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師的寶藏
金字塔有三個面,每一面都金光閃閃。
聽說史前人類把自己的屍體放在金字塔里,這真可笑,159碼高的龐然大物只為了裝進一個不到兩碼高的人,而且這一切竟然完全與金子無關。
金字塔里當然應該有金子,沒金子的話,至少也應該有字!大魔法師特倫特是個腳踏實地的人,他的寶藏密室就是真正意義上的金字塔,格婁卜奶奶說上回她追查水晶球曾經進去過一次,那場面讓她震驚得幾天沒合上牙。
凡妮莎不確定老太太嘴裏到底有沒有牙,她更關心自己會遇到什麼樣的麻煩,現在她和雷納站在密室門外,幾乎算是迷路了——因為它有三扇門。
面前的金字塔每面牆上都有一道門,門上分別畫着金塊、冷箭和骷髏,分別代表貪婪、背叛和死亡,不用問,每扇門後都有特殊的魔法陷阱,無論闖入者選擇哪一道門,都會遇到難以想像的考驗。
&該選哪一個?」凡妮莎看向雷納。這等於白問,他不能說話。 格婁卜奶奶沒提到這些門,一定是特倫特把魔法陷阱換成新的了,這就完全要依靠個人的判斷,如果判斷失誤,兩個人都沒有回頭路可走。
凡妮莎細數着那些行為,試圖理出其間的脈落關係:人因貪婪而生背叛,背叛往往會導致死亡。我不貪婪,不莽撞,只因心中有所畏懼;我嘗過悔恨的滋味,也經常與痛苦打交道,唯一沒有經歷過真正的死亡。
那麼,就是死亡了吧。
凡妮莎伸手去推死亡的大門,卻被雷納粗暴地攔住,他擰着她胳膊的手堅定不移,漂亮的藍眼睛裏全是憤怒。「不想我們走這扇門?」公主抬頭看着雷納,「那你也不用使這麼大勁兒吧。」
雷納鬆開手,退後一步。
&覺得我們應該走哪一扇?」凡妮莎徵求他的意見。
雷納指向「悔恨」。
&是想看我淚流滿面的懺悔嗎?」 凡妮莎換上玩笑的口吻,「相信我,只有死亡之門走得通。這九種行為最終全部導向死亡,無論你從哪扇門進入,結局都不會變。當然,如果你想多體驗幾項人生經歷的話,也可以每扇門都試試,我建議你從『背叛』開始,因為我現在就要離開你,直接進入死亡了。」說着,她一步邁進了死亡的大門。
﹡﹡﹡﹡﹡﹡﹡我 是 分 割>
空氣很潮濕,有股刺鼻的霉味,像是乾涸池塘里的腐葉氣息,過道越往裏越黑,看不到盡頭,如果這就是死亡,倒也蠻寧神的。
過道在前方又轉了一個彎,凡妮莎和雷納已經完全處於黑暗之中。公主的手摸着牆壁,粗糙的石塊划過她的手掌,帶來真實的觸感。周圍是一團漆黑,寂靜聚攏過來擠壓着兩個人的神經。
凡妮莎抓緊雷納的手,心中一片混亂。在拐過第十二個彎之後,她對自己的行為產生了質疑,剛才自己幾乎是魯莽地做出了進入死亡之門的決定,自己可以無限復活,雷納的生命卻只有一次,他是在拿生命陪自己冒險啊。想到這裏,凡妮莎不禁羞愧,自己仗着有魔法保護,想都不想雷納的安危,雖然他看我的眼神永遠那麼淡漠冰冷,但還是義無反顧地跟上來、保護我,他才是兩人中最無畏的那個。我對他的安危負有責任,如果他出了什麼事,我要怎麼面對格婁卜奶奶和他的家人,怎麼面對自己的良心?
唉,凡妮莎在心裏嘆氣,如果老師聽到這句話一定會很生氣吧,無論老師怎麼教導我要冷酷無情,良心這種東西還是在那裏,若隱若現。
公主矛盾重重地回過頭,望向來時的通道。突然,她看到黑暗中似乎有個人影晃了一下,一瞬間,她的心提到嗓子眼,幾乎因為恐懼而叫出聲。她捏了捏雷納的手,他也回過頭,那人影像是在飄,無聲無息地又靠近了許多。
&靈!」凡妮莎拉起雷納就跑。我們被魔法師發現了,還是觸動了陷阱機關?有個邪靈在追我們!
雷納沒跑幾步就甩開了凡妮莎的手,他飛快地張弓搭箭,射向身後的邪靈,羽箭不出意料地穿透邪靈的身體,落入混頓的黑暗中去,兩個人只好再度拔腿逃跑。
冰冷的氣息傳了過來,近在咫尺。凡妮莎能夠感覺到那怪物永恆刺骨的目光。
這不是死亡,是恐懼!
