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犯惡,捲起大道塵沙,沖天如龍蛇起舞。
胡楊枝丫左右搖擺,那天光黯黯,車輪壓過土塊的軋軋聲如大地呢喃。
大道上車馬頗多,頂着復氌的白銅飾牛車走得最慢,裏間多坐婦人。
「駕~!」
佩戴兵刃、輕裝騎馬的江湖人則是一路飛奔。
偶聽快馬項纓下清脆鈴鐺響,不用抬眼,準是哪家初入江湖的女俠。
這許馬以纓在朝堂上需三品以上才可佩戴,江湖人才不理這些規矩。
刀快劍快,便是規矩。
衡山華山兩派人馬走不了太快,他們雇上一架馬車,狂奔急行非把孫振達顛死不可。
人救了下來,登嵩山前死掉可大大不美。
趙榮打馬跟在馬車之後,更熟路的華山派在前開路。
「喂!」
「那位少俠。」
「找我的?」
「不是找你,找你旁邊那位。」
向大年忙道,「師兄,又是找你的。」
他說話時,聽見一陣鈴鐺響,趙榮不由抬起頭,左側大道上慢行了數匹好馬,速度與他們接近。
說話人是個極為年輕的女子,面色微黃,一副英姿颯爽的模樣。
趙榮微提韁繩。
「這位女俠,有何見教?」
那年輕女子問,「前面可是陽城。」
「潁水東合五渡水,朝南可望箕山,自然是陽城。」
趙榮才說完,向大年朝那女子道:「既是問路,為何不問我?」
向大年走在外側,趙榮卻在裏邊。
女俠給了他一個『伱沒有自知之明』的眼神,極為直白地說道:「你又不是英俊瀟灑的少俠。」
「哈哈哈~!」
周圍人鬨笑一聲,向大年鬱悶地轉過頭。
「再說我也不是問路的,」女子看向趙榮,「暮色四合,你們入陽城可要找落腳地?」
「我是城西郭家人,可以讓你們借宿一宿。」
「為何讓我們借宿?」趙榮反問道。
年輕女子稍有停頓,又頗為直接:「看少俠順眼,想認識認識。」
趙榮笑了笑,朝她道聲謝。
「師長已有安排,謝姑娘好意。」
女子微嘆一口氣,「罷了。」
「陽城雖距登封極近,可近來也頗多廝殺,西北露宿更安全。」
她說完一甩馬鞭,搶在前邊離開。
周圍七八騎也打馬跟上,濺出塵煙陣陣。
「中原之地的江湖女子豪放不羈,見到喜歡的情緣便大膽攀談,若是互有好感事就成了。」
凌兆恆幽幽道:「可憐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大師兄是個硬心腸。」
「鄭州大道才踏幾日?就傷了數位中原姑娘的心,嘖嘖嘖.」
「我瀟湘大地的無情少年郎啊.」
「別離易,相見難,叫我怎將他留身旁?倒是得為中原姑娘奏一曲梧葉兒了.」
李未錦則道:「其實大師兄可以犧牲一下,今晚入住這女俠家裏,我們也能改善伙食,明天上嵩山才精神。」
向大年卻建議把這些事告訴全子舉。
趙榮沒與他們閒聊,只朝南善時囑咐一句,叫他照顧好高師叔。
又想着方才那女子的話。
行在前方的華山弟子時而好奇回望。
昨晚跪到半夜,今天可老實不少。
岳靈珊小聲問:「衡山派的師兄們是不是很喜歡吃醃菜?」
陸大有:「小師妹從哪裏得出來的?」
「那位古怪的南師兄,總是抱着一個奇怪的醃菜罈子,」岳靈珊已經很克制了,若是以往,定然憋不住笑。
前夜夜黑沒瞧清楚,昨夜又歇在客店。
此時上了大路,怎麼看怎麼奇怪。
令狐沖放慢馬速,不多時與趙榮並肩。
「趙師弟,那罈子裝的是什麼?」
「令狐師兄有所不知,」趙榮換作一臉淒涼色,「那是嵩山高克新師叔的骨灰,我們一路從衡陽將他帶上嵩山。」
令狐沖先是吃驚,跟着搖頭露出一絲傷感。
『衡州府一地竟然如此混亂,趙師弟真是不容易。』
『高師叔乃十三太保,武功卓絕,不知是被那位魔教高手所殺。』
『如今孫師叔被廢,我五嶽劍派損失兩位前輩。』
頃刻間心有戚戚。
趙榮知他不明內情,此時真情流露。
「明日我們登嵩山,令狐兄可要送高師叔一程?」
「正該如此。」
他答應得極快,拱了拱手後朝岳靈珊那邊去。
豈能再拿醃菜之類的話侮辱高師叔。
華山弟子的議論聲自然鑽入岳不群與寧中則耳中。
岳不群皺眉,滿腔心事憋在心中。
寧中則本也不打算說什麼,可朝馬車後方的少年與衡山弟子瞧一眼後。
忽然小聲對岳不群道:
「師兄,一個肩膀難挑千斤擔。」
「若他們多明白一些道理,興許就不必費心督促。」
以往聽到夫人這話,岳掌門定不會放心裏去。
可.
