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鸞許久未曾這樣痛快地哭一場了,淚水如斷線的珍珠滑落,她的身體微微顫抖着,像是一片在暴風雨中搖曳的葉子。衛離擁着她,他的手輕輕地撫摸着楚鸞的頭髮,眼神里充滿了心疼和無奈。
他的肩膀被楚鸞的眼淚潤濕,那是一種冰冷的觸感,就像他的心一樣。他知道,楚鸞的眼淚是因為她所背負的秘密,那個秘密壓得她喘不過氣來,讓她感到無比的沉重和痛苦。衛離的心也仿佛被楚鸞的痛苦牽動着,他的手緊緊地握着她,試圖用這種方法替她分擔。
哭到最後,楚鸞也累了,衛離直接將人打橫抱起,送回房間。
院中的林九仍跪的筆直。
衛離終究還是心軟,放過了他們,「下去吧。」
林九的偷偷瞧了一眼衛離懷中的楚鸞,發現她眼睛和鼻子都紅紅的,臉上的淚痕也還未乾,有幾分病弱美人之感,心生憐憫,便斗膽替她求情,「主子,是我放王妃出去的,一切罪責由我承擔,還請主子不要怪罪王妃。」
衛離聽完,嘴角露出一抹笑,稍縱即逝。林九差點懷疑自己看錯。
「你先回去休息吧,今日之事就此作罷。」衛離說完,就抱着人先行回房。
主院內,知夏在院中來去踱步,時不時探出身子觀望,生怕衛離會為難楚鸞。
衛離抱着楚鸞回來時,知夏着實吃了一驚。即便天色昏暗,知夏也能看出楚鸞窩在衛離懷中那張臉是狠狠哭過的。
她是楚鸞身邊的人,自然事事都向着楚鸞,攔下衛離,「王爺,就算我家姑娘有些事情做的不算妥當,但也絕無害王爺之心,甚至都是為了王爺。還請王爺不要與我家姑娘為難。」
衛離打斷她,「阿鸞累了,你先退下吧。」
不等知夏反應,衛離就已抱着人進屋,順帶一腳把門踹上。
獨留知夏一人在院中乾瞪眼。
經過昨夜兩人袒露心扉的交談,衛離和楚鸞的感情愈篤,不少看熱鬧的也沒了熱鬧可看。
慕容瑾登位後幾日,表現得都十分和善,凡朝中大臣進諫無有不納,待眾人都以為他是個軟柿子不堪大用之時,慕容瑾接下來的一連套動作直接轟動全京城。
慕容瑾先是改國號為永昭,並頒佈新的政令,凡三品以下爵位不得世襲;大力推舉科舉制,無論寒門還是貴門,皆需通過科舉才得以封官位;並鼓勵商業,商人雖依舊無法參加科舉,但地位相較以前已是大大提高,若能立下軍功,即便是商人之子亦可入朝堂。
這幾條律令頒佈下來,朝中不少大臣開始反對。
慕容瑾也沒和他們正面爭執,而是找人暗中查訪,將永安王府這些年勾結官員的金銀往來匯編成冊,在早朝時,扔在百官面前。
「真是永國的肱骨之臣啊。」慕容瑾面露怒色,冷哼道。
所有人都沒想到,這第一刀竟砍在了看似與世無爭的永安王身上。眾人又想到,永安王世子也是反對新政的一員,便大膽猜想陛下是想藉此殺雞儆猴。
因此,反對新政的聲音漸漸也平息了。
可永安王府的事情還沒有平息。
慕容瑾不僅查出永安王與官員之間行使賄賂,還曾與亂黨陳王、慕容修有關係,如今亂黨餘孽皆已繳清,誰也不知道當初的叛亂他有沒有插一腳。
慕容瑾又藉此發了好大一通脾氣,廢了永安王的王位,其子墨涵也直接官降五品。朝中眾人皆膽戰心驚,生怕慕容瑾下一個要算賬的就是自己。
下朝後,眾人都不敢大聲議論此事,只能對墨涵的背影投去同情的目光。
顧汜倒是沒這些忌諱,下了朝,他依舊拉着衛離、賀英和楚涼說起此事。
「你們說,陛下這是想要單純地對付永安王,還是」顧汜用諱莫如深的眼神向三人傳遞信息。
楚涼當作沒看見一樣,依舊秉持謹言慎行的準則,「陛下的聖意,豈是你我可以揣測。」
顧汜覺得沒趣,「自從陛下登基後,鎮北候也鮮少上朝了吧?」
這一點朝中不少人都發現了,自從慕容瑾稱帝,從未告假的楚旭總是三天兩頭身體抱恙。畢竟是武將出身,如今也不過不惑之年,哪能日日抱恙呢,多半是避嫌。慕容瑾肯定也看出了這一點,每次楚涼替楚旭告假時,他也沒當面拆穿,而是三天兩頭命花千樹送些補品去侯府。
「唉,你說陛下是不是真如坊間傳言所說,對阿鸞妹妹」
顧汜話說到一半,賀英就給了他一手肘,不讓他繼續說下去,「你這張嘴從來沒個把門的,這種話也是可以胡說的?」罵完,又向衛離賠罪,「王爺勿怪。」
衛離搖搖頭,表示不放在心上。
「阿汜,你若還是這樣,遲早會死在這張嘴上。」楚涼不爭氣地看着他。
「對了,說起阿鸞妹妹,不知她近來怎樣?」賀英轉移話題道。
