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之中的和聲在共鳴。
舞台上的樂器的和聲在相互碰撞,摩擦出更為細膩的響聲。
在聽到和聲交響樂團聲音的這一刻,舞台後方的兩位指揮表情已經徹底不對勁了。
一開始他們原本以為陳秋選擇這一首作品會陷入一個極為困難的境地。
可是現在,從面前和聲交響樂團所表現出來的音樂來看。
陷入困難境地的,可能會變成他們。
此時此刻,舞台上才出現了三個樂器的共鳴,他們就已經感覺到了不對勁。
音樂的表現比他們想像的還要完美太多。
甚至有了一種如果讓他們的人上,他們的學生會直接被和聲交響樂團比下去的錯覺。
那麼,等後面其他樂器也加入這一場共鳴後,音樂會表現出什麼樣的情況呢?
會不會有可能他們才剛剛演奏出第一顆音,他們的表現就顯得有些不如和聲交響樂團?
又或者
還沒有等他們開始演奏,他們的表現就弱和聲交響樂團三分呢?
他們不知道。
但是從目前陳秋所率領着的和聲交響樂團的表現來看,這樣可能性並不低,甚至你可以說
可能性極高!
在他們的視線之下,舞台上的演奏以一個外人難以想像速度凝聚,和聲的共鳴正在變得愈發渾厚。
陳秋手中的指揮棒的顫抖非常的輕微,從樂團外眾人的視角來看,陳秋手中的指揮棒就好像僅僅只是懸浮在那邊,可是在樂團眾人的視線下,陳秋指揮棒尖端的每一次顫抖,卻蘊含着無數信息。
此時此刻音樂的整體氣氛應當如何。
此時此刻音樂的整體速度應當如何。
此時此刻音樂的整體情緒應當如何。
無數的信息從陳秋手中的指揮棒上傳遞向眾人的面前,將音樂之中他們所應該去演奏的一切內容,完完全全地展現在他們面前。
但是,這些只是信息。
只是他們從自己視角所看不到的信息。
而並非命令。
陳秋在這一次的指揮中,沒有給予眾人命令。
正如同他之前在排練的時候,他對着眾人講述的那樣。
他所期望的,這一首波萊羅舞曲應當是由在場所有人共同完成的一首作品。
而並非陳秋他自己的作品。
波萊羅舞曲。
一首隻由兩個主題構成的作品。
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多餘的東西。
而這樣的作品,想要將這一首作品演奏好,除了正確的節奏旋律外,更多的是看演奏者自己能將這一首作品詮釋成什麼樣。
在第一次的合作上,陳秋當年考核的時候,他對於樂團里很多人都不了解,並不清楚他們各自的水平如何,也不太清楚他們究竟能將這一首音樂做到什麼程度,再加上那一次只是簡單的排練。
因此他當時做的,更多是指揮在排練上的能力。
讓在場眾人按照他的指引,不需要展現出任何個人的特質,純粹按照他的想法去表現,跟着他完成他的波萊羅即可。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當時謀殺了波萊羅的上限,卻保住了波萊羅的下限。
但是當時是因為不太了解樂團,他才出此下策。
現在在和他面前的這個樂團合作了將近兩年的時間後,他對於這個樂團的一切已經可以算的上是了如指掌。
他非常清楚這個樂團優秀的點在哪,稍微偏向於薄弱的點,又在哪。
因此,他選擇將自己指揮對於樂團的影響給調整到最小,而讓樂手自己對於樂團的改變調整到最大。
陳秋並不會在這個時候告訴每一位樂手,你需要去做這個,你必須要這個樣子做,只有這個樣子才是最為正確的詮釋方法。
陳秋只是將音樂的情緒,節奏,表達,所有的細節展現在樂手面前,讓他們自己去選擇他們應該怎麼去演奏,表達。
可能會有人腦子一熱,演奏出莫名其妙的音樂,降低了這一首作品的下限。
但是陳秋相信他手下的和聲交響樂團成員。
他相信他們能提高的上限,遠大於被自己操控所提升的下限。
面對陳秋的信任,和聲交響樂團的眾人沒有過多沉默,他們選擇了回應。
他們在一次又一次的排練中,讓自己對於這一首作品的了解達到最深。
最終,在這一次國外交流的舞台上,告訴了陳秋,他們的答案。
他們,值得陳秋的信任!
