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頭鐵甲神獸正要舉步,聽到了文治也的要挾,頓時便僵住。
為什麼會出現這樣詭異的事情?國君一方不是明明要殺崔王女的嗎?怎麼會被反過來用王女的性命要挾?這說到底還是政治。
骯髒齷齪,偏偏還要披上一層光鮮外衣的政治。
事實上,就算是崔王女今日被殺,但是,所有的東夏臣民知道的事實多半是,積累成疾,勤於操勞,英年早逝等等這種歌功頌德的話,國君估計心裏面一百個詛咒,也絕對不可能站出來大聲道:
他媽的老子的這個破姐姐和外人勾結,霸佔了老子的權利幾十年都不肯歸還,還要試圖架空我,這種事情是男人都忍不住下去啊,所以老子找人弄死她了......
這就是政治,歷史只會被勝利者書寫,而勝利者在史書上還是要臉面的,所以,倘若這兩人真的激怒了文治也,導致了崔王女之死,很難說他們會不會成為政治上的犧牲品被陪葬或者是滅口。
退一萬步講,這女人畢竟和國君是親身姐弟,有着怎麼也抹不掉的血緣親情,一旦君王大權在手,忽然在什麼每逢佳節倍思親的時候良心發現,親情萌發要為姐姐報仇,他們這兩個倒霉蛋自然是首當其衝了。
所以這兩頭鐵甲神獸當中的老油條居然真的是被威脅住了!他們也是很清楚這一點,崔王女可以死。但是絕對不能死在自己的手裏面,活捉她才能夠不對自己的餘生造成任何該死的隱患。
其中一頭鐵甲神獸踏出了半步。看着文治也冷冷的道:
「放你走可以,但是,我怎麼知道你一定會放人?」
文治也慘笑道:
「我都做出了這樣的事情來,她活下來豈不是讓我全家上下都要被幹掉嗎?所以你們必須相信我!只要確保了我自己的安全,那麼就一定把她交給你們,否則的話,就等着給她收屍吧!」
其中一頭鐵甲神獸斷然道:
「我以墨門祖師墨子之名起誓,只要面前此人老老實實的配合我們。那麼就放他一條生路,違誓者必死無全屍,豬狗不如。」
墨門信徒以墨子之名發出來的誓言可信度還是很高的,雙方都有達成意願的共識,所以就謹慎的開始相互靠近。只是在這個時候,忽然傳來了一聲斷喝!
「做得好,動手!」
這聲音一傳出來。立即就像是導火索也似的將雙方的脆弱平衡破壞得乾乾淨淨!文治也怪叫一聲,就地一個翻滾急退,可是他當時的位置十分尷尬,左邊是一株大樹,右邊是一塊石頭,根本就只能往後翻滾。早就嚴加戒備的鐵甲神獸一撮牛毛針至少十來根一齊打入了他的身體裏面!文治也發出了一聲無法形容的怪叫,居然站起了身來,臉容都是完全扭曲了,然後抽搐倒地死去。
只是對文治也發出牛毛針的鐵甲神獸也是陡然前撲而出,可以見到。他背後仿佛有承載了無數恐怖惡念的錐形黑色光芒一閃而逝,正是周子凡標誌性的法寶:苦真錐!
中了這一錐的鐵甲神獸被打得失去了重心。便自然是要踉蹌前行,只是可以見到最詭異的事情發生了,這頭鐵甲神獸每走一步,身上的零件居然就開始稀里嘩啦的往下面直落,最後散架。
最後更是剩餘下來了一個雙眼無神,踉蹌前走的駕駛者繼續蹣跚前行,臉上的鼻子,眼睛,耳朵等等也都隨着脫落了下來,最後在歪斜倒地的時候,居然化作了一攤稀爛的腐臭血肉!!
大苦大罪,大真大悲!
苦真錐。
周子凡卻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都隱藏在了旁邊,看準了機會離間兩人,一擊得手!可是,他畢竟也是強弩之末,這一次出手聚精會神,自身防禦就隨之減弱,被另外一頭鐵甲神獸射出來的短矛刺穿了小腹!!
其實這鐵甲神獸的短矛也根本沒有什麼了不起的,精鋼反覆來回打造十次,用馬尿混合豬油淬火,只是比士兵用的長槍槍頭要額外多鍛造五次而已,其犀利之處就在於墨門的組裝機括實在是強橫無比,可以使這支短矛的速度提升到驚人的地步!!甚至足以威脅到陸九淵等頂級人物!
這種事情聽起來很荒誕很離譜,但是,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子彈那麼一丁點大的以「克」為單位的金屬,只要速度提起來了,也是令天下武學高手盡折腰。鐵甲神獸的短矛同樣也是這樣,電光石火,一閃即滅!令人根本就是防不勝防!
