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俏兒淚光盈盈地與沈驚覺熾烈的視線交織,他們澄澈的眸底映照彼此,只有彼此。
近在咫尺,沈驚覺步履堅定卻又滯重,仿佛他是跨越了天涯海角,山高水遠,才走到她面前。
唐俏兒身邊是她的父親,這一刻他甚至有些恍惚,幾欲落淚。
他去迎接他的幸福,他的新娘……星眸濕潤泛紅,他感到萬籟俱寂,唯有劇烈的心跳振聾發聵,眼前的一切盛大而美好得近乎失真。
「驚覺……」一顆晶瑩的淚珠順着唐俏兒清麗的臉頰流下,如繁星墜落天際。
他可以為了她犧牲一切,孑然一身。
她又何嘗不是呢。
無論是曾經的國戰場上患難與共,還是三年前她義無反顧,頂着家人的反對,沈氏的冷眼嫁給他。
他與她,誰不是為了愛而拼盡全力。
「等等!」霍昭昭狠狠瞪着猩紅的眼睛,聲線顫抖而尖銳。
她忍不了了。
一次又一次的獲得希望,又一次又一次徹底失望,她忍不了了!唐俏兒,沈驚覺,你們想要在一起是吧好,那就讓我,在你們的心窩裏狠狠捅上血淋淋的一刀,讓你們的感情永遠有一道無法癒合的猙獰傷口,讓你們永遠無法釋懷!眾人自然將目光投向霍昭昭,眼神都很不耐煩了。
事到如今,還掙扎什麼啊。
人家鶼鰈情深,你再怎麼加戲,也只配吃屁!此刻的霍小姐,臉色煞白,嘴角抽搐着上勾,表情像陰間索命的厲鬼,說不出的森然怪異:「沈董,我知道我們霍家比不得唐家有臉面,權勢熏天,呼風喚雨。
您的兒媳婦從唐小姐換成了我,您總歸是覺得有一點虧。
不過選擇唐小姐,我怕您日後是會後悔啊。
」她說這話,一方面是在眾人面前示弱賣慘,另一方面則是極大地勾起了所有人,乃至沈光景的強烈好奇!「還有,唐董。
」霍昭昭轉而將耐人尋味的目光落在唐萬霆臉上,透出一種為他憂忡的感覺,「我知道,您子女眾多,但您最寵愛,最在乎的還是唐小姐。
您心裏是最見不得她遭欺負,受委屈的。
您覺得,沈總真的配做您的乘龍快婿嗎他真的是唐小姐的如意郎君嗎」眾人面面相覷,不解其意。
唐俏兒敏銳地意識到了霍昭昭會耍陰招,美眸划過一道寒芒。
她緋唇剛啟,老萬先耐不住,揚眉沉聲:「霍小姐,你也是大族千金出身,別這麼遮遮掩掩,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吧。
」那氣度,那強勢,就跟如來佛祖的五指山似的,狠狠壓了霍昭昭一大頭,連周圍的人都不禁戰慄。
就在這時,處理完謝晉琛的唐樾和霍如熙也來到了宴會廳,剛好趕上了這一幕。
兩個男人猛地剎住腳步。
唐樾莫名地心慌,目光複雜地看向身邊的霍如熙。
「媽的……真是一眼沒看住,這死丫頭又要興風作浪!」霍如熙恨恨地咬牙,拳頭握得嘎巴作響,剛要衝上去卻被唐樾一把拉住。
「霍少,不要衝動。
我父親和驚覺都在場,你不要太過擔心。
而且你馬上就要任命為霍氏總裁了,這時候你幫外人不幫親,霍老爺子會對你很有成見的。
那會影響你的前途,萬萬不能意氣用事。
」霍如熙目光如炬,齒關緊扣,「好兄弟不講義氣講啥兄弟妻不可欺!如果我為了自己當官就由着自家人欺負嫂子,那我和阿覺就白好了一場,我以後還怎麼面對他們兩口子!」唐樾神情有點錯雜:「……」霍少確實文化水平堪憂,此「意氣」非彼「義氣」,還有那個「兄弟妻不可欺」也不是用這兒的吧。
不過算了,他的心情他理解了,無傷大雅。
沈驚覺眉目冷厲地緊盯着霍昭昭,那雙幽沉墨眸如黑洞洞的槍口,隨時等着狙擊這個心思惡毒的妖孽。
霍昭昭被唐萬霆和沈驚覺眼神雙重擊殺,穩住心神,突然高聲喊了句:「把東西拿上來吧!」她知道,她手裏掌握的東西,已經不是殺手鐧了,而是核武器。
