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俞夏的心瞬間被掏空了一大塊。
是她自己親手掏空的。
卓逸的雙眼裏全是悲哀的神色,她不敢看。手腕被他抓過的地方火辣辣地疼,幾乎要把她燙出一個窟窿。
終於,卓逸站了起來,離開了她的身邊。
「我明白了……」他的表情暗淡下去,「是我唐突了,對不起。」
俞夏的抽噎聲漸漸平靜了下去。
「俞夏,你以前就是個心裏藏不住委屈的人。這些日子和你相處,我覺得你壓抑了太多情緒,有時候,甚至平靜得讓我害怕。」卓逸對她笑笑,「今天看到你掉了眼淚,我竟然有點高興……沒有什麼事值得你這麼忍耐。以後不要再壓抑自己,按你想要的日子活吧。」
「我也不會再糾纏你了。」他說。
卓逸離開了。俞夏在空無一人的病房裏痛苦地蜷縮起來,忍不住哭出了聲。
她孤零零回到了家。俞強還在度假中,顧賢為了陪她,頭一次來她家小住了幾天。
俞夏失魂落魄的,每天抱着抱枕窩在沙發上看電視劇,心思卻明顯不在電視上。顧賢不明真相,笑她小題大作:「哪個助理沒被灌過?一杯酒就把你打擊成這樣,還真不像你。」
俞夏微微一怔,卓逸也這麼說過她。
俞夏彎了彎嘴角:「我是什麼樣的?」
顧賢親密地坐到她身邊,把俞夏摟緊懷裏:「優雅漂亮,堅強幹練,我上哪兒找這麼好的姑娘去。」
俞夏忽然有點掃興,不快地掙開了他。
顧賢愣了愣,自我開解地一笑:「怎麼,被蘇華批評了?」
「沒有。」
顧賢沒追問,點了根煙,小小的客廳里瀰漫着一絲苦澀的氣味。
「我記得你和我說,蘇華打算送你上大學?」顧賢說,「你明年去上學,四年後咱倆領證,你也不必再給蘇華打工了。」
俞夏以為自己聽錯了,錯愕道:「這樣不好吧?」
顧賢笑問:「怎麼不好?如果你想大學期間領證,我也沒意見。」
俞夏說:「董事長送我上學,也算是培養員工。我一畢業就辭職,這豈不是太沒良心了?而且……」
而且,她不想就這樣草率地走進婚姻。
顧賢故作驚訝:「培養員工?我以為蘇華是為了報恩才讓你念大學的,原來還有附加條件的嗎?」
見俞夏面色不虞,顧賢溫情款款地攬住她的肩膀:「那就別上學了,直接辭職吧。助理看着光鮮,其中的勞累你比我更清楚。結婚之後,我不會讓你再受這份罪的。」
俞夏思考了片刻,認真地說:「顧賢,你的好意我很感激,但是婚後我是不會辭職的。」
顧賢受傷道:「你不相信我嗎?」
俞夏搖搖頭:「你別多想。即使不辭職,我也會顧家的,你就放心吧。」
回到公司後,俞夏又恢復了從前忙碌而充實的生活。在公司和卓逸碰面的時候,兩人都有幾分尷尬和不自在,儘量避免獨處和交談。
蘇華看出了不對,奇怪地問她:「你和卓逸吵架了?」
俞夏被她嚇出一身冷汗:「沒、沒有……」
蘇華說:「那天的事我已經狠狠批評過了他。身為副總,連手下的人都護不住,一個個都喝成那個樣子,還害得你進了醫院。」
俞夏說:「不關副總的事,是我們非要喝的。」
談到卓逸,蘇華就各種發愁:「我記得你和卓逸同齡……唉,眼看着你也有了談婚論嫁的對象,那孩子還是不交女朋友,真不知道他有什麼打算。」
俞夏心虛地保持了沉默,任由蘇華唉聲嘆氣都不接茬。她已經摸透了蘇華的脾氣,只要事不關卓逸,蘇華是個很好說話的領導。蘇華一旦知道了那天的事,俞夏絕對會飯碗難保,哪怕再受寵也沒用。
下午蘇華領着謝樂樂出門,俞夏留守辦公室。正巧卓逸來了,四下看了看:「就你一個人在啊。」
俞夏點點頭:「董事長去談生意了。」
卓逸問:「上午那個北方建築公司有沒有來電?」
「有,對方負責人留了個電話要約您談。」俞夏一把撕下寫好的便簽遞了過去。
「謝了。」卓逸拿過便簽,在看到她字跡的時候怔在了原地。
俞夏以為是便簽出了問題,湊上前去:「怎麼了?我核對過信息,就是這家公司。」
卓逸面色蒼白:「沒事。」
卓逸拿着俞夏的便簽回到了辦公室,反鎖了房門,從抽屜里拿出從滕紫婧房間發現的筆記本。
扉頁上僅剩的幾個字,和俞夏手寫便簽上的字跡完全一致。