腦海中,少年在院井中果斷棄劍的畫面真叫他欣賞至極。
衡山弟子定然是知道內情的。
岳不群朝夫人「嗯」了一聲,目光又在回身看孫振達馬車的瞬間掠過勞德諾,又飛過衡山弟子中抱骨灰罈的南善時。
一時間,心中多有計較.
潁水過陽城,進城前兩派人馬來到河邊讓馬兒飲水。
此城不大,卻極為古老。
能追溯到古時先民,帝舜封禹於陽城建立夏朝。
但對生活在此的人來說,那也沒什麼特殊的。
一路行到城北,露宿在兩家相鄰野店。
晚間孫師叔醒來,他本不願吃喝,但得知到了登封腳下,便喝了點米水。
一切都很正常。
本以為會是一個平靜的夜晚。
半夜,
客房內的孫振達忽然面布青筋,滿面猙獰。
「報仇!」
「報仇!」
「呃~!」
他連續呼喊,又慘叫一聲,這動靜將岳掌門、寧中則、莫大先生全部吸引進去。
本以為是有人來殺孫振達,沒想到房中只他一人。
「孫師弟身受重傷,莫要再動氣」
「今日太晚不便登山,明日定能見到左盟主。」
之前探望,孫振達從不與他們攀談。
可等莫大先生安慰完,這位嵩山高手忽然開口說起魔教的事。
燭火下,他二目空洞。
厚厚的嘴唇蒼白無比,血色從他眼中流下。
「那人一身內力遠超於我,卻還有一身強悍橫練功夫,他兩腕雙臂如鐵,練了雙鎖功。」
「身上有股青鹽泡地骨皮的味道,雙爪勁力極大,我的左臂是被他撕掉的,想必是魔教的拔釘功。」
「這指法是金剛鐵指,我的雙眼便是被他用鐵指摳出來的.」
孫振達絮絮叨叨地講述,寧女俠在聽,莫大先生與岳掌門都皺起眉頭。
突然,
「什麼人!」
這一聲大叫,不知是什麼人發出來的。
許多弟子被驚醒。
這時,隔壁的客店傳來刀劍碰撞的聲音。
不好!
三人面色一變,朝外急衝出去。
與寧中則交換一個眼神,岳不群去而復返,急奔到孫振達屋後。
「哪裏走!」
岳不群追向一名黑衣人,夜色淒冷,兩人運劍如飛,滾滾殺意漫捲城北。
「砰~!」
雙掌相交,內力拼鬥在一起。
紫霞功初時若有如無,綿如雲霞,然而蓄勁極韌,到後來雲霞璀璨,鋪天蓋地,變得勢不可當。
岳不群臉上紫光大盛,那黑衣人目藏驚色,自知不敵,趕忙撤掌。
黑夜如水簾,那黑衣人向後騰翻,幾個腳步連點便消失在簾幕之後。
岳不群本能以掌力將其拖住,但考慮到內力損耗,明日又要登嵩山,便不敢再追。
他雙目冷意四射,看向孫振達的客房方向。
隔壁野店。
趙榮起初確在酣睡,但孫振達在呼喊時,他便已睜眼醒來。
又聽另外一人大喊,他趕忙叫醒同門。
這時,一隊黑衣人趁夜色殺來!
