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神為什麼會對這群窮凶極惡的賊人手下留情呢?
那自然是看中了洪澤鄉這個風水寶地,這裏西北的洪澤湖,東面有白馬湖,南面是群山,兩湖一山,夾着中間廣闊肥沃的平原,又處在淮陰縣邊緣,離縣城甚遠,是個積蓄力量的好地方。
洪澤鄉兩個亭部被滅,一個里聚被劫,民眾死傷數十人,這個罪責必須有人承擔。
肯定不可能是背景深厚的右尉穆聲,也不可能是剿賊有功的左尉梁軒,更不可能是縣裏的第一把手縣令,也不會是副縣長兼法院院長縣丞,跟法庭庭長獄掾也不相干,最後只能是負責本鄉緝捕盜賊、維護治安的鄉游徼來擔責。
雖然因為鄉亭中卒兵被征去南越,人手不足,才導致這場賊患如此嚴重,不過上頭可不管這些,出了事就得有人來負責,總不能讓他們去找始皇帝的責任吧?
洪澤鄉游徼早做好了承擔責任的心理準備,在梁軒剿賊回來當日便引咎辭職,具體處罰要等回到縣城,由縣令和縣丞決定。
梁軒沒權利處置,不過他有權利提名讓誰來擔任新的游徼和亭長,經歷這次匪患,洪澤鄉的鄉鎮派出所、街道派出所、警力幾乎全都空了,需要填補進來大量人員。
「藤,由你來擔任洪澤鄉游徼如何?」
鄉邑一處庭院中,梁軒叫來一眾手下,對屯長藤提議道。
藤臉色微變,支支吾吾道,「這……我非本鄉人,人生地不熟,恐怕難以勝任!」
難以勝任只是藉口,主要是因為前日那些賊人並沒有抓乾淨,據俘虜招供,他們總共有一百二十三人,還有二十二人在逃,其中有一個二當家。
昨日官兵去賊子老巢看過了,那裏早已人去巢空,這夥人躲進茫茫大山中,根本找不出來,敵在暗,我在明,或許哪天突然殺出來,依鄉里這點兵力,防不勝防,要再死個把人,他就要步上一任游徼的後塵了。
再說了,他鄉的鄉吏不是那麼好當的,有三老和嗇夫制約,這個游徼估計是有名無實,出了事責任還得由他擔。
藤這一次也立了功,可以由公士升到上造,他可不想還沒捂熱的爵位又要丟掉。
藤不願意,梁軒也不能強人所難,又詢問李百將,李百將面露難色,「我……沒做過鄉吏,不、不太懂這其中道道,怕做不好……」
李百將的想法倒是和藤不一樣,他不怕剩下那點賊人,只是一旦被調離縣城,今後梁軒身邊恐怕就沒有自己的位置了。
這一次韓信立了大功,自己一走,韓信必然頂替自己來統領縣中卒兵,成為梁軒親信,將來梁軒升官,韓信也跟着升,還有自己這個游徼什麼事?