這一招放出來,勢必兩敗俱傷,但她殺紅了眼,什麼都不在乎了。
她只要他們之間的關係——徹!底!完!蛋!半響,早早等在台下的助理一溜小跑趕來,將牛皮紙信封遞給霍昭昭。
「沈總,你曾與唐小姐隱婚三年,那三年裏你婚內出軌,與沈夫人的外甥女糾纏不清,讓深愛着你的唐小姐守活寡,當個被人冷眼的擺設。
」霍昭昭不急着接過,而是似笑非笑地看着沈驚覺,「三年來你無視她對你的愛意,無視她的痛苦,對她不聞不問,甚至為了你的白月光,逼迫唐小姐和你離婚。
這些,我一件都沒說錯吧」其實,她翻的舊賬已然是老生常談了,在場的幾乎沒誰不知道沈驚覺和唐俏兒曾經荒唐的婚姻。
可沈驚覺對唐俏兒造成的傷害,哪怕時過境遷,哪怕他已拿命償了,旁人聽起來還是為唐俏兒覺得痛心疾首。
這是得愛到什麼程度才能忍了三年啊。
換個正常人,一天都過不下去!沈驚覺喉嚨像貫穿了根冷硬的釘,痛得他聲音變得沙啞,「是,你沒說錯。
我承認。
」「你覺得,你對唐小姐的傷害,就只有這麼多嗎」霍昭昭不禁笑了,「不再好好想想了」沈驚覺劍眉重重一沉,久違的頭痛捲土重來,令他視線一陣恍惚。
唐俏兒心臟驟然縮緊,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而這時,霍昭昭雙臂抱胸,朝助理努了努嘴,「去,把這個交給唐董吧。
我想全場不會再有第二個人,比唐小姐的親生父親更想知道自己的寶貝女兒曾經經歷了什麼。
」助理走到唐萬霆面前,雙手遞給他。
「爸!不要……」唐俏兒秀額冷汗密佈,唐萬霆眉宇深沉拆開紙袋,將裏面的一份文件抽出。
短短几秒後,這呼風喚雨,歷經腥風血雨的男人心臟像被子彈擊穿了,整個靈魂被巨大震痛狂轟亂炸,蒼白如紙的唇哆嗦着抿起,指尖快把紙張捏破。
唐俏兒耳畔嗡然,啞聲哽咽,「爸……我……」「俏俏……是真的嗎」唐萬霆佈滿痛楚的視線一寸寸轉向臉色慘白的女兒,愛恨交織下,他顫抖着將文件用力摔到她身上,「告訴我,這上面的一切……是不是真的!」唐俏兒身軀晃了晃,左手五指攥住胸口,僵硬又滯頓地蹲下身,像個遲暮的老人將紙張拾起,緊緊攥着。
「俏兒……」沈驚覺滿目茫然,剛要抬步走向她,她卻在這時回答:「是。
都是真的。
」轟隆一聲——唐萬霆眼前昏黑,腦中劇痛,只覺天都要塌了。
唐樾和霍如熙見狀怔忪在原地。
尤其是唐樾,三十年來,他從未見過父親對俏俏發這麼大的脾氣!哪怕是得知他們隱婚又離婚的時候,唐萬霆多半也是痛恨沈驚覺辜負了自己的女兒,哪裏有遷怒於俏俏這究竟……是為何就在眾人不明就裏時,唐萬霆大步奪上前,撈起唐俏兒的手臂幾乎是把她往外拖。
「走,你馬上跟我回海門!」唐俏兒雙眸被淚水浸得模糊,心痛如絞,「爸……」「還有,我不許你再和沈驚覺有任何往來!你若不聽,就一輩子都別想踏出閱棠苑半步!」唐萬霆不再贅言,決絕得近乎兇狠!沈驚覺如被一道震雷劈中,呼吸猛窒,全身血液倒流!如果,剛才短暫的奔赴是場美夢,那麼此刻唐萬霆冷酷的話語就是殘忍的噩夢。
「唐董,您就算把唐小姐關起來一輩子也沒用啊,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有問題就要積極面對啊。
」霍昭昭皺眉搖頭,明着是杞人憂天,暗着卻是幸災樂禍,難掩陰暗的興奮,「唉,不過現在似乎什麼都來不及了,於事無補了。
唐小姐當年為沈總流過的那個孩子,已經兩個月大了。
因為失去了那個孩子,才導致唐小姐喪失了生育能力。