兩派弟子一起迎敵。
一名黑衣高手找准了趙榮,他不敢顯露,因此束手束腳,被打得險象環生。
其餘衡山弟子也是如此,大家沒敢多用快劍。
「師弟,我來助你!」
令狐沖大喊一聲,他三劍猛攻,突然就地翻滾,擺脫一名黑衣人。
三步衝到趙榮身前,與他一道對攻蒙面高手。
趙榮壓力大減。
「令狐兄,你攻掛酒葫蘆那路!」
黑衣人目光一怔,顯然不知道酒葫蘆是哪一路。
令狐沖急智上來,應道:
「榮兄,你攻掛劍另一路。」
黑衣人被他們的話所擾,心中想着『什麼叫掛劍另一路』。
是一上一下,一左一右,還是陰陽兩儀?
他微微愣神。
令狐沖一招蒼松迎客直奔左路,黑衣人連續擋劍,心中防着右路。
趙榮忽然一個換手,迴風落雁劍卻再攻左路。
令狐沖趁機一腳掃飛落葉,趙榮的長劍穿葉而過,直接刺破黑衣人腋下,將他衣衫割破。
這一下何止放水,直接放海了。
但凡他用幾分真本領,對方早就一命嗚呼。
黑衣人歇劈劍阻斷趙榮長劍,一個翻身躲開令狐沖劍招,又聽到莫大和寧中則過來的動靜,不敢戀戰。
寧女俠本想追擊,可轉念一想,又放棄了。
「可有人受傷?」
「師娘,」陸大有叫道,「我們無礙,梁發師兄卻中了一劍!」
令狐衝起先用奇怪的眼光看向趙榮。
甚至,這目光還有一絲懷疑。
但聽到陸大有話後,趕忙跑了上去。
梁發胸口染紅,血液透衫而出。莫大先生上前點穴止血,寧女俠滿眼怒意生生壓下,她憋着一口氣,瞧着梁發,又滿眼心疼之色。
「好在沒傷到要害,」莫大先生鬆了口氣,又叫人給他上藥。
梁發咬着牙齒,艱難地朝一旁的程明義拱手。
「多謝.謝師兄救」
程明義搖頭,輕拍肩膀叫他別說話。
方才若不是程明義回劍來救,梁發已經死了。
這一幕,對華山弟子觸動很大。
寧中則聞聲道:「江湖兇險,平日叫你們多學幾分本事,你們多有懈怠。」
「要命之時,可次次有人能救?」
她一瞧衡山弟子,個個狀態都很好。
趙榮本以為左盟主是來試探自己的,可瞧這架勢,恐怕是在給華山衡山兩派一個下馬威。
梁發被抬入房間靜養。
岳掌門過來看了一眼,而後與莫大一道去了孫振達那邊。
令狐衝心下懷疑,又見師弟受傷險死,於是找上趙榮。
「令狐兄,適才多虧你相助,」趙榮抱拳道。
沒想到.
令狐沖忽然拉着他的衣袖,朝野店外走了兩步,又朝岳靈珊那邊道:
「我與趙師弟四下看看,提防黑衣人再來。」
「好~」
他們離野店更遠,趙榮慢慢皺眉,不知道他的用意。
「師弟,你為何要放跑那個黑衣人。」
趙榮略感驚奇,「何以見得?」
令狐沖滿目審視,沒回他的話,反而說道:「這些黑衣人奔着殺人來的,若不是程師弟出手,梁發師弟已經死了。」
「魔教殺了高師叔,又在潁川城外廢了孫師叔,如今夜襲兩派同門.」
「想必也是魔教所為。」
「我們好不容易創造殺他的機會,師弟為何放跑這魔教高手。」
趙榮搖頭,重複那四字:「何以見得?」
令狐沖哼了一聲,「最後那一劍若是我出,定能傷他。」
「師弟功力高過我,怎可能只破衣衫?」
「我們沒交手,令狐兄怎知功力不及我?」
趙榮問出此言,令狐沖在林中踱了幾步,隨後果斷說道:
「在華山練劍時,師父從來只用基礎劍法與我交手,我也沒能力去學養吾劍法。」
「但師父那晚與師弟試招,用的卻是養吾劍。」
「我心裏吃驚得很,」令狐沖盯着他臉,「不曉得你這般年歲怎得這樣厲害,卻又佩服。」
「師父的眼力,我怎可不信?」
「所以.」
「師弟為何放跑魔教?!難道.你.」
他話音沒落,忽然眼中大駭!
