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過去,天際線泛起一抹魚肚白。
昨夜大雪落了一夜,罔芒山草木枯萎,山水凋殘,橫空飛過的兩三隻白鷺,也顯得孤寂蕭瑟。
全靠山路兩旁那稀疏的梅花點綴,才讓山中有那麼幾分生機。
離山神廟不遠的小道上,有三人涉雪而行。
「這梅花不僅芳香撲鼻,入藥還能疏肝解郁,真是好物。」
易寧打量着手心中的一朵臘梅,嘴角含笑。
在他身後半步,跟着李家兄弟二人,他倆對視一眼,都看到對方眼中的疑惑。
這種疑惑表情,他倆一路上已經出現數次。
梅花還能解郁?
蜈蚣這種毒物泡在酒中,還能消腫、止痛?
最扯的是鹿茸居然可以壯陽?以前村里獵到鹿子,鹿茸都是拿來扔,或者餵狗的。
要不是此時趕着回村為九兒治病,他倆都想去山裏,獵一隻梅花鹿來試試效果。
易寧自然不知李家兄弟在想什麼。
他走在前頭,眺望冬季山景,度過最危險的一晚,心神輕鬆些許,也就不覺多累。
身後兩名漢子,酒糟鼻叫李大福,刀疤臉叫李二貴。
古人取名就是如此,永遠繞不開長命富貴,金銀錢財等字眼。
這些常見的內容背後,都有着老一輩深遠的含義和寄託。
昨夜,易寧從李大福口中得知很多有用信息,也印證了自己諸多猜想。
比如,這世界還真有神仙,而且這些仙人們並不隱世,國家與仙門的關係,如那大樹與藤蔓,共同發展,錯綜複雜。
雖然當聽到有神仙時,易寧有些驚訝,但畢竟第一世仙俠小說沒少看,消化一下也就還能接受。
而凡人能接觸仙人的地方,便是一處名叫[仙丹閣]的地方。
這種仙人建立的場所,為於府城之中,小村哪怕是縣城都是沒有的。
它的作用只有一個,以仙術救人。
這也是最出乎易寧意料之處。
此方世界竟然沒有郎中,沒有醫館,就更別說中醫這門學識了。
易寧認為的感冒發燒,在李大福他們口中被喊作妖邪入體。
百姓們傳言,此妖邪與心魔類似,潛伏在人體內,人人都有,一不小心就會湧上心頭,讓人苦不堪言。
雖然不知心魔為何物,但李大福說起妖邪時,又痛恨又害怕。
古往今來,富人身體不適,便去那仙丹閣請神符,聽說一碗符水下去,立馬藥到病除。
只是請神符價格太過昂貴,李大福這種窮苦人家也就聽說,從未見過。
所以,大多貧苦百姓病了,便只能對着神像跪拜祈禱,實在沒辦法了,就會採用放血、熏蒸等土方。
治好了萬幸,沒治好就只能暗嘆一聲老天不開眼。
易寧聽到這,心中也有了些眉目。
這麼說來,此方世界的治療手段,倒是和地球古代的西方國家有些相似。
只是這個世界真有神仙,導致醫學方面的發展,甚至還不如古時候的歐洲。
就這般,又走了約莫一個時辰,身後李大福恭敬道:「仙師您看,山腳那處飄着炊煙的地方,就是李家村了。」
易寧順着漢子指着的方向看去,雪山腳下有房屋縱橫交錯。
裊裊炊煙自草房升起,撫在一片雪白的世界,撥去寒冬冷雪。
「隱士皆言煙火俗,豈知紅塵最得意。」易寧暗嘆。
腳步也不由加快了幾分:「兩位老哥,還不快點?」
說完這話,易寧提了提背上草藥,率先行去。
「誒~恩公,俺來嘍!」
李二貴見白袍仙師腳步加快,連忙扯着嗓子回應,邁開雙腿,亦是快步跟上。
昨天他從昏迷中清醒,得知是易寧救了他後,嘴中高呼着仙師仁慈,便又要磕頭。
然後被易寧厲聲阻止,這個漢子性子倒也豪爽,也無多少心機,易寧讓他別喊自己仙師,他還真就不喊了,換成一聲聲「恩公」叫得很是熟絡。
倒是他哥哥,李大福卻要謹小慎微得多,雖心中不斷感慨這位白袍仙師宅心仁厚,行為言語卻依舊不敢有任何逾越。
漢子見自家弟弟與仙師已經走遠後,他也不敢怠慢,趕忙跟上。
......
