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單車店都是十幾年老店,他們到的時候老闆剛和老婆兒子吃完飯。苡
老闆是個禿頂本地人,問風無理想要什麼類型的。
「適合女孩子騎的,在城裏騎一下代步而已。」
「有!」老闆領着他去另一邊。
「王西樓你站門口乾什麼,過來看看選什麼款的。」
「哦。」她雙手插兜。
等她走過來,風無理給她整理沒翻好的衣領。
彎下腰湊到她耳邊,小聲道:「等一下砍一下價。」苡
王西樓頓時精神。
她給風無理比了一個放心的眼神,然後整個人氣場都變了,忽然變得很休閒,看起來不着急買東西。
就一副剛吃過飯,出來溜達一圈的氣場。
老闆跟她介紹車型,她看了看點點頭,就開始東看看西問問。
「這車怎麼沒有剎車的!」
「那是死飛,是場地專用的,不過這幾年好多年輕人當公路車用。」
「哎喲,叫死飛,多難聽啊。」王西樓此時像極了那些菜市場大媽。苡
一開始她還是只是問一些跟自行車有關的問題,過一會兒又說起這店的裝潢。
「老闆這你兒子啊,上幾年級了?」
「三年級。」
「長得真有營養,這校服,十二小的吧?」
兩人居然還聊起來了,風無理是沒想到的。
王西樓長得乖,討人喜,她說她買的不是單車,是人情世故。
「這手怎麼搞得,還打了繃帶的。」苡
老闆嘆道:「這不是前幾天那邊小區好大火災,就是他同學家,他當時也在裏面。」
「哎喲。」王西樓揪起心,感同身受:「新聞都報道了,那火是燒得好厲害哦。」
「當時好像是幾個年輕人先發現着火了,挨家挨戶去拍門提醒,他是自己下樓的時候摔了一跤。」
「還好人沒事。」
「可惜幾個後生沒跑出來,當時有個年輕人還有輛摩托在我這裏換胎的。」
老闆最後把那車送了回去,但是那棟樓已經住不了人。
最後選了輛非山地車,很輕,有變速檔,車身綠色,適合在城裏騎。苡
原價兩千四的,如果讓風無理買估計真兩千四帶走了,王西樓一頓嘮嗑價值四百,風無理又讓老闆加了個後座,人工費也沒收幫忙裝上。
走的時候王西樓很得意,風無理說她笑起來小人得志。
她像個小姑娘一樣搶走了風無理的新車:「師父騎新的,那台你騎出來自己騎回去。」
兩人一人推了一輛自行車,出到街上,那幾個精神小伙還在。
六個人,五輛改裝的摩托,典型的鬼火少年,抽着煙,大聲說着話,髮型六個裏面四個鍋蓋。
眼神也是肆無忌憚地打量推着自行車路過的兩人,一點也不知道禮貌。
若是一般高中生,肯定就默默走過去,避免惹麻煩,一些姑娘家看到說不定直接繞道。苡
這些年輕人無所事事,也不知道該幹什麼,一天到晚聚在一堆打發時間。
風無理沒招惹他們,他們倒是先開口:「喜德盛,這車好,買成多少錢?」
「兩千。」
「兩千行啊,熟人都要兩千一。」抽着煙的鍋蓋特別自來熟。
「我女朋友講價的。」
「抽不抽?」鍋蓋遞來根煙。
風無理敢接王西樓就敢弄死他,他搖搖頭就要離開。苡
結果又有個精神小伙叫住他,說:「哥們你
這車不錯啊,二八大槓,鳳凰牌的吧?」
不知是戳中了他們什麼笑點,那個說話的人甩着劉海去看旁邊的人找同感,都笑了起來。
笑聲頗為刺耳。
「借來騎騎唄,都沒騎過二八大槓。」一個抓耳撓腮的街溜子過來問風無理借自行車騎:「我車忘記停哪裏了,我找回來就還給你!」
他們一副欺負人的模樣和語氣,像問人收保護費,捉弄些同齡人當個樂子。
問題是為什麼忽然要為難自己呢。
風無理看了王西樓一眼,看到師父臉上表情,心裏在想什麼他都猜得出來。苡
那得意的小眼神就是在說,看師父真是個紅顏禍水巴拉巴拉的。
讓幾個精神小伙都沒想到的事,這個少年居然還真的把自行車借給了他們。
那台二八大槓是王西樓七十年代,憑票去供銷社買的,很有年代感。