衛離真的回想起近日楚鸞的狀況,有些愁眉不展,「阿鸞近來身體是有些不適,我已經讓齊韓一早去府上給她診治了。具體情況還得我回去了才知道。」
賀英沒想到楚鸞真的身體有恙,忙問:「上次宮門遠遠見她一眼,發現她氣色好了許多,怎麼又病了,是不是舊疾復發?」
衛離搖搖頭,「不是。她近來似乎」衛離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楚鸞的病症,究竟怎樣說才算不那麼奇怪,「她有時胃口很好,用膳能比往日多吃兩碗飯,有時又胃口不佳,總吐,估計是腸胃出了問題,我已經讓府里的廚娘多在膳食上花點心思了。」
「胃口好又經常吐?」賀英和顧汜還未反應過來,楚涼已為人父,倒是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阿鸞莫非是有孕了?」
三人皆愣在原地,一臉呆滯地看着他。
「你說什麼?」衛離聲音都有些顫抖。
楚涼解釋道,「我家婦人剛有身孕那會兒也是食多吐多,大夫說這是孕吐的正常反應。我聽王爺所述,阿鸞似乎也是這種情況。」他極力想出更多有關的事宜,「而且那段時間,她總喜歡吃酸的,情緒還特別敏感,很愛哭。」
衛離的腦子徹底停止運轉,開始仔細回想這段時間楚鸞身上的每一個小細節,近來楚鸞的確用膳比往常多,從未在這方面表現出任何偏好的人突然開始執着於一些酸辣的食物,那天在他身上也哭了小半個時辰,更重要的是自從楚鸞出現這種情況後他們就沒有同房,楚鸞說身體不舒服,衛離就沒敢做什麼。
衛離心中有了個大膽的猜測,或許,或許楚鸞是真的有了身孕,並且已經察覺到了什麼。
他又驚又喜,一時忘了反應,還是身邊的顧汜先一步反應過來,「曦雲,若真是如此,那我就先提前恭喜你了,先說好,等這孩子出世,我可要第一個誒,曦雲!」
衛離不等顧汜說完,抬步跑了起來,一直往宮外奔去。
路上的大臣覺得奇怪,向來守禮的永寧王居然當眾狂奔,家裏着火了?
「這個孩子不能留。」齊韓當機立斷站起身來,立馬要給楚鸞開一副不傷身子的墮胎藥。
「就沒有別的方法嗎?」楚鸞仍心存一絲希冀。
齊韓氣得把筆一扔,拍着桌子急道,「還有什麼辦法?你早年糟了這麼多罪早就壞了底子,兩次中了同一種毒,解藥尚未拿到,每月吃的藥又自身帶着三分毒性,你要我怎麼想辦法!」他這番話是徹底斷了楚鸞想要留下這個孩子的幻想。
女子天生就帶着一種母性,齊韓能理解這樣的決定是非常殘酷的,但是要保住楚鸞的命就必須這麼做,他放緩了語氣,徐徐勸說:「聽我的,棄了吧。等胎兒一大,墮胎藥就不好下了。當初我沒有跟你說這件事,是因為我診出你的身體實在太差,受孕幾率極低。」他說着,又覺得好笑,「看來衛離真的是在用命去照顧你了。我當初就說過,你這一生可能活不過四十歲,如今看來,卻不盡然了。楚鸞,日子還那麼長,何必要在此處執着呢?」
齊韓是在逼楚鸞做決定。
不過數日,楚鸞再次紅了眼,看上去委屈極了,又殘存一分奢望,「那我以後還會?」
齊韓沉默了,答案卻是否。
「這件事不要告訴衛離。」
齊韓能理解楚鸞的想法,但他不支持這麼做,「可你抓藥熬藥總避不開的,墮胎之後也得把月子坐好,橫豎是避不開他的。楚鸞,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這個道理楚鸞又如何不知,可她不想讓衛離知道,不想讓他難過。
楚鸞清楚,如果衛離知道她會因這個孩子而死,一定不會留下他,隨後便是追查源頭,那麼慕容瑾用藥控制她的事情就瞞不住了,將來很難說不會重蹈上一世的覆轍,衛離再次失去君心,甚至直接和慕容瑾撕破臉皮,這是楚鸞所不樂意看見的,她不想衛離再因她出事。
「這樣吧。」齊韓想了一個折中的辦法,「我先替你寫一個補身子的方子,有少許安胎的作用,尋常大夫看不出來,你先吃着。不過這個決定你可得快點下了,三個月孩子就會顯懷了,到時你想瞞也瞞不住。」他又怕楚鸞自作主張,強調了一遍,「這個孩子一定不能留,你可不要在這種事上犯蠢。」
看着齊韓那「你要下不了手我就幫你下」的眼神,還是答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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