腳底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突然之間,冰冷貫穿全身,凡妮莎像落入了巨大的冰潭,從頭到腳被冷氣浸透,她幾乎無法呼吸。
這是死神的親吻。
癱倒的瞬間,她看到明亮的陽光和青綠的森林,一隻白兔從視野中跑過,自己正想提腳去追,突然,大地以詭異的速度向自己撲來,砰地一聲響,她感到渾身骨節寸寸斷裂,內臟和頭顱被巨大的壓力擠爆,紅紅白白噴了一地,就像被鐵錘砸扁的西紅柿,整個過程毫無道理,卻又真實發生——她摔死了。
雷納難以置信地看着地上的凡妮莎,前一秒他們還在瘋狂奔跑,下一秒她就被邪靈攫住,倒在地上抽搐。那個邪靈發出淡淡的幽光,像影子一樣融入凡妮莎的身體,這也使她在黑暗之中微微發着光,當邪靈的臉與凡妮莎漸漸重合,公主發出短促的驚叫,她的臉變成青灰之色,口中喃喃自語:「好痛。」
雷納嚇壞了,他半扶半抱地把公主從地上弄起來,借着她身上的微光向前看去——無數人影出現在甬道深處,他們面無表情,臉色慘白,像大理石雕像一樣安靜,像幽魂一樣令人不安。
&會死亡。」凡妮莎氣若遊絲地在雷納耳邊說,「他們讓我們體會死亡。」
雷納扶着公主轉身就要往回走。
&凡妮莎無力地擺手,「我們答應過格婁卜奶奶幫她實現最後的願望,機會只有一次,不能掉頭。」她深吸了一口氣,感覺體力正在恢復,「我沒事。我已經厭倦了逃避,我要走下去。」她沿着甬道的斜坡向下走,滑了一下,差點跌倒,卻又穩穩地站住,回過頭來看着雷納,「你可以選擇留下。」
雷納皺眉看着凡妮莎的背影,她的後背挺得筆直,表露出她的信心,還有公主的驕傲。那是由強大的精神力量生出的自信,由王者的自尊生出的高傲。
弓箭手大步跨過公主的身旁,把她護在自己身後。
數不清的蒼白靈魂朝兩個人湧來,鋪天蓋地,令人窒息。
第一個鬼魂鑽入腦海的時候,凡妮莎尖叫起來。
﹡﹡﹡﹡﹡﹡﹡我 是 分 割>
不管雷納怎樣用身體為凡妮莎遮擋,還是有越來越多的鬼魂撲進公主的身體,它們好像對可憐的姑娘格外感興趣,偶爾有幾隻融入雷納的身體,也只是讓他稍微僵硬,並沒有引發多大精神傷害。
胸口不斷翻湧,心臟狂跳不止,血光和慘叫在凡妮莎腦中交織穿梭,各種死亡令她應接不暇,如臨地獄。她背靠石壁,渾身哆嗦,胡亂撕扯着自己的頭髮,發出痛苦的哀鳴。凹凸不平的石壁被幽魂的輕微晃動映得鬼影憧憧,如同邪靈無聲的狂笑。石壁之間漸漸露出那條甬道,兩個人機械地邁動腳步,艱難地向未知的黑暗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一個小時,還是一天。
鬼魂的數量仍不見減少。後來,凡妮莎被他們冰冷的手觸碰之後只出現短暫的抽搐,像打了個很長的寒戰,腳步卻依舊朝前挪動。漸漸地,凡妮莎發現,鬼魂當中大部分是成年男子,高的,矮的,英俊的,醜陋的,年輕的,年老的,乾淨的,邋遢的,而且大都死於刀劍之傷,他們穿着破爛的鞋子和破爛的衣服,手中沒有什麼武器,只有鐮刀、開鋒的鋤頭,或把石塊用皮索綁到棍子上製成的簡陋的錘子。
凡妮莎在經歷了腦袋被砍成兩半的死亡幻覺之後忽然問自己:他們是誰?為什麼要把死亡展示給我看?
一切都在她提出疑問的那一瞬間戛然而止,所有的聲、光、血、影都不見了,他們走出了鬼魂的圍攻,地面上出現了另一扇門。
&怎麼花了這麼長時間,快進來吧。」一個瓮聲瓮氣的蒼老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伴隨他的是吱呀的開門聲。凡妮莎與雷納對視了一眼,很難理解地面上的門應該怎麼走進去。但一切就那麼隨意地發生了,他們邁步跨過門檻,耳邊呼地一響,身體轉了個180度的大角——他們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