月光下,眼前少年陡然一身冷意,雙目寒芒湛湛,宛如出鞘利劍!
這是他從未在趙榮身上感受過的。
與本身沉靜風雅的氣質大大不幅,沸騰殺意,似從瀟湘大地傳至中原!
「令狐兄,你知道的太多了。」
「那今夜」
「就只能將令狐兄埋在此地。」
「放心,我會在你墳頭上倒酒,好叫你黃泉路上不寂寞。」
一聽到酒,令狐沖臉上的冷峭抖動一下。
「師弟果真懂我。」
「令狐沖雖不怕死,但我不能死,免得你又去害我兩派同門!」
他一點不傻,話說完轉身就要跑。
從師父試招時他便知打不過,此刻揭破秘密,豈能送死。
令狐沖這才轉身,忽聽耳邊嘩啦一聲響。
像是一道人影飛掠而過,
他抬頭尋路,一道人影已經擋在他回野店的路上。
這等輕功,着實叫他大吃一驚!
恍惚間還以為來了位魔教高手攔路,定睛一看,不是那少年還是誰。
令狐沖仔仔細細看了數眼,確定自己沒有眼花。
『師娘登玉女峰時,輕功恐怕還不及這等鬼魅。』
『聽說衡山的輕功與劍法相合,也是奇幻無比』
『呸呸,他哪裏是什麼衡山弟子,莫大師伯也被騙了,應該是魔教什麼長老才是。』
『我五嶽劍派要遭大難了,今日我怕是難逃一死。』
『師父師娘,徒兒未曾報答養育之恩,實在不孝。』
『小師妹,令狐沖再也不能為你抓螢火蟲了.』
他心思百轉千回,想到此節,當是愁雲空暮,佳人何處,夢魂俱遠。
滿心淒楚啊.
「令狐兄,要去哪裏?」
處於生平絕望之時,又聽少年聲音,他登時拔出長劍:
「師弟武功確實高明,我遠遠不及,但也絕不會坐以待斃。」
「令狐沖死前還有疑問,不知閣下到底是什麼人?又是魔教哪路長老?」
「我?」
趙榮假裝冷酷,冷冷一笑,腦筋轉得奇快,「那自然是南方不敗。」
他胡謅一個名號,以為令狐沖能識破看穿,哪有魔教賊人敢用這名號的。
沒承想,令狐沖卻陷入沉思,想着南方不敗與東方不敗的關係。
能與天下第一齊名,敢用這個名號,又如此厲害的人,恐怕只能是東方不敗的徒弟。
『東方不敗是天下第一,我死在他徒弟手上,也不算給華山派丟臉。』
他正沉思,忽聽那少年哈哈大笑。
本是一身殺氣的趙榮,這一笑將殺氣敗個精光,又變成了衡山趙師弟。
令狐沖又不是笨人,哪裏還不知道自己上當受騙。
但見趙榮大笑的樣子,他還是一臉疑惑。
又帶着鬱悶之色,
「這」
「榮兄,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喲,令狐兄,」趙榮朝他的劍指了指,「都拔劍要打要殺,怎麼又喊榮兄,我不是魔教長老嗎?」
令狐沖趕忙收劍,着急道,
「師弟這般人天下罕見,卻別拿我尋開心了,快說說是怎麼回事。」
趙榮這才正色,問道:「令狐兄可是信守承諾之人?」
「大丈夫一諾千金。」
「那今晚之事不可對任何人提起,」趙榮稍露無奈,「被你看破我是絕難想到的,還是那種難以預料的理由。」
「方才我有些心亂,一時沒拿定主意,與令狐兄開了個玩笑,多有失禮。」
趙榮朝他拱了拱手。
令狐沖灑脫一笑,毫不在意。
「若師弟的緣由合情合理,我自當保守秘密。」
「那些人並非魔教,我放跑他,也是為了衡山派與華山派着想。」
趙榮見他更為疑惑,又道,「你若不信,可以向岳師叔求證。」
