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眠之主 第139章 夏末爐火

    大約十分鐘後，伍德、莎莉和珀西重新回到停屍間，卡爾無奈地搖了搖頭。

    莎莉指揮官攥緊雙拳，目露不甘，珀西並沒有什麼反應，這本來就不是他能插手的事，若非最近被海勒總司當作心腹培養，他甚至不該在這裏。

    而伍德總監似乎無悲無喜，依舊平淡。他走上前對卡爾安慰道：「海勒總司，我們都知道通靈並非一定成功，現在蘭尼已經死了，這案子就到這了。答應你的事我會繼續，凱瑟夫婦我們也會繼續嘗試尋找，但還請節哀。」

    「伍德總監，我最近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重要的是這案子並沒有結束。」卡爾輕輕搖頭，「蘭尼背後的亡靈迪林斯還沒找到，他仍有繼續作惡的可能。」

    「我同意海勒總司的看法，總監，我申請再次帶隊出城。」

    「駁回，你要記住你是指揮官，你需要在總部，搜查工作我會派其他人帶隊伍去。」伍德平靜地看向莎莉，又問道，「海勒總司，莎莉，請原諒我直言。但那天夜裏你們二位親眼見到那所謂的亡靈了嗎？」

    「……沒有。」

    莎莉咬着唇搖了搖頭：「但我相信海勒總司的判斷，全明斯特都知道他是最優秀的通靈師，我們也親眼見過了不是嗎，伍德總監？」

    「海勒總司，你親眼見到了嗎？」

    「沒有。但我的朋友見到了，她救了舒伯特一家，挽回了局勢。」

    「可艾蓮娜小姐並不是通靈師，沒錯吧，海勒總司？」

    「如您所言。」

    「那麼除了艾蓮娜小姐的證言，你們還能拿出實際的證據嗎？」

    伍德平靜地補充道：「海勒總司，證據可以是人證物證和證言，但你知道這證言必須由無關的第三者做出，而受害者舒伯特家指認了蘭尼，但只是指認了蘭尼而已。如果可以拿出證據，我現在就調動一切資源。」

    卡爾面無表情，他絕不會懷疑艾蓮娜，哪怕她沒「看到」迪林斯，但聲音聽得一清二楚，更何況還有渡鴉和薇菈在。

    可渡鴉、薇菈是絕不能暴露在外人面前的，除此之外，他們真的沒有證據能證實迪林斯的存在。

    迪林斯那天很果斷，他放棄了舒伯特家而是選擇毀掉祭壇，那祭壇是最有可能暴露他的東西，伍德甚至把加里恩叫來探查被毀壞的祭壇，而獵人隊長只說現在這只是一堆碎石塊。

    卡爾也去看過了，他在無人時用亡者靈能和死眠提燈試探過，得出了一樣的結論——一堆毫無特點的石塊。

    總監與總司對視着，二人眼裏都沒有敵意和多餘的情緒，只是他們對此事的立場不同，而卡爾拿不出證據，自然無法說服治安廳總監。

    他知道伍德想就此結案，說實話，卡爾能理解總監。

    見他沒有回答，伍德總監平靜地說道：

    「那麼，海勒總司，我會派出搜查隊繼續尋找失蹤者的下落，回到那荒原尋找蘭尼可能的據點。我並非敷衍，搜查隊會輪流出城，也許我們還能發現一些有價值的東西，但凱瑟夫婦的事希望你們真的做好了心理準備。我們總要向未來走去，願神明保佑他們還活着。」

    卡爾知道，現在再說什麼都沒有意義，到此為止了。

    少頃，他拿起手杖，將禮帽置於胸前微微欠身行禮，得體說道：「那麼請允許我先告辭，辛苦了總監、指揮官，二位晚安。」

    「海勒總司……」

    「再見，莎莉指揮官，祝好。」

    卡爾離開了停屍間，珀西督察看向總監，伍德點頭同意後珀西就加快腳步去追隨他的海勒總司。

    治安廳一層大廳，十四名守備隊成員已在這裏等候多時，見到卡爾和珀西出來後剛想問些什麼，但珀西搖了搖頭，大家便明白現在不是談話的時候。

    卡爾溫和地看向他們，輕聲說道：「各自回家吧，很抱歉。今天的聚會下個休息日我給補上。」

    「海勒總司……」

    「我們送您回去吧？」

    「要不然我們再去跛腳狼坐一會吧，總司？我請客！」

    「呵呵，謝謝大家了，下次你再請吧。」卡爾走向大門，朝守備隊擺擺手微笑說道，「我自己回去，別送了。」

    一眾人追出門去，他們望着昏黃的燈光拉長卡爾的影子，隨後只見他獨自隱入夜幕里。珀西忽然發現——哪怕海勒總司始終在平靜微笑，可他卻連影子都滲出難過。

    總司回去後要如何對朋友說件事……

    當卡爾的身影消失不見，其餘人全部看向珀西，他看向燈火通明的中央區，輕聲說道：「我想追上去，但我或許無法為總司做什麼。」

    「我猜到一些了。」韋斯特凝重地看向眾人，「現在是選擇的時候了，只想攀附受惠不想付出的、牽扯多的，就不用跟來了。我不是威脅兄弟們，大家都有自己的家庭，各位做事前多想想自己的家人，一旦選擇現在去追海勒總司，就意味着要和堅定和他站在一起，很可能會做出超出治安廳職責的事情。」

