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關是一件很無趣的事情,尤其是對於王一而言。
因為他也不知道這個自己主動泄露天機,可能導致四月份的那個事件出現變化的因果反噬到底重不重,有沒有。可這玩意他也沒法讓人家術士去占卜,人家又不是穿越者,讓人家這樣去占卜,可能話還沒說出來人就當場七竅流血而死了。
他只能自己扛,但距離四月還有兩月時間,這種等着頭頂上這隻鞋有沒有,會不會掉下來的感覺是真不好受。
但閉關總歸是有好消息的,眼下時局很明朗了,誰也看不好這位京城張大帥能贏南邊的北伐軍,他張大帥或許在關外名聲很好,但在關內吧,也就那樣。北洋一系的另外兩個大帥,孫大帥和吳大帥都被北伐軍說摁下就摁下了,就剩一個張大帥也是獨木難支。
而作為京城第一人的王一這時候突然閉關,不見外人也更是說明了一個信號。
這趟渾水他不摻和,事別來找我,我只負責保你張大帥在京城的安全,不負責去給你做什麼刺王殺駕的糊塗事。
至少在京城各方勢力看來,王一此刻在的閉關就是釋放這種信號。
京城的大帥府,張大帥倒也沒覺得什麼不妥,之前跟王一那麼多次相處,大概也知曉這位的底線,跟自己無非就是合作,不會深交。如自己這邊的高家和出馬一脈所說那樣,越是本領強大的異人,在這種一國命運的戰事中越是得置身事外,隨意下場可是會遭因果反噬的。
「媽了個巴子,都說世上只有神仙好,你們這幫人在我們眼裏也算是神仙了,沒想到一個個這也不敢做,那也不能做的,還沒老子過得舒坦。」
「帥爺,我們要是什麼都能做,現在這世道只會更亂,世上沒有這般光吃不做的便宜事給我們。」
「我咋聽着伱這是在點我呢?」
聽着高家子弟高進的話語,張大帥也是有點陰陽怪氣,但這位高進倒也了解這位張大帥的性子。
「帥爺,您這些年在關外給關外百姓帶了什麼實惠我們也是看在眼裏的,雖然這可能不是帥爺您的本意,但在這世道,關外百姓確實得記您的好,他們活的比關內大多人要好多了。但眼下這形勢,您要是再扎在關內跟南邊耗下去,得不償失,那位上杉大使···」
「怎麼?你怕老子忍不住性子,接了他的買賣?」
話語一出,這位叱咤多年成就一方梟雄的東北王不怒自威氣勢散發,一個屍山血海里爬到如今這個位置的梟雄。儘管他只是個普通人,但這個普通人動動嘴,就能讓把一個異人門派連根拔起,這一股氣勢也讓高進不敢再多言,因為他是真的怕眼前這位張大帥忍不住接過日本人那邊趁火打劫的買賣,高家,出馬一脈這些年好不容易休養生息喘了一大口氣,再來一次,那他們一家一派可能就真要在關外斷根了。
「你們都說我在三個雞蛋上跳舞,老子也清楚,不過老子也知道什麼東西可以吃,什麼東西不能給。媽了個巴子,大不了就是打嘛,吃了人家那麼多東西,再拿這些東西打回去,他們可比老子還不好受。」
「可帥爺,咱們打的贏嗎?」
正因為地處關外,看着自家長輩一個又一個犧牲在那片土地上,也見識了這位張大帥如何對日本人那邊吃拿卡要的。明明人家那邊全國面積加起來都沒他們關外三省多,可這些年不斷與張大帥與虎謀皮給出了那麼多好處,日本人那邊雖有怨言,但也沒見人家國力衰退到哪去。
見微知著,他真的不看好張大帥跟日本人開打的結果。
張大帥橫了這年輕人一眼,反問道:「那當年你們高家幹嘛還要跟日本人,跟沙俄打?」
高進不回答了,因為答案大家都心知肚明。
「小子,你還有的學呢,對了,我聽說有個日本商團死在了漢口火車站那邊是吧。」
「算是半月之前的事了,查過了,大使館那邊的人。」
「不止這一批吧。」
「嗯,障眼法,雖然不知道是誰做的,但明面上這批死的太慘,也影響了暗地裏的那一批,他們跟南邊的生意沒談成。」
「我說上杉那老小子怎麼最近來我府上這麼勤快呢,去,把六子叫來,今晚讓他陪他老子也去人家那邊走動走動。」
「是。」
京城這邊隨着王一放出的閉關消息,有人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有人呢,則是想試試看能不能渾水摸魚。
而對於在四城腳行大宅子裏佯裝閉關的王一而言,他的閉關日常就是每天入定,靈魂出竅與天地磁場共鳴,看看能不能感受那含而未發的因果反噬到底是怎麼個事。其次呢,就是想着能不能再精進下自己的人體磁場,從鬼手王那裏學來,又在自己手上完成轉職的一門功法,總得給後來人留下點什麼。
只是王一在那不斷調整心態等着這個因果反噬降臨,因為王一這個閉關而鬧出的風波卻還在擴大。
——
江西龍虎山,天師府。
自從民國十四年的陸家壽宴比武之後,到現在民國十六年的二月,算一算已經是一年有餘了。
這一年多的時間裏,原本讓張靜清天師一直頭疼該如何教導的大徒弟張之維也有了些許變化,也許是因為真的見識到了天下還有同輩人能跟自己一較高下,真的把張靜清藉助陸家壽宴那場比武結果而教訓自己的話聽進去了。也許是因為當時與王一分別時,王一最後跟他說的話語,讓他不要拘泥於龍虎山的地界,多去龍虎山之外的地方看看。
