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官廳大營。
湯日天提着一杆長戟,徑直走上了點將台。
台下是五萬新軍精銳,皆是由團營十二侯篩選而出。
三日期限已到,兵員全部到位,只是許進負責的錢糧兵甲出了些許岔子。
這個結果,還在湯昊的可接受範圍之內。
至少團營十二侯老老實實地,不敢真箇與他這位中山侯對着幹。
六萬五百餘人,篩選出了這五萬精銳。
而這,也是大明京軍最後的戰力!
遙想當年,永樂皇帝六飛五渡,先打韃靼再打瓦剌,一生打得北虜抱頭鼠竄,不敢南顧一步,兵力多達五十萬餘人。
可是現在,這赫赫有名的京師三大營,最後就剩下了這麼點精銳,而且裏面還摻雜着各方勢力的眼線和細作。
現在這京營京軍,未免讓人扼腕嘆息。
湯昊看着台下一眾將士,朗聲暴喝道:「本官,中山侯湯昊!」
「就是那個,於南苑猛虎案中,斬殺猛虎救了皇帝陛下的湯昊!」
此話一出,全場譁然。
人力搏殺猛虎,堪稱萬人敵之勇武。
原本對於這位中山侯的傳言,他們還是不太相信的。
可是現在中山侯自己親自承認,那事情可就是真的了。
他真個斬殺了猛虎,救了皇帝陛下!
一時間,將士們看向湯昊的眼神,漸漸變得狂熱了起來。
而湯昊也不廢話,直接定下了新軍的第一條規矩!
「爾等記住,爾等是將士,不是他人奴僕!」
「爾等只需要操練,任何人無故役使你們,立刻稟報本侯!」
「不管是武將勛貴也好,還是協理文臣也罷,亦或是監槍太監,本侯提刀剁了他的狗頭,都聽明白了嗎?」
這番話語,更加粗俗直白,三軍將士自然能夠聽得懂,而隨即就是陣陣歡呼雀躍之聲。
而協理文臣許進、監槍太監魏彬以及團營十二侯,神情略微有些不太自然。
他們總覺得,湯昊這個中山侯,是故意針對他們才說出的這些話來。
尤其是協理文臣,兵部侍郎許進,他現在處境可是頗為尷尬。
政治黑料被湯昊握在手中,可謂是進退不得。
內閣首輔劉健想要將他這個協理文臣給換掉,結果司禮監直接拒絕批紅,那此事就不能成了。
許進只好繼續留在這東官廳大營,做這個協理文臣。
但問題在於,湯昊交代給他的事情,錢糧兵甲一事,他可真是沒辦成啊!
戶部尚書韓文理都不理他,更別提什麼撥錢撥糧了,簡直就是防着他許進,以及湯昊!
是以,許進現在的處境,確實頗為艱難。
湯昊聽着將士的歡呼雀躍,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實際上,大明京軍之所以衰敗,原因有很多,比如權貴為了謀私侵佔屯田、草場,剋扣軍士月錢,京軍中精銳軍士不堪重負出現大量逃亡,導致京軍兵額銳減;比如操閱廢弛,戰鬥力低下,京軍逐漸衰微,無力挽救
但最大的原因,還是「役占」問題。
洪武、永樂以後,由於承平日久,使得大明高層內部腐化墮落現象日益嚴重,京軍成為役使的對象,兵士被大量的役使以及馬匹、軍器、糧餉等物資被大量侵佔。
明明是保持戰力的京軍將士,然後被拉去當工人當苦力,給權貴修房子修院子,包括修造宮殿、城垣、陵墓等。
要是你特麼給錢那還好一點,至少出了力還有工錢可拿,但是別說什麼工錢了,那些權貴還要剋扣你的月錢,還要侵佔你的糧餉!
成化年間,京營占役已經成為了一項弊政。
弘治皇帝即位之初,在即位詔書上把它列為先朝弊政之一革除,下令山陵修建完畢後,京營官軍不許再做其它工役。
但是沒過多久,這位中興之君不僅讓京營重新投入繁重的工役,加上他迷上了佛道齋醮,大起寺廟,又寵幸外戚,至使京營占役越發嚴重,除了必要的皇家及公共工程,連一些完全沒有必要的寺廟及皇親國戚家的一些工程,也全部都讓京營軍士來完成。
成化年間京營占役,還主要是為了修造公共工程,結果到了這位中興之主的時候卻是變本加厲,更多是為了一己之私,京營敗壞就是敗壞在這位大明中興之主手中!