至於投靠那個眼高於頂的穆右尉,李百將不是沒想過,然而那廝瞧不起他,根本不可能帶他立功升官。
二人都不願意下基層,梁軒也不能把人強行留下,那就不是安插勢力,而是把人往外推,梁軒沒有背景,若不是因為跟隨張右尉在淮陰待了幾年,平日比較會做人,這些人未必會跟他親近。
如果哪一天穆聲認命了,不再想着調離,而是要認真經營淮陰,梁軒身邊再沒幾個親信,那就要被對方徹底架空了。
「你二人既都不願,那只能從此次參加剿賊的鄉勇中挑選一人,我看那個伯名勉強可任,去把他叫來吧!」
李百將看向一直默不吭聲的韓信,張了張嘴,想說乾脆把他留下,不過轉念一想,自己剛以做不好為由拒絕了,韓信這個前兩日才剛選上亭卒的人就能做好嗎?這針對的意思太明顯了。
藤一聽有人選了,立即跑出去叫人,不一會兒,伯名跟着藤過來,一進門就誠惶誠恐地跪下,表示自己只服過兩次更卒,沒那個能力能當一鄉游徼,最多給他個亭卒做就可以了。
一個兩個三個都拒絕,梁軒再好的脾氣也不免惱火,他冷冷一笑,「這洪澤鄉是刀山火海還是幽都絕地,至於把你等嚇成這樣?」
李百將和藤尷尬地低下頭,伯名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額頭都快貼到地面了,三人都不敢吭聲,梁軒冷冷看着他們,也沒有再罵人,室內溫度一降再降。
這時候,一直旁觀的韓信開口打破安靜,「既無人願意,便讓我來做這個游徼吧!」
梁軒看向韓信,緩和了面色,問道,「你想留下?」
韓信點頭,「賊人未徹底剿滅,有我的責任,左尉若信得過,在下願意留在此將其徹底剿滅!」
梁軒看着他,沉默了片刻,擺手讓李百將三人先退下。
室內只剩二人,示意韓信一旁坐下,梁軒緩緩說道,「他等不願在此為吏,並非不能勝任,而是害怕擔責任。洪澤南邊是大片山林,即便這一次把賊子剿清,下一次還會有人入山為寇,北面是廣袤洪澤湖,水澤廣布,其中更有沙洲島嶼無數,也十分適合賊人藏匿。」
「我在淮陰待了多年,十分清楚這裏的治安,秦剛滅楚那年,攝於秦軍之威,賊患相對較輕,最近這兩年,洪澤游徼幾乎半年一換,或是因維護治安不利被撤職,或是被賊人報復殺害,這個位置是塊燙手山芋啊!」
「你這孩子膽大聰慧,又懂兵事,只是年紀尚小,不曾有為吏經驗,我是打算將你帶在身邊教導兩年,來日必大有作為,你可要想清楚了,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左尉看重,信感激不盡!」
韓信站起來,鄭重向梁軒拱手行了一禮,「不過誠如您所言,我未做過官吏,經驗匱乏,能得您教導自是好,然而自己親下基層磨練也未嘗是壞事,信若沒本事,治不好這一方之地,也不必談什麼前途,若治好了,有您庇護,前途自無憂,且讓我試一試吧?」
韓信這番話無形中又拉進了和梁軒的距離,他欣慰一笑,「我果真沒看錯人,是個有志向的好男兒!也罷,你既如此執着,我自會盡全力幫你當上這個游徼。」
韓信尚未傅籍,也沒參加過更卒訓練,按理說是不能為吏的,不過洪澤鄉情況特殊,這一次他又在剿賊中展現出非凡的軍事才能,再有梁軒舉薦,這個位置是跑不了了。
「謝左尉,信定會肅清此處賊患,不負您厚望!」
梁軒點了點頭,又道,「有什麼需要,盡可跟我說,只要本尉能辦到,皆會滿足於你。」
韓信毫不客氣道,「信孤身一人在此,確實需要一二幫手,可否讓我徒弟柴勇過來做個鄉卒?」
「這有何難?」
梁軒笑道,「不只是柴勇,之前與你相熟的南昌亭卒,亦可調一人過來任亭長,我看那日同你配合殺賊的松便挺不錯,另一個亭長便由本地人伯名擔任,好助伱儘快熟悉鄉里,還有兩個亭這一次未遭賊,亭長都活得好好的,如今人手緊缺,我便也不追究他們罪責了,先讓他們繼續當着。」
游徼和亭長都管治安,怕韓信不懂二者間的關係,梁軒解釋道,「你這游徼的職位比亭長大一點,你的俸祿是百五十石,亭長是七十五石,二者皆統於縣尉,互相之間並無統屬關係,不過洪澤鄉情況特殊,為了更好地管理這裏的治安,去年翟縣令、穆聲和我三人商量過了,讓洪澤鄉游徼直接指揮各亭部工作,就是說,你有權利指揮這四個亭長。」
這個倒是意外之喜了,有了上面賜予的尚方寶劍,指揮起這些個亭長來就容易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