回山之後的張之維沒有變得安分守己,反而是時常下山,按照王一給的一點小建議,去龍虎山地界之外行走,以一身邋遢的道袍行走於俗世之中來助自己修行。
張靜清看在眼裏,卻也只能聽之任之。????因為張之維確實變了,以前的張之維是狂,是那種沒有站在他人角度,只按照自己想法做事的狂。偏偏背靠龍虎山,自身修為又早已遠超同輩,除了自己,就連山上一些跟張靜清天師同輩的高功都不好說自己能不能穩贏張之維,這樣的背景和自身實力上的優勢,讓太多人沒辦法對張之維做什麼,無論是山上還是山下。
但張之維現在想自己下山,去龍虎山地界之外看看真正的世道如何,張靜清心裏都快樂開花了,只是明面上的功夫還是得做。
畢竟現在這世道,基本上龍虎山都是半封閉山門的,就算你是天師府首徒,也不能這樣說下山就得下山嘛。反正天師府上下沒人能攔得住你,你來找師父報備一聲,然後偷偷下山,回來了師父再按天師府的規矩讓你去面壁,時間到了再出來,然後再繼續之前的操作就完事了。
大徒弟是讓自己省心了,他也就可以放寬心好好調教另一個天賦不差的徒弟了。
一年多的時間下來,大徒弟張之維愈發得成熟,逐漸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以聖的標準要求自己,以凡的眼光與他人相處,張靜清有時候覺得,張之維身上凡的味道多過聖的味道。但對張靜清而言倒也不是什麼壞事,自己一手養大的徒弟嘛。
雖說他的天賦確實很大程度成為天師府另一個不比祖師張道陵差的人物,但也只是有大概率能成,也是有小概率未能證道的,萬一真碰上這種小概率了,與其讓張之維到時候像個聖人一樣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他也想讓自己這個徒弟到時候也能如常人那般,成家立業,結婚生子,反正龍虎山也不忌嫁娶。
大徒弟愈發懂事,另一個徒弟也在自己調教下,修為上也逐步提升,就只需要一個契機,也能完成自身的蛻變。
這兩個徒弟,若是一切順遂的話,待自己百年之後,張之維傳道統,說不得能為龍虎山再開一脈,另一個徒弟林懷義也能接過自己的衣缽,繼續維持着龍虎山的傳承,再加上自己其他的徒弟,嗨,我龍虎山千百年的傳承可是在蒸蒸日上啊!
而引導這一變化發生的,則是那場陸家壽宴比武,那個讓自己大徒弟張之維難得吃一次癟的另一個天才,王一。
廂房裏,張靜清天師想着這一年多來龍虎山上的變化,一張老臉也是笑開了花,日子就這樣過着可以了,不要求太多。
「師父,三一門的曠雅先生有事找您。」
曠雅先生自然就是似沖這位三一門高功的道號,除了同輩可以直呼其名,像田晉中這樣的其他門派晚輩,都是稱呼道號居多。
門外,是穿着道袍,有點少白頭痕跡,一雙眼睛炯炯有神的另一名弟子田晉中。
這也是張靜清眾多弟子中最讓他省心的,天賦中上,但其品性卻是他一眾弟子之最,沒有張之維的狂,也沒有林懷義的賊,少了幾分圓滑,多了幾分務實。如果說前面兩個弟子一個能傳道統,一個能傳衣缽,那田晉中則是最佳的護道者,若有朝一日龍虎山真遭橫禍,道統和衣缽都可能覆滅之際,田晉中是唯一能將道統和衣缽找到合適傳人繼續傳承下去的那位護道者。
「知道了,容我準備一下。」
「師父,您還是快點吧,曠雅先生那個樣子十萬火急,說還帶了左門長的親筆信,需您親自過目。」
廂房房門打開,張靜清魁梧身形從中走出,還沒等田晉中反應過來就已經越過他,朝着天師府待客的正殿走去,田晉中也是急忙跟上。
一直在正殿等待的似沖也見到了張靜清,沒有過多寒暄,直接說明來意之後,也將左若童的親筆信交給了張靜清。
了解到信中內容之後,張靜清也是第一時間屏退左右,只留下自己和似沖。
是夜,一臉蒼白,虛弱模樣的張靜清也從廂房內走出,將自己所佔卜得到的批語交給似沖,讓其趕緊下山。
而他自己也不顧其他弟子的攙扶,對弟子田晉中問道。
「之維呢?」
「師兄他下山已經一月有餘了。」
「你們現在立刻馬上下山,托江湖小棧也好,自己門路也好,給我找到他,找到他之後就立刻給我把他帶回來!快去!」
「是!」
眾多龍虎山弟子不明白為何張靜清突然情緒大變,這般急躁想要喚張之維回山,但也得囑咐那些入門一年不到的小弟子趕緊照顧好張靜清,這才匆匆回房簡單收拾了一下,就跟在似沖這位三一門高功後頭,前後腳功夫下了龍虎山。
從未見過龍精虎猛的張靜清這般虛弱的小弟子也是小心翼翼攙扶着他回房,但對於張靜清而言,他並沒有受到什麼內傷,單純只是消耗過度,需要調息罷了。
而在張靜清的桌子上,也有着一張寫着四個字的批語。
正是這四個字的批語,就讓張靜清差點沒被抽乾。
而這張四字批語的內容就是:千年變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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