昨日才跪,現在怎敢去問師父。
令狐沖搖頭,「可否說得更為詳盡。」
「可以,」趙榮道,「需得等到五嶽盟會之後。」
「到時我請你喝酒,邊喝邊聊。」
本來還猶豫的令狐沖頓時笑了,「榮兄高人行事,令狐沖也只得遵從了。」
「今夜之事,絕不會對任何人提起。」
令狐沖反應極快,又順着趙榮之前的話問:「我師父師娘,可是知道此中緣由?」
「那是自然,」趙榮打趣道,「是不是挺傷心的。」
「但這恐怕不能全然怪他們。」
「我師父對我說,若你成熟穩重一些,兩位師叔豈會瞞你,整日喝酒作樂,他們當然覺得你靠不住。」
「萬一哪天酒後吐真言,豈不壞大事?」
令狐沖聞言,有種如夢初醒之感。
「師弟,咱倆的年歲好像反了過來。」
「你在說我老是吧。」
令狐沖縱有急智,也跟不上趙榮的跳脫思維。
他卻越笑越高興,覺得眼前少年真是一個妙人。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來
「令狐兄,我勸你一件事。」
「請講,」令狐沖聞言肅穆,以為趙榮有良言相告。
「把你小師妹看緊一點,」趙榮朝他壞笑,「你也瞧見了,我一路情緣,俠女們總想請我過府一敘。」
「萬一你家小師妹也喜歡上我,你又挺傷心。」
令狐沖頓生緊張,第一反應便是不可能。
轉而.他又想.
『趙師弟武功高,人俊俏,與小師妹年紀相仿,又懂琴簫。我只會喝酒,處處不及.』
『若小師妹喜歡趙師弟,師父師娘定然歡喜,恐怕要立刻找莫大師伯做媒,讓趙師弟做乘龍快婿。』
一念至此,已經愁眉不展。
「你瞧瞧,傷心上了吧。」
「她只是我的妹妹」
令狐沖倔強的話語在趙榮一記白眼中失了底氣。
「令狐兄別擔心,防火防盜防師弟,現在還來得及。」
令狐沖苦笑一下,「榮兄總是妙語連珠。」
趙榮拍了拍他的肩膀,臉上露出笑容,
「其實,我也有個鐘靈毓秀的小師妹。」
回到野店之前,他們倆確實在周圍繞了個小圈,自然沒發覺『魔教』黑衣人。
「左師兄實在太過分了!」
返回屋內的寧女俠滿腔怒火。
岳不群道:「孫振達製造動靜,便是引我們過去,好讓其他人對弟子們動手。」
「他想殺人,給我們一個下馬威。」
「左冷禪要將我們當傻子嗎?」寧中則憤然道,「明日便要見面,他作為五嶽盟主,老臉朝哪擱?」
「左冷禪豈會在意這些」
岳不群憂心道:「這恐怕只是開始。」
寧女俠冷靜下來,勸道:「師兄,我華山派勢單力孤,既然莫大師兄透露善意,我們該與衡山派守望相助。」
見岳不群沒有強撐,順着她的話點頭時,寧中則鬆了一口氣。
又道:
「這些衡山弟子確實不凡。」
「沖兒若能學那孩子五成,我就高興欣慰了。」
而後又朝岳不群埋汰道:「師兄每年都下山收徒,怎不曉得朝衡州府跑一跑。」
明明是說笑之言,
叫寧中則沒想到的是,岳掌門竟露出愁苦後悔之色。
天大亮,他們從陽城出發,不到兩個時辰就到登封。
受傷的梁發不宜走動,又不敢留他一人,便與孫師叔躺在一輛馬車內。
少林寺與嵩山派都在嵩山,但一個在少室山,一個在太室山。
兩派隔着三十餘里。
入了登封,馬遷驛站,下到太室山下,嵩山早在眼前拔地而起。
