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末,日軍對香江發起進攻,英軍抵抗半個月失敗後無條件投降並迅速撤離。
戰爭之下,百業凋零。
大批香江民眾逃往濠江,洪震南國術社暫時停業。
因為戰局的牽制,洪震南很幸運地沒有如葉問一般遭到入侵者的針對。
但他還是主動收縮了勢力,退錢並遣散了大批國術社的徒弟,閉門謝客後,全心全意教導洪塵,洪塵因此進步飛速。
在此期間,洪塵殺心難掩,屢次想要出門以實戰、鮮血乃至不惜以性命來驗證自己一身所學,但最後總是因為洪震南的嚴厲拒絕而作罷。
而他之所以聽話,一方面是因為師父的命令,另一方面,他也要考慮到師父這一大家子人。
畢竟這幾年師父一直沒有停止造人,家裏總是會有一個嬰兒。
1945年,日本宣佈無條件投降。
當年逃跑一樣撤離的英軍又大搖大擺地開着軍艦回來了。
時年,洪塵19歲。
龍眼樹下。
身形健碩的青年赤着上身,麥色皮膚包裹着一身腱子肉,汗水沿着清晰的肌肉輪廓徐徐滑落。
洪拳素來「內練心神意氣膽,外練手眼身腰馬」,所以洪塵此時肌肉發達,筋強骨壯,身體外形更酷肖專修外家拳法的武者。
而洪拳出手,也的的確確氣勢雄壯、剛勁猛烈。
洪塵扎穩四平大馬,沉肩展背、勁貫骨髓。
以身調氣、以氣催力。
伴着一聲聲如雷般的呼喝,也算是一副上乘的國術畫卷。
工字伏虎拳,以虎爪之式,以氣催力,以聲助威,招數連環相扣,內勁十足!
洪家鐵線拳,鐵環在臂,叮噹脆響,放而不放,留而不留,剛柔並濟,亦剛亦柔!
虎鶴雙形拳,集短橋精密善變與長橋大開大合,融虎勁與鶴靈於一體,攻防兼備!
洪拳三寶之後,便是五形拳,先單練,後合練。
五形拳,龍、蛇、虎、豹、鶴。
虎形練骨、豹形練力、蛇形練氣、鶴形練精、龍形練神。
虎猛,豹疾,蛇刁,鶴巧,龍靈。
其中,前四形為象形。
龍形則不同,乃是取龍之靈而練神。
龍形者,進退圓活,手法巧捷,神氣自然。先練金剛之體,次練純陽之氣。靜之則如伏波,動之如萬馬奔騰。
練習龍形拳,以功為先,拳路為輔。
換言之,龍形勁力剛猛,但卻重意不重力,由力生意,由意入神。
當然,這並不代表龍形拳實戰弱於其他象形拳。
龍形拳主練拳、掌、肘、爪,強調各種發力動作,如爆發力、陰陽力、交叉力。
因取龍之靈而練神,所以重在練外形,尤其是橋馬功夫和步伐的結合。在銅橋鐵馬的基礎上,配合拳、掌、肘、爪的變化,快速圓巧、吞吐浮沉、變化多樣。
更重要的是,龍形合剛化柔,陰陽相生,動靜相宜,能夠將內外兼修之道貫通得極為深入徹底。
五形拳中,洪塵的龍形練得最好。
這與練功之人的身體條件、思想意識和性格脾氣都有着分不開的聯繫。
譬如洪震南,他身為洪拳宗師,虎形拳遠強於其餘四形。因為他本身脾氣性格就活似一頭猛虎,霸道猶如百獸之王,由此,他練習虎形拳自然事半功倍,而今也成功地練出了一身猛虎般的拳勢。
由此反推,可見洪塵雖然脾性堅毅剛強,卻又不失通權達變;銳意進取,卻不急功近利;方圓有度,卻不圓滑世故。正如龍之變化,能大能小,能升能隱。
其後,十形拳,五郎八卦棍,六點半棍,七點半棍,單刀,雙刀等等也已小有所成。
待洪塵收勢。
洪震南站起身來,用力拍手,大聲贊道:「好,你這個徒弟我沒白收!」
洪塵站定,初初長開的面孔線條分明。
眼窩深邃,雙眸清澈,鼻樑高挺,唇角含笑。
