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森堡認為魔法師的身份與段明淵並不吻合,他所展現出的能力更像一個鍊金術師或是詐騙師,也讓他不禁相信有了段明淵的幫助,他們或許真的能讓數字化世界更進一步,建造出一個能在真正意義上連接虛擬和現實的橋樑。
他又進行了許多實踐,並得出了一個驚人的結論。
——段明淵需要的只是一個理論。
無論這個理論正確與否,哪怕他變更了其中的細節,故意加入了錯誤的部分進行誤導,段明淵卻依舊完美地復刻出了理論的成果。
逐漸理解一切的愛森堡突然釋然地笑了起來。
因為,他覺察到了對方真正的秘密。
關於團隊協作的話題只是為了維持雙方的體面,實際上段明淵也並不是需要一位頂尖的科學家,他需要的是一個會講故事的人,哪怕故事與公式本身是虛假的,但只要聽起來是真的,就必然會實現。
愛森堡不知道這是不是生命能量的奧秘,但是當他委託判官調取到了對方的檔案,卻發現上面評判與實際情況相距甚遠。
段明淵最初的能力為被公司認定為物質轉化,在朝中一行後卻又莫名其妙地習得了始王的劍術,到了機巧星之後又無師自通了機巧能量的使用。
而到了現在,判官操縱靈魂的手段也被他偷學了過去。
段明淵每天都能學習,並且都能確保自己學到新東西,並將其學以致用,當他仔細研究了堡壘號里提供的由藍星人自主研發的飛船時,這種感覺便攀升到了頂峰。
藍星人的飛船從上到下看上去都是由外行人強行堆積在一起的玩具,卻平穩地完成了星際航行——從藍星到機巧星,中間存在着三個星區的跨度。
愛森堡無從得知這種能力的上限,但他能肯定只要具備了相應的知識,段明淵能人為地引發並控制核聚變,將「人形核彈」這種形容詞變為現實。
他慶幸於藍星相對落後的教育制度,還有匱乏科學精神的社會環境,否則他很難想像如果段明淵走上了科學的道路,就會給這宇宙帶來多麼深遠的影響。
在了解到了段明淵的過往後,他已經很難把他評價為一個人類了。
難怪公司要將這類人稱之為超越者,他們與人類唯一的共同點僅在於外表,實際上卻是某種超越了常人認知的生物。
也許除了「繭」之外,這個宇宙間還存在着其他具有同等力量的生命體。
於是,愛森堡今晚失眠了。
他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從一名科學家變成說書人,他用了很長一段時間才徹底放空大腦,把精英主義的傲慢拋到了一邊。
接下來,他要說一個故事。
一個以假亂真,牽扯到諸多「蟲洞」、「多維空間」理論,並且能夠讓段明淵相信的故事。
愛森堡打開電腦,笑了起來。
他已經記不清自己有多久沒有像現在這樣發自內心地笑過了。
自從預見了毀滅日的到來後,他的每一天都在與時間賽跑,孤軍奮戰,就連做夢時都在推敲理論。
獄囚星為數不多的好處,就是讓他可以真正免於被他人打擾,一門心思地從事手頭上的研究。
而現在,他可以停下腳步,想像一下數百年後,當後世居住在數字化世界的科學家們鑽研這些由他提出的理論時,究竟會流露出怎樣抓耳撓腮的表情。
愛森堡知道他們一定無法理解自己此刻的精神狀態,因為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些風馬牛不相及的理論究竟將如何成為一個世界的基準。
他將要給後人留下一些永遠都琢磨不出來的屎山代碼,這讓他感到快樂。
也許會有人感到崩潰,甚至放棄這個職業。
事實上當愛森堡目睹了段明淵把錯誤的理論「正確化」時,也曾萌生過這樣的念頭。對於一名堅定的科學主義者來說,段明淵所帶來的奇蹟無異於狠狠地抽打了他們一耳光,無聲地對他們說「你們過去的研究都是一坨屎」。
只有魔法,才是通往未來的鑰匙。
愛森堡又覺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學生時代,從知識與惡作劇中找到了樂趣,鮮有人知在被導師推薦進寰宇公司就職之前,他是學院裏遠近聞名的搗蛋鬼,犯下的荒唐事數不勝數,倘若不是導師力保,他恐怕讀不完大學就要被掃地出門了。
忽然間,懸停在鍵盤上的手頓了頓。
愛森堡想起導師直到臨終都對他寄予厚望,他之所以能在獄囚星上完成研究,也是因為導師無條件地把他所知道的一切知識都留給了他。
沉默了許久,他終於在文檔里輸入進了第一行字。
《謝爾比公式》。
謝爾比是導師的名字,這是基於導師的理論所創造的世界,理應以導師的名字來命名。
判官沒有打攪愛森堡,躲在他看不見地方默默觀察着。
它還無法理解太過沉重的情感,但是當它看見《謝爾比公式》的時候,內心卻湧現出了一股強烈的情感。
這份情感淹沒了它,卻又仿佛將它置於了虛無之中。
但它和愛森堡不同。
即使天才的大腦也遠不及人工智能,在這種時刻,它能立刻從資料庫調出有關謝爾比的一切,回想起謝爾比曾在監獄裏的每一個細節。
它不會忘記任何事,用人類的術語來講,就是這一切都仿如昨日。
詩人們總是很喜歡這樣的語句。
「你沒事吧?」
一旁的九月關切地問道。
她停下了咀嚼,關切地詢問道,「明淵先生有衝擊力的味道,所以我多加了些椒油。」
她不止關心自己新認識的人工朋友,也很在乎旁人對於椒麻雞的評價。
「沒事,很好吃。」
機械女僕的語氣很快歸於平淡。
以人類的標準來衡量,九月帶來的食物無疑是匠心之作,獄警們早就被她的手藝給俘虜了。
它的資料庫里顯示,只有要好的朋友才會邀請對方來品嘗自己的手藝。
所以,他們現在應該算得上好朋友了。
或者用段明淵的話來講,是一個團隊。
一個為了迎接毀滅日的到來,而組建的團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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