他初中時曾和俞夏通信三年,對她的字跡再熟悉不過。那段被八年時光沖淡的記憶,開始被這張便簽喚醒。
卓逸想起了一件事。在他成年的生日宴會上,俞夏送了他一份禮物。
那是一個樸素的日記本,裏面寫滿了她綿延數年的暗戀。可他僅僅拆開翻了幾頁,就被滕紫婧奪走了。
「你既然都拒絕了她,這種東西還是不要留着了吧。」當時紫婧如是說。
那時他還年輕,好不容易和青梅竹馬走到了一起。女朋友拿走其他女孩送給他的東西,他沒有任何理由拒絕。
不久之後,他忙着留學、外語考級,就把這件事拋在了腦後。
看着殘破不堪的筆記本,卓逸心頭閃過一個讓他恐懼的猜想,卻不願求證。
他在害怕,那背後的真相會讓他難以承受。
蘇華回國後緩衝了半年,開始涉足一些全新的領域,天天忙得腳不着地。
高回報的投入背後往往有着等價的風險。過去十幾年間,這個領域一直被天澤集團的商業對手壟斷,蘇華插手分羹,肯定會遭遇到來自各個方面的阻礙。
項目正式啟動之後,蘇華召集公司高層和幾個心腹助理開了個會。
「接下來你們接觸的所有信息和材料,都是絕對不可以對外泄露的,稍有不慎就會被對手利用,全盤皆輸。」蘇華說,「我信任你們,但無法對他們掉以輕心。接下來的一個月,大家都要小心行事,絕對不能出現被監聽、郵件被截等情況。」
公司的安保系統和內網防火牆已經被排查了無數遍,只要人員方面不泄密,他們就能安安全全地度過這段關鍵時期。
作為離蘇華最近的人,俞夏每天都提心弔膽,繁重的工作和緊張的心情讓她經常感到疲憊。好在顧賢的工作進入淡季,聽說她忙,經常親自開車接送她,偶爾還主動替她跑腿。
俞夏看得出來,顧賢其實是那種很保守的人,希望自己的妻子全心全意照顧家庭,而他也是一個養得起家的可靠男人。她對顧賢表達了不願辭職的想法,顧賢仍然支持她的工作,這讓俞夏非常感動。
這個中午,俞夏拿到機密資料,準備趕在下午上班前送去合作夥伴那裏。顧賢的車早就等在了公司樓下,俞夏鑽進車裏,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顧賢看她眼圈發青,問道:「你昨晚上又加班到幾點?」
俞夏抱歉地笑了笑:「兩點多,熬過這段時間就好了。」
顧賢早就替她買好了飯,俞夏在車後座上草草吃了兩口。顧賢說:「今天有點堵車,你先睡會兒,到了我就叫你起來。」
俞夏不想睡,可今天也不知怎麼了,一進車裏就困得睜不開眼。堅持了幾分鐘之後,她還是倒在後座位上,閉上眼沉沉地睡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在睡夢中被顧賢推醒:「俞夏,咱們到了。」
俞夏迷迷糊糊睜開眼,一看表,竟然才過了不到兩個小時。她有點驚訝,在車後座上睡了一覺,竟然比前幾個晚上休息得還要好,如果不是顧賢叫醒她,還不知道要睡到什麼時候。
檔案袋被她壓在了頭底下。俞夏整理好衣服才打開車門:「那我走了!」
顧賢輕笑着擺了擺手。
蘇華的生意談的很順利,這次合同簽完後,新項目的第一階段就可以順利收官了。
參與新項目的員工們也沒白忙活。這個季度,俞夏她們的薪水是前幾個月的兩倍。為了犒勞大家,卓逸自掏腰包,請了項目組所有員工出去吃飯。
拼死拼活接近三個月,大家一個個的都累得不成人形。梁嬌一天十六個小時跟着董事長做翻譯,活活累掉一層皮,她名校畢業,在家裏嬌生慣養,幾時受過這種罪。俞夏笑着安慰她:「別哭啦,你的好日子還在後面呢!」
談起這幾天非人的工作強度,不少人都借着酒勁哭了。
俞夏暗暗看了眼主桌上的卓逸,這幾天他也瘦了不少,年輕的臉上寫滿了疲憊。他和幾位高管喝了幾杯酒,拿起手機去外面接電話,很久都還沒有回來。
主桌上一位高管出去找他,回來的時候臉色非常難看。他看了一圈,對着滴酒不沾的俞夏招了招手。
俞夏連忙過去等待指示。高管壓低聲音:「把他們都送回去,然後立刻回公司開會——董事長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