與方才步穩勢烈,硬橋硬馬,剛勁有力,硬打直上的拳勢相比,他的形貌氣質更偏於溫和。
只不過,一雙劍眉入鬢,平添凌厲之氣。
「師父過獎。」洪塵抱拳躬身,謙虛回應。
「七年了,你一直沒有出過手,有沒有怪過師父?」
洪塵和他切磋的次數不少。
但真正的功夫,根本就沒有切磋兩個字。
洪塵放下雙手,搖頭輕聲說道:「師父您既然不允,自然有您的道理,我隨師父習武,就該遵從師父的規矩。」
洪震南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會兒,伸手拍上他的肩頭。
「這種話,換任何人來說我都不信,但是你說,我就一定信!」
洪塵微笑相對。
下一刻,洪震南話鋒陡轉,面容嚴肅:「今天我沒什麼好指點你的,你一身功夫缺的只有磨練,這只能交給時間。換句話說,你可以出手了!」
洪塵頓時收斂笑容,眸中有厲芒閃過。
「我知道你一直想殺鬼子,正好,我打聽到那些小鬼子還有最後一些人沒撤走。敢去嗎?」
「敢!」洪塵不假思索立即開口。
「擇日不如撞日,今天晚上你就過去找他們。」
洪塵頷首:「師父,我需要一把刀。」
沒有人比洪震南更了解洪塵現在的功夫,所以眼下既然安排了以殺人為目的的出手,那考驗的就不是他的功夫,而是讓他體會殺人見血的感覺。
殺人的不一定是殺手,在洪震南看來,也許沒殺過人的武者根本就不能算作是真正的武者。
如此一來,如果再想着赤手空拳就太傻了,洪拳又不是只有拳法,而且可以預見他的敵人不會只有一個。
「來人!」洪震南扭頭大喊,顯然早有準備。
很快,一位國術社的師弟抱着一隻長長的盒子跑了過來。
洪震南接過,擺手讓對方退下。
眼見四下無人,他打開盒子,取出裏面的東西。
刀柄和刀鞘黝黑,刀身筆直,睚眥吐刃。
抽刀出鞘,刀面如鏡,刃泛冷光。
「一年前,我請北方來的老師父親自出手,上月初三,他才把這柄刀交到我手裏。」
橫刀入鞘,洪震南往前一送。
洪塵跪下,高舉雙手接刀。
洪震南把橫刀放在洪塵的手上,卻沒有直接鬆手。
「功夫,要煉勁、煉體,還要養身、修性,有招式套路,還有武德精神。但實戰,說到底無非就是力量、速度、反應、耐力和抗擊打力的比拼。你的力量不用我多說,單憑這一點你就算不練武,只要出手擊中就能打死人,所以我不擔心你會輸。我只怕你該下手的時候不敢下手,更怕伱下手以後突然心生恐懼。
可是,刀要開鋒,人要見血。
學了拳,遲早會跟人分個高下。
所以,拿了刀,就一定要殺人!
我最後再問你一次,敢不敢?」
洪震南話音剛落,洪塵便立即用力抓住頭頂的橫刀,仍是沒有絲毫猶豫地給出了自己的答案:「敢!」
聞言,洪震南終於鬆手,眼中流露的神色顯然已經不能夠再滿意了。
洪塵起身,抽刀一瞥,那筆直且銳利的鋒刃好似刺中了他的雙眼,令他微微眯眼。
嗆啷一聲收到入鞘。
洪塵又道:「師父,我要見血,刀也要見血;刀要開鋒,我同樣也想給自己開鋒。」
洪震南一聽,不再說話,只是雙手叉腰,仰頭大笑。
隨後。
洪塵回到自己的房間安然靜坐,調整狀態。
午飯和晚飯時,師娘把飯菜端到他門口,也只是敲門,不曾說話。
夜色降臨之際。
洪塵睜開眼睛。
再度握住橫刀之時,臉上止不住笑容。
如果你要我殺人,我會說我需要考慮一下甚至直接拒絕你。
但你要是和我說殺鬼子,那我永遠都只會嫌棄自己的刀揮得還不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