這嵩山派就坐落在勝觀峰上,遠望壁立千仞,峭崖垂立,只覺氣象森嚴。
岸幘坐高峰,聊用祛塵俗。雲氣盪寬胸,嵐光送遠目。
所謂嵩高惟岳,峻極於天,便指如此。
嵩陽形勝,古有槊旗孤朵。
這南觀為嶠,煙巒四匝,未至晌午,兩派人馬停在南面。
在勝觀腳下候了片刻,卻無嵩山弟子相迎。
莫大先生與岳掌門不想再等,與寧女俠一道走在前方。
身後是趙榮與令狐沖。
他倆如護衛一般守在南善時身邊,保護高師叔的罈子。
南善時雖是『嵩山高足』卻第一次登嵩山,沒體會到桑梓之情,反叫他近鄉情怯。
死者為大,高師叔又是十三太保,自然走在孫師叔前面。
程明義與勞德諾抬着門板上的孫振達緊隨其後,華山弟子與衡山弟子分作兩排。
落在最後是陸大有,他與凌兆恆抬着另外一張門板,上面自然是受傷梁發。
「陸猴兒,我這樣上去是不是不好。」
梁發哪有心情賞景,有點心慌地詢問。
陸大有道:「沒什麼不好的,孫師叔也這樣上去的。」
「不過,就是我和凌師兄累得很。」
「聽說越死人越沉,師兄可要堅持住。」
「呸,你嘴裏可有好話!」梁發罵了一句,被陸大有一開玩笑,他心情舒暢不少。
凌兆恆道:「梁師兄不用覺得煩悶。」
「待會曲子一響,你的心情就好了。」
梁發和陸大有都一愣,什麼?什麼曲子?
沒等他們問.
柴金石與沈波已經掏出了傢伙。
嘟嘟嘟~~!
淒涼而高亢的嗩吶聲,瞬間迴蕩勝觀峰上,響徹嵩山!
梁發傷口一痛,感覺自己的小魂兒一飄,差點被送走。
衡山弟子鎮定無比,全在高喊:
「魔教該死,送高師叔回山!」
「魔教該死,送高師叔回山!」
華山弟子總不能傻站着,也跟上衡山弟子的節奏,有樣學樣,一塊高喊起來。
令狐沖、趙榮也在大喊。
捧着骨灰罈的南善時心驚肉跳,他顫顫巍巍走得極慢,生怕腳下一個不穩將高師叔摔在地上。
沈波與柴金石當真是嗩吶高手,他們的聲音此起彼伏,嘹亮卻不歡快,雄壯又透悲情。
一曲嗩吶,如一把鑰匙,打開心靈中的情感大門。
此情乃悲,於是悲傷逆流成河。
沈波吹的是什麼?
是高師叔的故鄉,重回故地本該喜,可人生何處常伴喜,喜到深處便是悲。
柴金石吹的是什麼?
是那一年嵩山上的杏花微雨,是擺在杏花樹下的一壺美酒,是高師叔在杏花下奔跑,又呼喚着身後的師妹。
「寄花寄酒喜新開,左把花枝右把杯。欲問花枝與杯酒,故人何得不同來?」
「噹~~!」
向大年擊鑼,為高師叔招魂引路。
躺在門板上的孫振達眼珠沒了,耳朵卻不聾。
眼瞎這幾日,他的聽力更為敏銳了。
音律最能觸動人,尤在傷心時。
他如何聽不出沈波、柴金石的感情,如何聽不出那年的杏花微雨?
故人,故人在哪?!
江湖一別,故人終難見。
我又如何再見故人
「高師弟!」
孫振達悲從中來,痛呼一聲,再沒有什麼御路登峰,再沒有什麼嵩陽形勝。
兩派弟子呼喊「魔教該死,送高師叔回山!」的聲音刺激到他,
孫振達由悲而怒,也吼出自己的心聲:
「魔教害我,定要報仇!」
勝觀峰上,忽然衝下來三十多名嵩山弟子。
老遠他們就在大喊:
「大膽!誰在太室山唱喪!」
「何人吹的嗩吶!」
「停下!」
等他們靠近時,怒斥聲又戛然而止了。
「魔教害我,定要報仇!」
「魔教害我,定要報仇!」
「」
這聲音,實在熟悉!
