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與白的交響曲 （九）新的開始——十二女僕團
「......」
「......」
耳邊傳來密集的言語與爭論。
「經過我們嚴密的搜查，以現有的情報只能證明......」
明亮的房間裏站滿了人，每當前方有人離去，後方就立即補位。每個人手中都拿着厚度不一的文書，站在隊伍最前方的那個人會快速匯報自己的工作，在得到答覆後，要麼將手中的文書放到桌子上，要麼懊惱或沮喪的離開。
扭動着身體，發現此刻的自己正如作繭自縛的毛毛蟲，除身上纏繞的繃帶外，還有數條褐色厚實的布帶將自己牢牢束縛。
灰暗的空間裏，在與明亮現實交界的邊緣處正站着六個熟悉的身影，她們正傾聽房間裏那些人的情況匯報。
想要呼喊眼前的身影，卻發現自己的嘴巴被封上布條，只能跟隨她們一同觀望外面的世界。期間，那個心心念念的身影幾度回頭想要望向這邊，但最終都沒有看向自己。
房間裏，慢慢的只剩數人，在目送最後一個人離開並關閉房門後，所有的目光齊刷刷的看向座椅上的女子。
「所以我才討厭處理政務啊！」
女子哀嘆地伸了下懶腰，整理完桌子上的文書後，起身拍了拍掌。灰暗與明亮的交界處開始泛起波瀾，邊緣處的身影率先走了出去，隨後自己的身體在他人的推動下也跟了上去。
房間的兩旁站着整齊劃一的十二名少女，每一位的面孔都是那麼熟悉，但此刻的她們卻如精美的雕塑站立不動。桌子的一旁站着一名身着女僕裝的女士，和三名表情嚴肅的男子，靜看着衛兵將自己推至中間。
「好啦，看樣子人員都到齊了，接下來的議題就是討論他的處理方式，各位有什麼見解可以提出來。」
希特莉絲揉捏着脖頸走到了桌前，倚靠在上面望着大家。三名男子相視之後，立刻發表各自意見，出現分歧後，不久三人就爆發了激烈爭吵。
希特莉絲始終緊閉雙眼扭動着脖頸，身旁的女僕因插不上嘴而苦惱的望向她們。站在兩旁的衛兵時刻關注自己，只要稍微扭動一下，他們立刻握緊手中的武器，仿佛時刻就要對自己發動攻擊。
「剛才的情況匯報你們也都聽到了，此次事件的罪魁禍首是少年兵團的團長傑西特，以及同為少年兵團的成員斯羅柯。先不論他們的動機是什麼，但從他們以強欺弱，濫用職權擅自調離看守人員這兩點來看，就足夠定他們的罪行。至於斯羅柯所指責的怪物行為與能力，後續的調查顯示他的指責並不符實實際，甚至可以認為那些言辭不過是他們用以脫罪的狡辯罷了。」
希特莉絲站直身體打斷三人的爭論，從身後的桌子上拿出一疊文書，看完過後就丟給了他們。
「對於他們二人的處罰，斯羅柯已經分配到東洛斯的警備巡衛隊接受訓練。而傑西特在此次事件中被自己的魔法重傷，現已住院接受治療，鑑於他目前的身體狀況，也算是對他的一種懲罰，處以留隊察看。現在的我們要討論的是究竟如何處理他的去留。」
在場的目光全都落到被五花大綁的皊身上，希特莉絲微笑地上前拿掉嘴巴上的布條。
「綜上所述，如果將他繼續留在少年兵團，並不能排除後續傑西特的同僚再度出手，從而引發更加嚴重的慘案。但如果將他調離少年兵團，以他現在的年紀與實力又能從事什麼樣的工作呢？至於你們所說的那些顯然對這個孩子而言並不合適。」
希特莉絲犯難地揉了揉眼角，餘光卻不斷掃視眾人。一旁的三人面面相覷地看着手中的文書，女孩們則握緊衣裙相互看着對方。
現場的氣氛變得異常緊張安靜，希特莉絲抬起頭望了望大家，眼見她就要哀嘆發聲，隊列中的愛理向前踏出了一步。正當希特莉絲的目光要望向愛理的時候，她身旁的聲音打破了沉靜。
「希特莉絲大人，我有一個提議。我們正好缺少一個能幫能助的少年，以此來彌補女孩們所不能完成的事。孩子們在日常生活中也會遇到一些突如其來的危險，有他陪同的話想必會給她們帶來不少的安全感。當然，我所指代的是未來那個強健的他。」
希特莉絲望向一旁的女僕，愛理趁此收回步伐，與她們一同望向聲音的主人——艾爾西女士。