那個叫亮子年輕人騎走了風無理的自行車,其他幾個開機車跟在身邊,在這個光線不足的老舊城區飆車,素質是沒有的。
大晚上飆着車還鬼哭狼嚎,發出各種怪叫。
領頭的卻是一輛二八大槓,被蹬得飛快。
風無理騎着今晚買的自行車,後面搭着王西樓,不緊不慢跟在後面,想着等他們玩累了就把車還給自己。苡
或許是害怕惹麻煩,也沒人敢斥責這群街溜子,就讓他們大晚上還嗚哇鬼叫地擾民。
「這小子是傻子吧,還敢跟着。」
「話說那妹子真漂亮!」
「我們要去哪裏?」
「亮子你騎太慢了!」
一路上精神小伙們鬼哭狼嚎。
街道卻是安靜的,街坊們像早就深受其害,怕惹麻煩不敢置喙。苡
後面遠遠跟着個騎自行車,載着女朋友經過的男生。
風無理說他高中畢業也想燙一下頭髮,燙個紋理那種就行。
王西樓說他敢燙就打斷他的腿。
貌似很難讓這隻傳統思想殭屍接受新思想,他只能無奈放棄。
那群精神小伙飆車到一幢燒焦的大樓前,在前面等着師徒倆,跟剛才一樣圍成一圈大聲說着話。
看起來流里流氣,特別是幾個鍋蓋,一邊說話還要甩甩前面劉海,不甩頭像說不了話一樣。
風無理問:「不騎了嗎?」苡
「謝了哥們,我找到我的車了。」他甩着劉海說話,像是不甩劉海說不了話。
那個叫亮子的鍋蓋指了指那邊一輛停着的機車。
旁邊幾個人笑他,說車放哪都忘了,他就縮着脖子笑,隨後騎上了他的愛駕。
「走了兄弟們!」
亮子招呼一聲,街道響起引擎發動響起轟鳴,嗡嗡幾聲開走。
震天的引擎聲,伴隨大聲吆喝的呼喊。
還是沒人來罵他們擾民。苡
起碼在那場大火前,每天都有街坊破口大罵的。
風無理被王西樓趕去騎舊的自行車,他提議還是去買個蛋糕吧,畢竟過生日。
「你想吃就直說。」
兩人騎着自行車,並在一起慢悠悠往家趕。
「今晚咱師徒倆整幾罐。」
「我不會喝。」
「辣雞徒弟!」苡
風無理默默騎快了,讓王西樓追不上,師父大人只能站起來騎,嚷嚷着讓他慢點。
垃圾殭屍。
風無理以為王西樓是開玩笑的,結果這人還真去買酒。
她不酗酒,偶爾自己小酌,冬天的時候會拿瓶白的插根吸
管吸溜吸溜地喝着取暖。
反正殭屍她也喝不醉。
兩人騎着自行車到超市門口,風無理說不用鎖,王西樓堅持要鎖,她怕人偷她新單車。
「應該穿運動褲,這條褲子騎車難受。」她轉着鑰匙扣跟風無理說,站在旁邊等風無理鎖車。苡
「我給你買幾件新衣服吧,你別老穿我舊衣服。」搞得好像家裏揭不開鍋一樣。
「都新着,不穿多浪費!」
王西樓跟他說,以前他們那時候,一件衣服傳三代,人走衣還在,說自己小時候都從來沒買過新衣服。
「現在又不是宋朝。」
她就撓撓頭:「可是師父是宋朝的。」
風無理往回看,是現代都市入雲的高樓霓虹,往前看是超市白燈下琳琅滿目的商品。
往身邊看是只宋朝的小殭屍。苡
他突然好奇:「對了,這麼多年你都沒說,你死的時候幾歲?」
王西樓一噎,變得支支吾吾,風無理立刻感覺到貓膩,他好像小時候也問過來着,卻都被敷衍了過去。
「怎麼不說話了?」
王西樓推着他進超市,打着哈哈:「問這個幹什麼,師父現在就是實打實的八百多歲……厲害吧!」
現在風無理自然不會再這麼容易讓她敷衍過去。
「八百歲,怎麼問都是八百歲!」
「我感覺是沒有二十才對,應該比二十小一點。」苡
「別問了……看!」她忽然指向那邊,說帶他去玩插米。
看得出來她很心慌,王西樓心一慌就會忘記小徒弟已經長大的事實。
小殭屍竭力迴避着這個問題,風無理抓着她手不給她在超市跑來跑去,像抓了個在超市亂跑的小朋友。
「十九歲,有了吧?」
王西樓不敢看他。
風無理挑了挑眉。
「十八?」他又猜了一個數字。苡
「……」
「你該不會只有十七吧?」
這麼一想,在她那個時代,十七已經是大齡剩女了。
結果這女人還是不作正面回答。
「你十七都沒有?」
那他得多作孽啊?