周子凡渾身上下的血脈本來都在激烈的運轉着,可是現在被洞穿小腹之後,整個人都仿佛是個鼓脹的氣球那樣,一下子就癱掉了,鮮血從傷處飈射而出,遠達七八米。
不過與此同時,周子凡的隨扈周大也是現身,他帶着一名貌似用來當成是煙霧彈的斗笠女子和一名侍衛出現,配合剛剛脫困的崔王女以四敵一,堪堪戰住了這頭鐵甲神獸。便在這個時候,天邊電光一閃,緊接着就是一聲驚天動地的悶雷,然後就聽見大量細碎的聲音「沙沙」的由遠而近,正是那場久久不至的暴雨蒞臨了。
暴雨一起,地面必然濕滑泥濘,這對於鐵甲神獸真的是一個絕大的壞消息,哪怕是以人的標準來說,在泥濘的道路上慢慢行走都是可能滑倒,何況是平衡性遠不如人的鐵甲神獸呢?
而鐵甲神獸一旦滑倒,很可能就會造成一連串的連鎖反應,比如說在濕滑的泥水當中更難以爬起來,這就仿佛是被掀翻掉了的烏龜,聽起來有些誇張。但確確實實是鐵甲神獸的短板。
人工機械可能在某些方面超越人,但是。在依賴於大腦,神經,內臟等等的其餘方面,則終究還是不可能和人類相提並論的。那是屬於造物者至高無上的秘密!
依賴於老天爺的成全,這四人聯手付出了慘重的代價,終於將那一頭鐵甲神獸幹掉,這其中犧牲最大的就是周大,他為了掀翻鐵甲神獸使其失去平衡摔倒。背心處連中了兩蓬牛毛針,戰鬥還未結束心臟就已經被牛毛針刺穿而死。
非但如此,其餘三人也是精疲力盡,傷痕累累。
此時在場的人當中,也就剩餘下來了重傷的周子凡,兩名打扮一模一樣的蒙面女,一名侍衛。還有同樣重傷右胸的斬道人。
周子凡調息良久,又服用下來了幾顆藥物,終於是艱難的道:
「我們走,不能留在這裏,哪怕是換個地方都行,這裏畢竟有鐵甲神獸來過。難保就不會有再次前來的。」
他此時隱然乃是整支隊伍當中的領袖,其餘的人都是凜然遵從,一干人掙紮起身,順着山間有草叢的地方而行,這樣才不容易留下足跡。等到好不容易走出了兩三里地,周子凡「噗」一聲噴出了一口鮮血。直接就軟軟跪倒在地,顯然想要再走都是力不從心。
斬道人此時乃是最為靠近他的人,急聲去扶:
「你沒事吧?」
斬道人這一扶,周子凡渾身上下忽然一抽搐,頓時整個人都僵硬了,但是,他此時忽然狂叫了一聲,胸口居然有一樣懸掛着的東西大放光明,正是一顆看起來形狀十分詭異的牙齒。
這牙齒猙獰發黑,乃是周子凡的本命護身法寶,射出的光芒照射在斬道人身上都是「吱吱」作響,仿佛是被火焚燒那樣冒出來了點點的煙霧!
斬道人立即就是一個後空翻跟斗,似大鳥一般的躍了出去,只是人人都可以瞧得清楚,他的右掌上鮮血淋漓,感情那剛剛他不是去扶周子凡,而是乘機用自己的掌刀給了重傷的周子凡以致命一擊。
一記偷襲命中得手,將唯一的巨大威脅周子凡解除掉了,斬道人頓時仰天狂笑,雖然渾身上下泥水淋漓,卻是意態幾乎為之癲狂。
「我忍辱負重了三十年,終於等到了今天!!」
他原來才是隊伍當中的內應和叛徒,他竟然才是那個深藏不露的叛徒!