是孫師叔!
嵩山弟子變了臉色,怎麼孫師叔也着了魔一樣在喊?
他們瞧見了躺在門板上的孫振達,一個個都僵硬了。
這.這.這攔還是不攔?
莫大先生與岳掌門開道,嵩山弟子全部讓開道路,又高喊「師叔」。
慢慢地,
在趙榮刻意引導下,華山與衡山派的調子已經變成。
孫師叔喊一句,他們接一句。
聽上去就像是孫振達帶路,起頭喊號子,領着大家一道上嵩山。
嵩山派門規森嚴,弟子如何敢僭越。
雖得到費彬師叔的指示,卻不敢正面攔孫振達。
抱骨灰的抱骨灰,扛門板的扛門板,吹嗩吶的吹嗩吶.衡山華山兩派人馬就這麼上了勝觀峰。
興許是動靜太大,嵩山山門被驚動了。
巍峨宏大、劍戟森嚴的山門前,一隊隊人馬快步衝出!
嵩山弟子,十三太保走在前方。
泰山弟子,恆山弟子跟隨在後。
下方站不過來,山門高牆上還站了一大堆人,將下方上來的兩派人馬層層圍住。
周圍吵鬧聲不斷。
嵩山太保們皺着眉頭,想要呵斥,但華山與衡山派弟子見好就收。
除了孫振達之外,所有的聲音都停了下來,沒給太保們發作機會。
趙榮、莫大先生、岳不群,寧女俠等人朝上方望去。
只見眾弟子忽然讓開道路,就連嵩山太保也分站兩邊!
首先走出來的是一位威風凌凌的紅臉道人,正是泰山派掌門天門道長。
他旁邊立着一位老師太,一臉慈悲。
瞧見那骨灰罈後,登時雙手合十,平靜地念一聲佛號。
「阿彌陀佛。」
正中間走來那人與旁邊兩位大大不同,趙榮抬眼瞧見.
那魁梧男人額頭寬廣,顴骨高聳,面相霸氣。尤其是那雙眼睛,當真銳利無比,叫人不敢忤視。
他的目光一瞬掃過,趙榮與他有了瞬間交流,跟着微微垂下目光,不去犯險。
莫大先生、岳掌門,寧女俠三人見了他,也各自朝他拱手。
「左盟主安好。」
此人正是左冷禪。
「哈哈哈!」
忽然間,一聲長笑震動山野,叫五嶽一眾弟子的耳膜嗡嗡作響!
「莫大先生,岳掌門,寧女俠,」
「別來無恙啊。」
左冷禪說這話時,目光看向莫大先生。
莫大先生不與他對視,復道聲「別來無恙。」
孫振達聽到左冷禪的聲音,登時從仇恨入魔狀態中清醒。
「左師兄~!」
他大喊一聲。
緊跟着,處於黑暗之中的孫振達聽到腳步聲靠近。
「左師兄,為我報仇!」
「師弟,」
左冷禪的眼眶微微合攏,帶着霸道的眼神掃過岳不群等人,「告訴我,是誰將你害成這樣?」
「魔教害我,定要報仇!」
「師弟奔波中原,代我五嶽劍派受過」
「我五嶽劍派同氣連枝。」
左冷禪看向四派掌門,「今日各派掌門皆在此處,誰也不能對師弟所受視若無睹,我五嶽劍派自然會齊心合力為師弟報仇!」
「哈哈哈,好!!」
孫振達大叫一聲好,跟着身體一震。
鮮血順着嘴角流下,
他自斷經脈,痛快而死
感謝荀佳駿的5000點幣打賞!感謝感謝!感謝pk99的1105點幣打賞!感謝黑乎乎的小妖888點幣打賞!感謝我不是小書蟲500點幣打賞!感謝工業細胞、數字哥20170924102829989的100點幣打賞!
感謝諸位朋友的寶貴月票與推薦票~!
(''-''*ゞ敬禮!
(本章完)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www.dubiqu.com。筆神閣手機版閱讀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