    珀西也點點頭：「放心，不是分道揚鑣，誰都不會怪誰，大家都還是兄弟。但以後如果有事需要幫助，最好能看在往日情分上行個方便，我們保證不會牽扯到各位。另外請退出的各位對其他人保密。」

    ……

    治安廳，莎莉指揮官站在總監辦公室內，看向書桌後寫結案報告的伍德。

    「總監，就這樣結案了？」莎莉不甘地問道，「失蹤者都沒找回來，亡靈也是真的，我理解您的想法，但……」

    伍德沒有抬頭，仍在飛快寫着文件：「莎莉，順利結束了，最近辛苦你們了，後天報紙上該有的都會有。」

    「伍德總監，我無法接受……」莎莉仍想說服他，執拗地繼續說道，「您心裏也是相信海勒總司的不是嗎？亡靈是真的，它可能還會再傷害人啊。」

    「可你們拿不出哪怕一個證據，而最近也沒人受傷失蹤。」

    「那您就有證據證明它不存在嗎？！您難道要等再有人因此受傷才肯行動嗎？這是我們要保護的城市，我們是明斯特治安廳！」

    「所有出城的人獎金翻倍，全員記功。回家好好休息，明天你們都放假，收尾的事我來做，珀西會帶人把通緝令都撤了。對了，你明天還要再來一趟，記得纏點繃帶，化妝會吧？畫兩個傷口出來。」

    「可是海勒總司的同事……」

    「莎莉。」伍德終於抬起頭，認真對她說道，「結束了，圓滿結案。這不只是我一個人的意思，結論已定，但很遺憾話要由我來說。」

    「你們會受到表彰，我也有面子和好處。可你和海勒總司會怪我，覺得我懦弱、妥協，罔顧事實，這些我全接受。如果這樣能讓你們心裏舒服點，我來承受，你們可以罵我。」

    「我會在合適的時候親自登門向海勒總司道歉，我會給予他相應的補償和幫助，你們可以怪罪於我，但是這件事結束了，到此為止。他還想做什麼是他個人的事，治安廳不會參與。」

    莎莉沒有再說話，而是轉身離開辦公室。

    伍德看着典雅的門開了又關，仿佛看到曾經的自己也在這間辦公室來了又走，然後默默離去。

    燈光下，他神情依舊平靜，但過了幾秒，已不再清澈的眼裏流露出同樣的不甘與苦澀，伍德仍是低頭寫字，筆力卻重了些，墨水暈開一片。

    他緩緩把這一頁揉成一團丟到一邊，重頭再寫：

    失蹤案罪犯拒捕，明斯特治安廳指揮官莎莉女士帶隊，在明斯特城外擊殺逃犯韋斯·蘭尼，並帶回其屍體；

    申請為莎莉女士上報功勳、為所有參與事件的工作人員申請任務補貼及相應榮譽；

    申請撥款用於獎金發放；

    建議宣佈結案。

    最後一筆落下，他在文件上蓋好章，簽下自己的職位與姓名——明斯特治安廳總監，肖恩·伍德。

    治安廳總監緩緩靠在椅背上，點燃一支烤煙，房間內便又多一份光源。結案報告已寫完，卻沒有結案該有的輕鬆。

    伍德搖了搖頭，他拉開抽屜取出一份文件，又在並不明亮的燈光下翻看了兩頁。這就是海勒總司提交的報告，記錄了那天夜晚莎莉指揮官趕到地下倉庫之前的內容，記錄了亡靈迪林斯與蘭尼的部分對話；

    但很可惜所有內容都是一個未成年女孩聽來的，而這個女孩是事件當事人之一，朋友的失蹤與受傷讓她有足夠的動機，而獨自面對亡靈和蘭尼，她依舊堅持到獲救，這點也很可疑。

    她又怎麼能比治安廳和通靈師先找到蘭尼的藏身地？

    伍德手持文件走到辦公室的壁爐邊，將文件丟進壁爐。他深吸一口煙，緩緩吐出，將半支香煙彈到文件之上，紙張開始燃燒，煙霧朦朧的辦公室，火光映紅他深沉的面龐，看不出表情是喜是悲。

    夏末秋初的深夜，秋蟬齊鳴的明斯特市，壁爐安靜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