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棠看着白墨琰泛着陰沉的臉,眼神漸漸柔和了下來,略動了動脖子,清了清嗓子道:「我是來找小冉的。」
隨後她頗有些鄙夷的看了白家父子一眼,往後退了好幾步,站在夏星冉身邊。
夏星冉本就是個心思縝密又極度敏感的人,剛才那番話更是讓她留了心,忍不住開口問向顧棠:「顧阿姨,請問您剛剛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顧棠看了看對面,笑着對夏星冉道:「沒什麼,是阿姨一時着急說錯話了。」
夏星冉哦了一聲,眼裏剛燃起的兩簇火苗瞬間被撲滅了下去。
白正謙咳嗽了兩聲,看着身旁被送過來急救的科員誇讚道:「綰綰的醫術大有長進,突發的肺氣胸都能解決的很好。」
顧棠剛要開口辯證,手臂一緊,是夏星冉低着頭在扯她的衣服,並對着她搖了搖頭。她看着夏星冉如今一副怯懦的模樣,恨的牙關咯吱吱的響。
蘇綰綰嬌俏一笑,神色里顯得頗為自得,親昵的挽着白正謙,眼神不住的飄向白墨琰和顧棠她們:
「那是自然。白伯父和顧阿姨,連着墨琰哥哥都是一樣的優秀,我身為白家未來的一份子,自然不能拖後腿。」
顧棠扁了扁嘴,白眼幾乎要翻到天上去:「你不是從小就一直在拖後腿麼。」
蘇綰綰的臉頓時變的煞白,白正謙立時拍了拍她的手以作安慰,看着顧棠道:
「每個人都會成長會進步,我瞧着綰綰這幾年就很好。就拿這剛剛的病例來說,要不是她處理及時,病人的肺能這麼快恢復彈性,生命能搶救回來麼!」
說完還不忘撇了一眼夏星冉道:「只會躺在功勞簿上吃老本,算什麼本事。」
夏星冉懶得爭這些嘴上功夫,只低着頭一言不發。
一旁的醫生護士都是人精,見此情狀紛紛附和道:「是啊是啊,剛剛病人送來的時候很是危急呢。胸口不知道被誰插了兩隻斷筆,要不是蘇醫生搶救及時,怎麼能活過來呢。」
「可不是,你看那心電監護儀上的數據已經平穩了。可見是沒事了。」在床邊的護士指着心電監護儀也忙誇讚。
曾聽說過救命療法的醫生護士卻有些不同的看法:「那不是斷筆,那是一種急救方法」
白正謙一道凌厲的眼神登時就射了過來,醫生神色慌張,忙改口道:「是,是一種獨特治療突發性肺氣胸的方法。」
「什麼治療方法要用到斷筆插肺,會感染破傷風不知道麼,真是離譜又可笑。」有年輕的醫生,見識短淺,語氣里充滿了不屑。
夏星冉嘴角微動,抬起了半個頭,有些同情的看着這些資歷尚淺的醫生。
「是病人的自主呼吸重要,還是可以打疫苗便安全的破傷風重要。」
眾人尋聲望去,原來是一直瑟縮在一旁的夏星冉突然開了口。她眉宇冷厲,神色嚴肅,令人不寒而慄。
「如果不及時用斷筆刺穿胸壁,放走裏面的空氣,讓肺部重新恢復活性,短時間內病人就會立刻窒息而死。」
顧棠看着此刻正襟危坐,給醫生科普上課的夏星冉,嘴角漸漸有了上揚的弧度。她一直以來最欣賞的那個女孩,又回來了。
之前帶頭質疑的醫生,聽見大家都被夏星冉說服,臉上不好看,強撐道:「只會背書有什麼用,真正厲害的人,從不紙上談兵。就比如這個插筆的人,真是令人佩服,白院,我們應該去找一找,把他招進醫院上班。」
白正謙此時紫漲的臉色和豬肝有異曲同工之妙。
白墨琰是夏清一的親傳弟子,自然也知道這是誰的手筆,手插白大褂兜里,帶着笑意的看了一眼夏星冉,抿唇沒有接話。
蘇綰綰咋咋呼呼的挺身而出道:「白伯父,我覺得這個主意不錯。雖說這個病人是我救的,但插筆確實起了一點作用,像這種一出手就能力挽狂瀾的高明之士,不比桀驁難馴,平平無奇的夏星冉好多了。」
顧棠一副看傻子的神情看着蘇綰綰,心裏樂開了花,臉上卻沒有任何嬉笑的表情。