所有的人耳朵當中都嗡嗡的,也不知道是被雷聲所震盪的,還是被這個驚人的事實所嚇到。
崔王女緩緩的站了起身來,看着斬道人道:
「真是好心機,好城府,我說先前李苦西看着你的眼神怎麼不對勁,原來,你和他一樣都是內應,只是你心思狠毒決絕,率先一步就把他給賣了,然後用他的屍體來奠定我們對你的信任......這樣一來,誰會懷疑剛剛發現並且親手殺死一個內應的人,其實也是個內應呢?」
「只是,斬真人,自你來幫我起來,我可曾有一點怠慢之處,我可曾有半點失禮的地方?你身為國師一脈的嫡傳,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情出來?」
崔王女雖然在這樣疲累而泥濘的環境裏面,語聲依然平緩穩定,甚至聽起來有幾分冷漠。
斬道人臉上露出了一抹詭異的笑容,嘶啞着聲音道:
「殿下你做得很好,不過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呢?能夠走到這一步,真真切切已經可以說是老天爺成全了,要滿足我的心愿。我不是內應,我再重複一次,我不是內應,雖然公輸釘收買過我,並且我也寫了血書收下了他的報酬。我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我自己,只要你滿足我的條件,你就可以活下去。」
崔王女淡淡的道:
「那你要什麼?」
斬道人冷笑道:
「從我入門的時候起,我的頭上就壓着王猛這一座大山,我的所有光芒,都是被他給徹底覆蓋!沒有人看得到我的強,只有人在喝彩他!我的所有努力在他的面前都不值一提!!」
「可是這半點兒都不公平!他是國師,天生就有國運庇佑,可以修煉各種秘法,他手中有無窮無盡的資源。而我卻只能像是討要殘羹冷炙那樣才能獲得一星半點的施捨,就連他的弟子也看不起我。誰知道我也是個天才,誰知道我的心愿是要成為天下第一人,擊敗陸九淵?!給我同等的條件,我可以比他王猛強出十倍!!」
「現在,就是我的機緣到了,殿下,雖然這麼說很抱歉,但是請您帶我進入聖山徒太吧。我知道您在騰蛇澤龍輿當中也絕對不是一無所獲的,我要的東西,就是你們放置在歷代東夏國主寢陵當中的那一塊龍晶花!有了它,我的大斬之術才能夠突破極限!」
斬道人這句話說出來,崔王女渾身上下都是一搖,幾乎要軟倒在地,斬道人竟是打的這個主意!
說實話。若真的是接受了這個條件,她還不如直接對國君服軟了算了,那好歹也是自己的親弟弟,至少有一半的機會可以不死,若是答應了斬道人,縱然可以苟活。卻是相當於連祖宗父母都背叛了!
東夏本來就處於中原四角的邊荒之地,龍氣一直都是比較稀薄,只是依賴於長白山內有一眼風水絕佳的龍穴,支撐起來了一條支脈,所以才有立國的基礎。古時的新羅。百濟,等等都是得益於此建國。
此條支脈甚至在有的時候可以形成反客為主。喧賓奪主之勢!比如他上一世記憶裏面的金國便是幾乎成功,當然最成功的還是女真一族,中原龍脈已經式微,長白山的支脈則是喧賓奪主......
不過,長白山當中的那一眼龍穴卻也不是說能佔據就能佔據的,天地之間的奧秘,誰會記得那麼多?一個字,就和賣福彩那樣,講究的是機緣巧合的問題,不是說你請個風水先生,堪輿挖墳造陵,這龍穴就主動將龍氣獻上,而是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很顯然,東夏的運氣還沒有好到這個地步,所以東夏的國力在五國當中一直都勢弱,而崔王女從騰蛇澤龍輿當中找到的那一朵龍晶天然形成的晶花,則是可以形成一個小規模的漩渦效應,來幫助東夏的歷代寢陵吸收龍氣,壯大祖脈,一旦取走的話,搞不好東夏就是五國當中最先亡國!
雖然崔王女內心已經打定了主意,口中卻依然是淡漠的道:
「你既然不是為了墨門效力的,那麼看在一路上同生共死的份兒上,就放了其餘的這些人吧?」
「放?」斬道人眼中陡的閃過了一絲寒意,他那冷酷的面部線條卻是變得柔和了起來,嘶啞的聲音也是隨之緩和:「好吧,放過他們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下一秒,斬道人就驟然暴起,狂笑着用掌刀削過了距離他最近的那名面紗斗笠女的咽喉!這女子立即聲也不吭的原地打了幾個旋轉,喉嚨之間的熱血噴射得仿佛是一朵正在盛放的花,最後萎靡癱倒在地。
「當他們都是死人,我就放過了!這些人知道得太多了,他們活着對我有百害而無一利,除了會讓我被聯手追殺之外還能做什麼?我現在身上的麻煩難道還不夠多嗎?」
斬道人一面狂笑,一面已經似大雕一般的撲向了旁邊那個瘦小侍衛,這侍衛一直都是一言不發很沒有存在感,不過這絲毫都不能消弭掉斬道人對他的殺意!目睹斬道人的這行為,崔王女陡的發出了一聲悽厲無比的慘叫聲:
「不要!!!」
只是斬道人心若鐵石,這一記掌刀已經是志在必得!甚至斬道人已經在考慮接下來殺死周子凡後帶着崔王女的逃亡路線了。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遠方的黑暗裏面,忽然有身影詭異無比的一彈,以一種正常人完全都是料想不到的角度斜沖了過來,順手就拉住了那名瘦小侍衛就地一滾,躲掉了斬道人的這一斬!!
