我的騎士們,盡情衝殺吧,奪取屬於自己的功名,這是權力的遊戲,也是我的戰場,你們就是我的銀色戰甲和灰色披風。
此刻場中正有一組騎士在拼殺,凡妮莎看見鮮血正如無數手指,從他們前臂緩緩流下,分不清是誰的血沫在飛,她還看得見他們手肘關節的黏濕。頭戴雄鹿頭盔的傭兵騎士明顯比他的對手——身穿軟甲的自由城邦騎士技高一籌,就連凡妮莎都看得出,他的每記擋格越來越慢,越來越低。自由騎士側身面對敵人,想用盾牌抵擋攻勢,然而公主的傭兵也跟着側移,行動靈敏如貓,絲毫不受一身鎖甲的拖累。幾個回合之後,傭兵完全控制戰局,將自由騎士擊倒在塵土之中。
&一場,由火龍寨的達西?丁頓對陣聖光城的羅格?亞恆利!」
聖劍的傳人要上場了,凡妮莎調整了一下坐姿,等待雙方向自己行禮後便示意比賽開始。達西是自己傭兵團里速度最快的戰士,素來以身手敏捷著稱,他也是為數不多的幾個被公主欽點來參加選侍會的傭兵之一,不過下了馬的羅格騎士比達西高了整整一頭,似乎從力量上佔有絕對優勢,凡妮莎不由為自己的傭兵捏了一把汗。
戰鬥開始,羅格並不急着進攻,而達西也不簡單,總是以手中的套索相迎,讓對方疲於招架和躲避,還找不出自己的破綻,就這樣無趣地鬥了一會兒,原本蹣跚後退的羅格突然發起一系列衝擊,這陣突如其來的猛攻大出達西意外,羅格迫使他跟自己撞在一起,並將盾牌狠狠地朝傭兵面部砸去,差一點,差一點就把達西打倒在地,傭兵踉蹌後退,急忙調整維持重心,同時拋掉套索舉劍相迎。
近一個月來的休整,傭兵似乎愈發強壯,他的揮砍陸續留下痕跡,亞恆利騎士的鎧甲、右腿、喙狀面罩和護胸,甚至頸甲都印上了深陷的閃亮凹痕。同時達西右臂的新月狼牙圓碟被砍成兩截,掛在皮帶上。
凡妮莎可以聽見從他面罩里傳出的沉重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