「話說回來，十二女僕團很久沒增加過人手了吧！也是該考慮增添一些血液了，但只在女僕團工作對於他而言有些惜才...」希特莉絲皺起了眉頭。
「您看這樣如何？」艾爾西笑道，「將他分配到我們這裏工作，每天完成我所囑託的任務後，利用其餘的時間參與少年兵團的常規訓練，倫理知識則可以交給孩子們來對其輔導。如果他同意並且您對此沒有異議的話，只需為他辦理一張通行證即可。」
艾爾西的提議讓希特莉絲感到眼前一亮，她望了望另外三人，雖然他們提出異議，但在艾爾西的語言攻勢下敗下陣來，最終這一提議才被希特莉絲批准。而皊也順理成章的成為十二女僕團的第十三人。
在希特莉絲的目送下，房間裏的人員陸續離開後，希特莉絲解開皊身上的束縛帶，倚靠在桌子上靜靜的望着他。
那雙深邃暗紅的瞳孔，如洞察世界的全視之眼，正饒有興趣地看着自己痛苦的從束縛中掙脫出來。精美而略顯蒼老的臉頰上帶有一絲微笑，她起身走到桌子前倒上了一杯涼水，以一種神奇的力量讓水杯懸浮並飄向皊。在潛意識裏回想起與羽融合後所見的世界時，水杯的行動軌跡竟然浮現在眼前。
「呵，你也能看清這個魔法的奧秘所在吧？」希特莉絲笑着詢問，見皊露出驚愕神情後，繼續道。
「其實仔細想想就能知道，若不是他人相助，在那樣的危機下你不可能躲避火球術的影響，甚至會在他的攻擊下喪失生命。那麼，我很好奇究竟是誰出手幫助了你？」
希特莉絲彎下身緊緊地凝視自己，冰冷的目光讓皊感到不寒而慄。相視少頃，就在皊試圖躲避她的目光後，希特莉絲緩緩閉上眼，起身打了一個響指就回到桌前並依靠在上面。
自身就像小貓被人擰起了脖頸，身體一下子就站了起來，眼前浮動的波紋閃現後，一套排放整齊的桌椅出現在面前。還沒等自己反應過來，身體隨着一股力量就坐到了椅子上。
「首先，我要向你真誠的道歉，不應在上次的決鬥過後對你施以暴力，致使你身受重傷。其次，我應該考慮詳細後再決定是否將你分配到少年兵團，以此避免此類事件的發生。」
希特莉絲向着皊稍稍彎腰以示道歉，隨後來到身前坐下，這時背後的大門打開，一名美麗動人的女僕推着餐車走了進來。向桌上的兩人行禮後，從餐車裏端來各種美味甜點擺放在桌子上。
在希特莉絲的示意下，皊拿起銀質的餐勺將一塊甜點送入了口中，細膩絲滑的口感瞬間瓦解內心的不安與防備，見她並不反感後，又挑選另一塊送入口中。
「慢點吃，不夠的話還有。」
希特莉絲也拿起一塊甜點送入口中。再度望去時，此刻的她所展現出的氣質和舉止與先前判若兩人，赤紅的眼瞳也變換成藍色。不知是自己看得入迷，在希特莉絲關注到自己的目光後，竟有些羞澀的對其閃躲，而她也只是會心一笑。
「知道嗎，其實我們所生活的世界不過是我們所能看到的世界，而在這個世界之下還存在另外的一個世界，我們稱之為異域世界。那裏生活着許多沒有實體，以他人信念、欲望為食的意識體，會在消耗完他人的精神後佔據其肉身，以此來獲得新生。」
「我們先不判斷那些意識體的好壞之分，但它們的出現離不開生命的強烈願望。我相信在那樣的險境下，一定有什麼信念在支撐你，從而引起它們的注意，來出手幫助你擺脫危機。」希特莉絲頓了頓。
「那麼你能詳細的向我描述當時所發生的一切，以及你所看到的一切嗎？」
皊放下手中的餐勺，望着眼前面帶微笑的希特莉絲，或許是眼前的美食所帶來的甜蜜使自己忘卻了傷痛，又或者那些記憶與怨恨隨着他的離去一併消散。即使她曾經將自己重傷倒地，而傑西特的所作所為也與她有關，但現在的自己並不怨恨她，甚至想將那種握住力量的神奇感受向着眼前的這個人炫耀。
小孩終歸是小孩，單純的內心使他們不會過多計較，縱使你曾傷害過他，但只要在他哭泣悲傷的時候予以糖果和肯定，陰暗的世界就會因你的存在而變得晴空萬里。
在再三的思索下，皊最終將所發生的一切都告訴了她，在談及羽的時候，雖然閃爍其詞，但在希特莉絲的不斷誘導下還是說了出去。就在兩人聊的有來有往的時候，房間裏突然闖入兩名神色慌張的事務官，見希特莉絲略顯憤怒的神情後，他們立刻調整自己的姿態，站在一旁靜待着她將皊目送離場。