斬道人的瞳孔遽然收縮,居然在這個時候,旁邊居然還有人在窺伏着,更可怕的是,自己完全都沒有覺察到他的存在。
這時候,天邊一道閃電掠過,在剎那之間照亮了那個人的臉。
濃黑的眉毛,略薄的嘴唇,有些流露出來玩世不恭眼神,卻是格外明亮的眼睛.......斬道人都為之有些詫異的道:
「是你??」
來的人正是一直尾行着他們的林封謹,而林封謹則是噓出了一口長氣。用鄙視而可悲的眼神看了斬道人一眼,非常無言的道:
「喂喂餵。你老人家做事未免也太誇張了吧,我知道你一直都在隱藏着,但也沒料到你連正主也沒弄明白啊!」
斬道人冷冷的道:
「你什麼意思?」
林封謹攤開手非常無奈的道:
「你難道不是要崔王女帶你去拿龍晶花?」
斬道人冷冷的道:
「沒錯,那又怎樣?」
林封謹嘆了口氣道:
「不怎麼樣,但是我可以肯定,你剛剛那一記掌刀斬下去以後,肯定就沒人能帶你去取龍晶花的了。因為死人的唯一用處就在埋在地下可以肥田。」
斬道人陡然屏住了呼吸,他的心臟在瞬間都抽搐了一下。沉默了幾個呼吸之後,斬道人緩緩的抬起頭,望向了那個輕紗蒙面的女子,明明是她一路上在發號施令,還拿出了白陸眼球這樣珍貴的護身物品啊!
可是.......
可是......
為什麼那小子一說破之後,自己就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呢??!!
林封謹嘆着氣道:
「之所以崔王女平時都是三位一體的姿態出現,更是故意用冷漠的語調換成是不同的人來說話。那便是因為她們要先入為主的給人以一種潛移默化的意識,那便是崔王女一定是這三個人當中之一。而她們也做得很成功,將絕大多數的威脅和目光都吸引了過去,這樣一樣誰也想不到,平日裡冷艷高傲的殿下其實是改扮成了一個臭男人,呆呆的隨侍在她們的身邊。」
當林封謹說到「冷艷高傲」這四個字的時候。忽然聽到被自己拉着的崔王女輕哼了一聲,也說不出來是恚怒或者說是帶着其餘的意味。斬道人這時候才嘶啞着聲音道:
「殿下,我現在都真的有幾分佩服你了,居然可以和陸九淵的弟子搭上線來演這一場戲!你居然如此的信任這廝,莫非他就是你的面首?」
「胡說八道!」既然身份被識破。崔王女也不隱藏自己的身份了,聽到了面首兩個字頓時冷哼了一聲道:「誰在和他演戲?」
斬道人嗤之以鼻的嘶啞着聲音道:
「若不是你們串通一氣。那他又怎麼可能一直都能綴得上來??更是可以知道你的身份!?」
崔王女一下子就不知道怎麼回答了,因為她自己都對這個問題毫無答案,只能怒道:
「本宮怎麼知道?」
斬道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然後又慢慢的,慢慢的睜開,只是隨着他這一次眼睛一點一點睜開的時候,整個人的感覺都不一樣了,竟是多了一種說不出來的詭異邪惡的感覺,以至於林封謹都生出了一種錯覺,仿佛面對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具乾屍!那具在雲霧山當中遇到的妖狐乾屍!!
「小子,你一路隱忍到了現在才現身,只怕也是圖謀甚大,但是,你可知道?我從開始策劃吸收東夏王陵當中的龍氣起,便整整策劃了三十年,隱忍了三十年,與之相比起來,你又算得了什麼呢?我最後給你一次機會,馬上走的話,還可以留下一條小命,否則的話,就和他們一起埋葬在這荒山野嶺吧!」
林封謹此時卻忽然道:
「既然是這樣的話,那麼你當然是不願意崔王女她落在墨門的手中了?也不願意她被突然趕來的援兵救走?」
斬道人楞了楞道:
「當然!」
林封謹眯縫起來了眼睛道:
「真巧,我的目的也和你一樣,嘿,這一次我的損失卻也不小呢?不如這樣,咱們就算是難免一戰,也是不能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被其餘的人撿了便宜,不如我們換個沒人找得到的地方再一決高下?」
斬道人立即冷笑了起來:
「我為什麼要信你?」
林封謹很乾脆的道:
「因為咱們往哪個方向走你說了算。我要是亂走的話,你大可以當場翻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