在高音單簧管的聲音落下後,柔音雙簧管便緊緊跟上音樂的步伐,將音樂之中的空襲填滿。
此刻,趙錫也站了出來。
他帶着第二小提琴分組的眾人,帶來除了中提琴,大提琴,豎琴之外的,第四個伴奏樂器。
第二小提琴組的加入,讓伴奏樂曲組的織體變得更為豐厚了許多。
趙錫和秦弦並不一樣。
雖然趙錫之前是在一團裏面擔任首席,但是相比較秦弦而言,他的樂團大方向控制上,要顯得更為薄弱一些。
這也就意味着他的演奏更為獨立,更難以掌控整個樂團。
因此,在秦弦加入樂團後,他便選擇成為第二小提琴首席,負責和聲織體伴奏部分。
既然他沒有辦法掌控整個樂團的弦樂,那麼就去掌控他能掌控的部分。
在秦弦跟着陳秋步伐統治全局的時候,他用他的能力來查漏補缺,讓音樂之中的細節表現的更為完美。
可以說,趙錫是秦弦最好的二提輔助。
也是秦弦掌控整個弦樂部門,最為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而他在這個時候的加入,也正證明了這一點。
第二小提琴的加入,讓音樂伴奏部分的中提琴,大提琴,以及豎琴變得更為漂亮。
並且,他還在等待。
他作為一個信號在等待。
等待秦弦的加入。
等到秦弦徹底加入這一次的共鳴之後,弦樂部分將會變得完整!
遠處圓號的聲音響起。
他在柔音雙簧管的音樂結束後,便立刻讓自己的聲音作為回應。
而與他做呼應的,卻並不是之前的單一樂器。
在圓號聲音響起後,音樂開始進入了下一個篇章。
陳秋的手略微一點,遠處宋歌以及小號的視線相互對視後,將他們手中的樂器同時吹響。
宋歌作為音樂的主題,演奏出一股更為溫和以及悠遠的聲音。
而隔壁弱奏的小號,則是如風般,緊緊圍繞在長笛的身邊,隨着他的聲音一起飄蕩。
音樂之中的細節在此刻變得更為複雜。
和聲織體的結構也變得更為細膩委婉。
如此漂亮的音樂讓在座眾人不由得一愣,眼睛放光。
中村白用力一握拳,臉上滿是興奮,手不由得捏住自己藏在口袋裏的酒瓶。
他後悔了。
他原本是打算帶一瓶酒,等聽完音樂會後再喝的。
畢竟他感覺自己可能會聽的很爽。
在聽的這麼爽的情況下,喝一瓶酒躺在音樂廳外的草地上,曬着夜光發呆,讓自己的大腦回憶剛剛所聽到的一切,感覺會爽到爆炸。
可是就剛剛兩個樂器合奏在一起的時候,他就有點忍不住了。
他甚至想現在就喝上一大口。
讓自己的大腦徹底放鬆,感受音樂對於自己大腦的刺激。
就和自己在自己樓下那家小酒館裏那樣。
可惜了,音樂廳里不能喝酒。
他只能克制住自己衝動的情緒,讓自己的心情放鬆下來。
他再怎麼饞酒,也不至於破壞規則。
他不由得對着自己身邊的黑羽雪小聲道。
「這個地方,我好喜歡。」
「啊?」
黑羽雪一愣,一時間沒有聽清中村白說的什麼。
她剛剛也在關注音樂的表現。
和中村白不一樣,她並沒有關注陳秋,而是在關注遠處的大提琴。
海城音樂學院的這位大提琴給她的感覺很溫和,有一種翻閱書籍的平靜感。
聽着她的音樂,即便只是簡單的伴奏,你似乎也能回想起圖書館內,那位坐在窗邊安靜翻閱着書籍的白月光。
這種平靜的歡喜讓黑羽雪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她怎麼都想像不到這個樂團里能這麼清晰地聽到大提琴伴奏的聲音。