城堡西側區域的某個房間，傑西特正纏滿繃帶的躺在病床上。身旁一名護士將沾染黃紅液體的繃帶解開，用棉簽擦去傷口上的黏液後，將藥物均勻的塗抹在潰爛不堪的皮表上。
一位身着華麗、打扮靚麗，舉止得體的女士正坐在一旁細聲哭啼，嘴裏念念有詞地咒罵什麼，而她身旁披着鮮紅斗篷的中年男士一言不發的注視傑西特。
「處理結果已經出來了，傑西特少爺目前被處以留隊察看，而他的手下斯羅柯被調離到了海岸線的警備隊，至於那個男孩......」一名副官快步走到身旁報告。
「那個男孩怎樣了？」威嚴的聲音使得副官渾身一顫。
「那個男孩被分配到艾爾西的麾下，但還會參加隊伍的各項訓練，至於詳細的作息時間我會立即去調查清楚！」副官趕忙回復到。
見男士點頭示意後，副官立馬走出了房間。女士也站起身來走到男士的身旁，擦拭着淚水依靠在他的身上。而他握緊腰間的佩劍，將女士摟入懷裏。
如果說工作是人生的第二戰場，那麼廚房就會成為最為重要的第一戰場，因為這裏關乎着每一個人的胃囊。此刻的廚房硝煙四起，白色的霧氣與灰色的煙氣爭奪上空，兩名女孩正在火爐旁忙得不可開交。一名女孩抱起竹籃緩慢地朝廚台走去，另一名則將食材放到砧板上切碎。
「都是一群可愛的孩子吧！她們之中很多都是無家可歸的孤兒，是伯爵大人外出巡訪的時候領養回來。在這裏，她們不愁吃喝，每天只需完成最基礎的工作就能換取生活費，所以每個人都對他抱有最崇高的敬意。」艾爾西領着皊走進了廚房。
「是孩子們集體請求將你招入進來，所以要好好地和她們相處。目前你的傷勢還沒養好，就只負責幫她們端盤子和清潔衛生，有什麼問題的話隨時和莉婭溝通。」
暫時空閒下來的女孩，在見到艾爾西和皊後，歡笑地跑到跟前打起了招呼。艾爾西笑着撫摸她們的腦袋，為她們指出一些工作上的細節問題，三言兩語後，就將皊交給了她們，隨後離開了房間。
如最初那般，女孩們歡笑地拉起男孩的手走向餐桌，不斷講解生活細節與工作詳細，將皊安排在座椅上坐好後，她們不舍的又投入到工作中，期間其他的女孩也向着自己打起了招呼。
獨自一人坐在不遠處觀望着她們，孤寂與繁忙只有一線之隔，那個心心念念的身影此刻正獨自一人調配着食材，站在熟悉的位置熬煮濃湯。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掛滿了笑容，她們有序地在各自的崗位來回穿梭，只需為彼此搭上一把手，火爐里就燃起熊熊烈火，廚房間就迴蕩着四溢飄香的氣息。
熱鬧洋溢的氛圍無時不刻牽動着皊的內心，好想融入她們，在她們小心翼翼端起餐盤的時候予以援手，在一旁生火的女孩陷入疲憊的時候獻出一份力量。但無數美好的想法都被什麼所吞噬，激起的高昂情緒也隨之熄滅。
「我...究竟為何而生？」
每當回想起這個問題的時候，內心總會有種莫名的空洞感。
「如果這個世界失去了我，會變得怎樣？」——好像沒有什麼人會記起自己，仿佛自己的人生從一開始就顯得多餘。被人重傷，被男孩們欺凌，從這裏調去那裏，沒有一個人關注過自己，也沒有一個人在乎過自己的感受......
伸出的手緩緩落下，清晰的視野逐漸被淚水所朦朧。好想一個人抱在一起躲在角落裏哭泣，但內心深處有什麼在支撐自己走向不遠處的女孩。她像是感知到自己般的望向這邊，浮現出的甜蜜微笑如破空的光劍斬斷內心的陰靄，指引着前行的方向。
一雙手推動着後背向前走去，驚訝之餘，女孩們來到身前牽起手掌向着廚台走去。每個人都洋溢着歡笑，見自己有些不開心，就從自己的肚兜拿出各種零食，或從擺好的餐盤裏拿出一個讓自己品嘗。
在她們的簇擁下，離桌椅的位置越行越遠，回頭望去時，先前的座位上坐着一個孤零零的男孩。他朝着自己揮手告別，留下淡淡的笑容後便消失不見。回過神時，那個心心念念的女孩正微笑的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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