巳時。
李家村內。
李二貴火急火燎,正在村中奔跑,邊跑邊喊:「有好心的仙師來嘍,九兒有救嘍!」
他的大嗓門如擴音器一般,雄厚無比,小山村中不斷迴蕩着[仙師來嘍]。
於是,不過片刻,易寧附近就站滿了男女老少。
他們大都枯瘦如柴,套着破舊不堪的棉襖,望向易寧的眼神有好奇,有恭敬,但大多都是畏懼。
見易寧望來,村民們趕忙跪地,雙手合十,喊着恭敬之詞。
這一行為在眾人看來,再正常不過了,沒有一人露出不願神色。
易寧將一切看在眼裏,卻只是搖頭。
階級尊卑已經在村民心中根深蒂固。
「仙師,鄉民們沒見過您這般人物,您別見怪,要不先隨我去吃些肉食?」
李大福拂去額頭冷汗,躬腰抱拳,生怕仙師不喜被人圍觀,一氣之下直接屠了李家村。
易寧自然不會生氣:「無妨,路上的饅頭也挺頂餓,病人在哪?帶路,救人要緊。」
李大福心中一松,趕忙跑到前方帶路,邊走邊喊:「鄉親們讓一讓!」
鄉民們趕忙將自己身子挪到道路兩旁,給白衣仙師留出道路。
易寧對他們和善點頭後,跟着李大福往村內走去。
待易寧走遠,鄉親們這才小心翼翼地綴在後邊。
「二狗,你活這麼大,見過仙師施法嗎?」
「沒見過!之前去扶桑城中賣獸皮,聽人說,仙師略微施法,就有龍吟鳳舞神跡浮現,恐怖的很哩。」
「對對對,我也聽過,仙人吹口氣,就是山崩地裂!」
就這麼,鄉民們越說越離譜,表情卻越說越嚴肅。
還好,路途並不遙遠,不然易寧可能就要被他們吹成眨個眼,就天崩地裂的人物了。
李大福的家是一間泥磚砌成的茅草房。
房子並不寬闊,卻很是乾淨整潔,可見主人對生活的態度。
村民們圍在屋子門口,而屋內只有易寧與李大福一家。
「這就是小女九兒,前天開始遭了邪煞之氣,妖邪在她頭部處徘徊不去,額頭燙得很,人一下子就萎了。」
李大福為易寧訴說着事情始末,他看着躺在床上的女兒,心疼之情已然溢出。
在李大福身後,是他的妻子,此時婦人抓着漢子手臂,也是一臉慌張。
易寧「嗯」了聲,也不去解釋妖邪之氣在中醫里,是子虛烏有之事。
中醫有邪氣的說法,但顯然和村民說的妖邪氣是兩碼事。
至於九兒,易寧見到女孩那一刻,就大概清楚是什麼病了。
但中醫講究[望聞問切]。
對於病人,易寧一向嚴謹,即便已經猜得八九不離十,他還是要再三印證。
易寧將包裹放下,裏面全是路上採集的草藥。
而後幾步來到九兒面前,觀察女孩面相。
只見女孩面色通紅,嘴唇蒼白乾裂,易寧將手指放到九兒鼻孔,瞬間就有一股灼熱之氣襲向他的手指。
這些現象更加印證易寧的判斷,孩子確實是發燒了。
現在只需要確認是風寒感冒還是風熱感冒即可。
於是,易寧語氣溫和,詢問女孩:「孩子,手腳可有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