「綰綰,這種完全是僥倖,絲毫不值得提倡。病人能存活,都是你治療及時。不必謙虛了。」白正謙努力維持着得體的笑容,將話題又引到了蘇綰綰身上。
「是啊是啊蘇醫生,還是您的功勞多一些。」白正謙話音剛落,四下立刻響起附和聲。
蘇綰綰故意擺了擺手,眉眼裏卻儘是得意。
「巧婦也難為無米之炊。若不是急救及時,病人送過來本來就已經無大礙了。即使是華佗再世,也救不回來的。」
一個蒼老卻擲地有聲的聲音在急診大樓一樓響起。
「林,林教授?」白正謙臉色大變,急忙大踏步走了出來,伸出雙手想和來人握手。「您老怎麼有空大駕光臨,舍下真是蓬蓽生輝,快請去我辦公室坐坐。」
夏星冉也吃驚不小。
眼前之人,是父親的同門師兄。外科界曾一直有這麼一句話:南夏北林。這位林南山,便是目前華國甚至整個世界外科學術界的頭把交椅。
他的話,從來都是被奉為教科書的箴言。
林南山只淡淡看了點頭哈腰的白正謙一眼,卻抬腳走到了夏星冉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好幾眼,重重拍了拍她的肩膀,眼神里滿是肯定和欣慰。
「好孩子,我今天剛好去政府辦對接手續。恰好看見了你救人的這一幕。果然是好樣的,夏師弟若知道你能有今天,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怔住,他們剛剛還仰慕了半天的神人,竟然就是身邊的夏星冉?!
白墨琰此時也笑着走了過來,不動聲色的替夏星冉揉了揉肩膀,向眾人解釋:「救命療法。是夏清一老師的獨創,我也能證明。」
夏星冉看了眼自己肩膀上白墨琰的手,只覺得一股股的熱流湧進了心房。
病床上躺着的科員聽了半日的話,終於恢復了清醒,艱難撐起身子,斷斷續續道:「我,我也能證明,是夏星冉醫生救的我,謝謝夏醫生不計前嫌。」
「沒有一個醫生可以看着病人痛苦,卻不救治。這是應該的,沒什麼謝不謝的。」
夏星冉不願意成為眾矢之的,於是對林南山鞠了個躬,又看着眾人淡然一笑,走出了急診大樓。
她本無意出這個風頭。
只因無法忍受父親辛苦創立的治療方法被蒙塵詬病,也無法苟同年輕醫生本末倒置的救人治病理念。
她頭有些發脹,揉着太陽穴往門診大樓走。醫院的門衛突然叫住了她,塞給了她一封信。她雙手接過,禮貌的道了謝。
是藤奶奶的信。夏星冉急忙拆開了信封:
「夏醫生您好。這些日子多謝您的照顧了,真的謝謝您。多虧了您同意停藥,我現在每天都能吃到老頭子買的銅鑼燒了。雖然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但每天都過的很自由和快樂。聽說了您父母的事情,我相信他們不會是這樣的人。夏醫生,即使只剩下一個人,也請您多加油哦。因為,像您這樣仁心仁術的醫生,才是病患全部的希望。」
信封里還有幾張照片。有之前藤奶奶出院,他們三人的合照留念,也有現在藤奶奶的生活照,她坐在輪椅上,看着夕陽吃着銅鑼燒,眼角眉梢都是滿足和幸福。
夏星冉拿着信紙和照片,趴在桌上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讓患者把命交給你的,不是那份協議書,而是醫生和患者之間的信任。」
氤氳的淚水間,夏星冉仿佛再一次看見了夏清一敦敦教導她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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