弘治六年,皇帝拔三大營官軍,用來修造他老丈人張巒以及仙遊公主的墳墓,另外還修理了玄武門、金水河及浣衣局等地,三大營官軍派去的人不夠了,又從團營里撥,當時的兵部尚書馬文升請求停止,還軍操練以養銳氣,孝宗卻仍令官軍儘快完成以上工程。
這是弘治皇帝第一次役使京軍將士,也給那些皇親國戚和王公貴族開了一個壞頭!
弘治十年三月,皇帝又修倉庫及萬春宮,命令京營一萬多士兵前去修造,同年十月,又派京營官軍八千人給他丈母娘金夫人修造房子,五千人修神樂觀,三千人修城樓,三千人給重慶大長公主造墳,還派了一萬多人去采柴薪。
弘治十四年,又命官軍修理內外城、內府諸門,社稷壇、午門以及九門城濠。
一樁樁一件件,全都清晰明確地記在史書裏面。
說白了,在這些權貴眼裏,天下承平日久,反正打仗肯定是打不起來的,這些京軍將士天天操練有屁用啊,不如去幫自己家蓋房子,這樣還能顯得他們稍微有點用處。
而這弘治皇帝眼裏,就更是如此了,這位中興之主從來沒有把京軍將士當人看!
由於弘治年間土木繁興,工程密集,全由京軍將士來負擔,京營官軍幾乎沒有正常進行過操練,好好的軍隊成了勞力隊,其繁重的勞力,與糧餉被剋扣,更讓士兵們不堪忍受,紛紛逃役。
弘治十三年,監察御史劉芳上奏說,「京師根本之地而軍士逃亡者過半」,「其錦衣騰驤等衛軍士不下十餘萬人,又不系操練之數,近年雖立團營,而役占賣放者多。」
弘治十三年,京營逃亡軍士居然過半,而十餘萬人不系操練,團營役占者多,簡直觸目驚心!
但哪怕如此,那位中興之主還是不以為意,接着奏樂接着舞,該役使的還是要役使,反正京軍將士不可能全部都逃了。
於是到了弘治十七年十月,監察御史劉淮上奏,「殫忠」「效義」二營軍舍有一萬五千多間,用來供官軍調遣操練時居住,但是近二十年從來都沒有用過,請求皇帝選壯勇送團營操練。
二十年來訓練校場軍舍空空如也,軍士兵卒全都在承擔徭役全都在做工,京營在這個時候就已經名存實亡了!
湯昊依稀記得,京營官軍在成化年間,尚且可以平定荊襄和大藤峽之亂,結果到了正德初年,劉六劉七起義,京營官軍卻完全不能抵抗。
這劉六和劉七最初是劫富濟貧,被稱為「響馬盜」,在霸州發動起義,數千農民響應,次年起義軍就由河北攻入山東,以後又由山東回攻京畿。
起義前後持續三年,這伙起義軍轉戰南北直隸、山東、河南、湖廣等廣大地區,結果朝廷一直平不了,只能讓地方衛所軍不斷夾擊,另外調遣邊軍入京前去圍剿這支起義軍。
說實話,幾千個人響應的起義造反軍,而且還幾乎全都是不認識字的農民農夫,正常一點的朝廷,早就派兵過去給滅了。
結果到了這正德朝,硬生生地持續了三年之久。
原因只有一個,京營京軍徹底爛了,爛在了弘治皇帝手中!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
「爾等乃是京軍將士!」
「爾等的職責當是護國安民,保衛大明江山社稷!」
「而不是去給權貴當狗,任由他們隨意驅使,任由他們侵佔爾等糧餉!」
湯日天將手中長戟重重地杵在地上,轟隆一聲巨響,高台地面硬生生地他砸出了個窟窿。
在場所有人見狀,都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位中山侯,真是好大的力氣啊這!
「記住這第一條規矩!」
「任何人還想要奴役你們,立刻告訴本侯,本侯去戳死他!」
「又或者說你們有人甘願給權貴當狗,事後被本侯追查到了,一塊戳死伱這種賤骨頭!」
新軍第一條規矩,不能給權貴當狗!
這條規矩,既是說給將士聽的,也是說給許進、魏彬和十二侯等人聽的。
以往在京營也好團營也罷,你們這些傢伙役使軍士侵佔糧餉,那也就罷了,湯昊管不着,也沒資格去管。
但是現在,這東官廳大營,可是他中山侯的主場。
你要是再敢役使軍士侵佔糧餉,老子就敢一戟把戳死你!
將士們聽後,紛紛振臂捶胸,用實際行動表達着他們對湯昊的敬重!
這是第一位,把他們這些將士當人看的,權貴勛貴!
而許進此刻卻是有些坐蠟了。
因為以湯昊這貨的暴脾氣,他真有可能會一戟戳死自己。
倒不是因為自己役使軍士,而是自己沒要到錢糧兵甲啊!
這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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