「十八了十八了!別瞎說!不對,明明就八百了……你管師父哪年死的!」苡
旁邊有人奇怪地看這對小情侶,不過大概覺得是討論什麼電影,也沒對他們說話內容驚為天人。
王西樓有些歉意打擾到旁人。
最後風無理也沒得出王西樓死前是多少歲,他猜有可能沒到十八……他有點糟心。
也就是說,她當年還沒發育完全,就已經低頭看不到腳,這要給她幾年發育時間,風無理想都不敢想。
「為什麼突然來買酒。」他強行讓大腦不再思考這個,就當她八百多歲吧。
「師父今天生日,師父高興!」明明就在兩小時前她都忘了這回事。
她說着,像變魔術一樣,從兜里掏出一張超市的五十元代金券,滿一百可用,停用時間是這兩天。苡
「師父打麻將贏回來的!」
風無理覺得她現在得意極了。
王西樓的八百四十七歲大壽,是風無理陪她過的,禮物是今天她要用了這張消費券,徒弟給她付款。
結果王西樓只是買了一堆生活用品,抽紙,食用油,一條新的浴巾,一雙新的33碼人字拖。
還有她喜歡吃的幾款小零食,都是便宜貨。
還有一打啤酒,她說心情好,過生日他們師徒倆整幾罐。
風無理拿了一包水果硬糖。苡
結賬的時候王西樓咳嗽兩聲,裝模作樣要去拿超市櫃枱前的小氣球,想藉此挪揄風無理。
「一百四十八。」
「怎麼那麼貴,我就一包糖。」
「不好意思,我以為你們是一起。」銷售員很歉意。
「沒有嘞,我不認識她。」
王西樓在旁邊一臉懵。
他還真付了款就要走。苡
沒走兩步就被師父大人拽着逮回來付錢。
人流量並不多,銷售員看着這對小情侶忍不住笑,旁邊幾個客人也一臉姨母笑。
她自行車一左一右掛了兩大袋東西,笑着說:「回家!」
風無理也笑,「回家。」
兩人騎着自行車,慢悠悠往老街去,一排的路燈將二人的影子拉長,縮短,拉長,周而復始。
有時候遇到上坡了,風無理不疾不徐,她卻要站起來用力蹬才能跟上。
夜間老城區沒什麼人,她還要給小徒弟表演放開手都能騎,張開雙手保持平衡,風無理一直期待她摔了,可惜沒上演。苡
騎累了就去抓着風無理胳膊,讓他帶着自己前進。
全都是危險駕駛。
王西樓像只雀兒一樣有說不完的話,但是一邊運動一邊說話很容易喘,特別這段路經常下坡又上坡,辣雞殭屍很快就變得上氣不接下氣,然後開始罵城市規劃怎麼設計的路。
風無理也說起學校的事,他道:「考試好難,總是有幾道題不會做。」
這就不是王西樓能涉及的話題了,風無理幼兒園到小學二年級她出謀劃策,在風無理面前叱咤風雲,升到三年級她已經開始吃力。
「好好學,到時候考上好大學。」她乾巴巴道。
「要是我想考外省怎麼辦?」他問:「或者考出國什麼之類的。」苡
「……想考就考唄。」
「哦。」
突然變得沉默起來,空氣變得安靜,唯有影子周而復始遠去拉近變化着。
風無理悄悄看一眼這人,難得見她一臉糾結。
大概過了三四次路燈。
「能帶上師父嗎?」她才縮着脖子弱弱問。
風無理還來不及說點什麼,她就自己在一旁解釋起來:苡
「那肯定不是師父捨不得離開你,你寒暑假肯定也會回來的對吧,就是你長那麼大也沒離開師父身邊,師父怕你在外地吃不習慣,到時候又沒人照顧你,雖然是師父相信你也能照顧好自己,但是外省……」
「有可能是國外,國外讀的話可能好幾年才回來。」他適時給她插一刀。
「啊對,國外念書回來嘛,去國外的話就不在國內了……」
她講得一團糟,風無理就沒停過笑容,但他壞,就是要看小殭屍絞盡腦汁解釋,他要是考去外省考去國外,要把師父帶上的一百個理由。
哪有人把師父當個包裹一樣打包帶走的,隨身攜帶的,這殭屍真是失了智。
「去哪都帶上師父!聽到沒!」她圖窮匕見了。
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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