甚至能夠準確地聽到每個人的聲音。
這種感覺讓她不由得有些着迷。
感覺和其他樂團都不一樣。
有一種很難以言喻的,應該只有面前這個樂團能表現出來的音樂。
她聽着面前的音樂,一時間有點愣神,就連邊上,她正在追求着的,中村白的聲音都沒有怎麼聽到。
而聽愣了的,還不僅僅只是她一人。
正如同之前所定下來的,這一次的交流並不明確給各個樂團設定分數,只看各個樂團誰演奏更為吸引人,因此只是給評委一個座位,卻沒有專門給他們設定評委席。
無數的評委分散着坐在音樂廳內,手中握着投票卷。
他們之中不僅有各個樂團派過來的代表,各個音樂學院指揮系的系主任,樂評人。
他們之中甚至還有很多受到邀請前來提建議的普通路人,音樂愛好者,高中的學生之類。
最年輕的甚至還有那種小學生代表,代表着年輕一代對於音樂風格的看法。
這是一次面對三個國家內所有觀眾的交流,音樂也並不僅僅只是給演奏者自娛自樂的。
音樂更重要的是能讓所有人跟着一起享受。
因此,誰演奏的最吸引人才是最重要的。
此時此刻,不管是職業樂評人,又或者是小學生。
他們所有人都聽着這一首,由陳秋所帶領的和聲交響樂團演奏出來的波萊羅舞曲,聽愣住了。
他們通過錄音聽了很多版本的波萊羅。
他們也通過現場,聽了很多頂級交響樂團演奏出來的波萊羅。
可是從來沒有任何一個波萊羅能像現在和聲交響樂團演奏出來的波萊羅這般奇特。
他們的音樂之中有一股力量。
一股令人震撼,令人疑惑的力量。
他們似乎能從音樂之中,聽到每個人的特色。
他們所聽到的,並不是一,而是七十四!
這是一支足足七十四人交響樂團。
他們能聽到每個人的聲音。
每個人的聲音都完全不同。
而他們的聲音卻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股獨一無二,只有這個樂團才有的共鳴。
這樣的波萊羅,讓眾人心中一陣遲疑。
他們並不知道這個波萊羅在全世界的範圍內究竟算好還是差。
像陳秋這樣人讓每個人都演奏出自己音樂,讓大家跟着他的指引融合在一起的波萊羅實在太過於大膽。
大膽到即便可以,也並沒有多少的指揮願意去嘗試。
但是陳秋卻去嘗試了。
他帶領着一群學生去試着用他們自己的聲音,來詮釋出一首屬於他們自己的音樂來。
而這樣大膽的嘗試不僅沒有失敗,甚至還表現得格外漂亮。
他讓在場的眾人認識了樂團里的幾乎每個人。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聲音。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而他們對於音樂的思考與想法在陳秋潛在的指引下,融合在了一起。
形成了一首獨一無二,只屬於他們自己的波萊羅。
「斯國一(厲害)!」
遠處的一位東瀛指揮眼睛不由得瞪大,捂着嘴巴小聲道。
他被陳秋以及和聲交響樂團震驚了。
這個波萊羅遠超他對於一個學生樂團的認知。
而在他的身邊,還有其他的人,他們雖然沒有被驚訝地直接喊出那句厲害,但是眼睛也不由得睜大。
這個就是華國的學生交響樂團嗎?
這個就是海城和聲交響樂團嗎?