年紀輕輕,就被剝奪了做母親的權力,唉……這樣的傷害哪個女人能承受得住啊若換做我,我都恨不得去死了。
唐小姐還真是個堅強的女人啊。
」孩子……俏兒懷過他的孩子……他們之間……有過一個孩子!頃刻間,沈驚覺高大的身軀狠狠震顫,整個靈魂在被痛苦吞噬的冰冷軀殼中天翻地覆,分崩離析……他粗重吃力地喘息,俊容褪盡了血色,無以復加的痛狠狠扼住了他的咽喉。
「俏兒……什麼時候」難道,是他們婚內的那次,唯一一次的肌膚之親,他因被人下藥神志不清下要了她。
是那次,讓她懷上了他的孩子可孩子又是怎麼沒了的為什麼她不告訴他呢她為什麼……為什麼不說啊!唐俏兒悽然緊閉雙眼,任憑淚水不受控地破碎彌散,掛滿精緻慘白的面靨。
至此,她什麼都說不出來了,仿佛得了失語症。
眾人譁然!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唐俏兒是什麼人是首富千金,是天之嬌女!這樣的女人竟然被沈驚覺弄得喪失了生育能力,當初她在沈家到底過的什麼地獄日子,沈驚覺帶給她的是何等殘忍的折磨啊!雖然像唐家這種頂級財閥,不能懷孕也不是等於死路一條了。
可生育能力,是每個女人平等的權利。
我想不想生,和我能不能生,那性質是天差地別啊!霍如熙神情僵凝,震驚得已經失去了任何直覺。
而身邊的唐樾,更是為小妹的遭遇痛得撕心裂肺,幾乎站立不穩,被霍如熙及時扶了一把。
他們這些當哥哥的,自以為了解俏俏,深諳她所有的秘密。
然而眼前的真相,卻狠狠抽了唐樾一個響亮的嘴巴!他算什麼哥哥……他,他們,都是守護不好妹妹的廢物!眼見唐董這邊已對沈驚覺厭惡至極,霍昭昭又將攻勢轉向沈光景,「沈叔叔,您也瞧見了,您的兒子給唐小姐帶來了這麼大的傷害,我想您也沒辦法再讓他們在一起了吧這樣對唐小姐多麼不公平,您也於心不忍啊,對吧」這話,在沈光景聽來還有另一層意思——那就是唐俏兒既然再也生不出,又怎麼當得了他沈家的兒媳難道他沈光景想斷子絕孫「驚覺,如今你覺得,你還配和唐小姐在一起嗎」沈光景目光一轉,換了套路,將矛頭直指沈驚覺,「唐小姐面對你的每時每刻,她的內心都飽含苦痛吧。
她想到的,應該都是那個死去的孩子吧你如果真的很愛她,我覺得,你應該放過她。
一別兩寬,彼此安好。
」一別兩寬,彼此安好沈驚覺通紅的眼底蓄着淚,失神地搖頭,渾身痛得仿佛經脈盡斷。
他們的孩子沒了,他卻直到現在才知曉一切……他還配做人嗎他這輩子都罪不可赦,好不了了。
「霍昭昭。
」一道狠戾的聲音貫穿而至,霍如熙陰沉的身影疾步而來,像一座森寒的冰山凜然立在霍昭昭面前。
「大哥,你想說什麼嗎事到如今,你說什麼怕是都沒用了呢。
」霍昭昭仗着大庭廣眾,還有爺爺撐腰,肆無忌憚地挑釁他。
豈料,下一秒,一股勁風呼呼撲面而來!啪——!啪——啪——!「啊!」慘叫之下,霍昭昭凌空打了個轉重重摔在地上,鼻子、嘴角,全都在流血!眾人嚇得節節後退,倒抽涼氣!誰能想到,霍如熙竟在眾目睽睽,當着家中長輩的面,直接連扇了自己的親妹妹三個大耳光!男人鳳眸陰冷無情,從晚禮服胸前的口袋裏抽出絲巾,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泛紅的手。
「是啊,是沒用了。
所以你作下的孽,我只能用行動來解決。
霍昭昭,你這種惡毒的女人竟然會是我的妹妹,真是我這輩子最大的恥辱。
都說人賤自有天收,天不收你,那我來代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