華國的水平
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強了?
一位留着絡腮鬍的男子看着面前的和聲交響樂團,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氣,連忙從自己的口袋裏掏出個手簿,拿出一根鉛筆,表情痛苦與糾結。
他叫田中鳴一,是一位樂評人。
他前倆天剛剛去下北澤那邊聽了一場live,準備寫一個關於下北澤某少女搖滾樂團的樂評來着,那個樂團里的結他手賊怕生,喜歡躲箱子裏,特別好玩。
結果收到了東京方的邀請,邀請他來聽一次東亞三國學生交響樂團的交流。
他想着反正自己的文檔寫好了,就等着發佈了,所以就接受了邀請,過來聽聽看。
結果就聽到了和聲交響樂團的音樂了。
他作為樂評人的第一反應,便是這一場演出要爆。
自己之前寫的文章要完蛋了,自己又要加班寫文章了。
這一場演出絕對會有很多很多的同行過來聽,然後給他們寫評分。
而這種評分多的樂團,基本上是肯定能上報,並且佔據一個非常好位置的。
如果能多次佔據頭條,那麼他之後樂評人的位置肯定也會水漲船高,獲得更多的資金支持。
而他如果去寫那個不知名的小樂團,很有可能就會因為這種大樂團樂評的出現而被迫不得已地進行縮減。
回頭第二年的資金說不定還會少許多。
因此,大家肯定會非常內卷,去卷這個樂團。
他也必須放棄之前已經寫好的那個小的搖滾樂團,來寫這個大型和聲交響樂團。
他拿着手中的筆,在自己的手簿上快速寫寫畫畫。
他現在已經完全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寫才好了,表情格外糾結。
和聲交響樂團所表現出來的特質簡直太多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應該從哪個地方下手。
樂團的團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特色,似乎可以寫。
樂團的指揮,這個人指揮非常大膽心細,就目前這個,好像有一種無為而治的感覺,但是卻又有着他自己的想法,似乎也可以寫。
而從波萊羅來解析這個樂團,似乎也好像行得通。
如此多的方向,讓他不知道自己應該選擇哪個方向來寫。
特別是自己想要用這個樂團的文章來給自己履歷增光添彩的話,這個方向必須要找准。
不僅僅是優點,同樣也要寫缺點。
他眉頭緊皺,聽着耳邊的音樂,在腦中分析着這個樂團的一切。
然而,就在他思索着自己寫作方向的時候,第一小提琴的聲音響了。
旋律伴奏線條徹底完整了。
他的大腦也炸了。
此時此刻,舞台上。
陳秋與秦弦的視線交錯,兩人相視一笑後,秦弦撥動了他手中的小提琴。
在他小提琴琴弦撥動的那一刻。
整個弦樂部分徹底活了過來。
他們就如同找到了首腦一般,緊緊地圍繞在秦弦的身邊,跟着秦弦的步伐,一同撥動着他們手中的弦樂。
水面被風吹皺,掀起陣陣水波。
秦弦的琴聲,便是這如絲綢般的水面。
他將弦樂的一切包容在一切。
他們共同構成了那片湖水。
第二小號在此刻出現,接過了長笛和小號的位置。
隨之而來的,便是次中音薩克斯管,被告因薩克斯管,以及高音薩克斯管。
在這些樂器的主奏之下,一直處於休整狀態的芮佳,也終於起身,帶着低音樂器組的眾人,加入了伴奏的部分。
跟着低音提琴一起伴奏的,還有長笛,雙簧管,以及英國管。
他們的出現,將原本局限於弦樂部分的伴奏,與管樂開始融合。
伴奏的聲音在逐漸加大。
伴奏的樂器也在越來越多。
不知不覺中,遠處艾鼓手中的小軍鼓聲音,也在變得越來越大。
終於
音樂開始變得恢弘。
拉威爾以及陳秋,也在這個時候給展現出
什麼才叫做真正意義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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