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只是逞強嘴硬,嚇唬了他一番,也就算了,最後還是認真餵了徐懷谷吃藥。
徐懷谷心裏好笑,早就料到了這個女孩子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不過是和他鬥鬥嘴罷了。
這個女孩給他的感覺很舒心。沒有勾心鬥角,沒有爾虞我詐,就像一潭污濁渾水裏的清泉。
他很享受這清淨。
傍晚,滿天的朝霞散落,給天空濛上一層淺紅薄紗,宛如天上的仙女醉酒的酡紅面腮。
余芹坐在門邊,把門打開着,好讓病床上的徐懷谷看見晚霞。
徐懷谷這幾天連在床上動彈都不得,更加不能出去。悶得慌的他便是看見這以前每日可見的晚霞,也覺得格外親切,心情大好。
看着外面遼闊的天空,他的心念遐想早已飛出九重之外,渴望着遠方的世界。
他習慣了自由地在世間行走,嚮往無拘無束,便是這幾天囚徒一般的生活都有些讓他受不了。
少女看他看着對岸出神,眼睛亮晶晶,便好奇地問他:「你很想去外面嗎?」
徐懷谷轉頭直視余芹漂亮眼眸,說:「是,外面的世界很遼闊很精彩,遠遠超出我們的想像,我想要把世界都走遍,到處都看看。」
余芹似乎對外面不怎麼感興趣,她敷衍着點點頭,反問說:「外面有什麼好的呢?我聽我父親說外面可危險了,很容易死人的。」
徐懷谷想起一路走來的險境,確實差點死了好幾次。
他皺眉道:「這倒是不假,世間壞人可不少,只不過外面也有很多好人的。總的來說,還是外面要好些,總是待在一個地方多無聊。」
余芹轉頭看向對岸懸崖,還是一幅淡淡憂愁模樣,提不起興趣。
徐懷谷便問她:「你去過山外面嗎?」
余芹搖頭道:「沒有。自從我記事開始,我便一直在這個小村子裏,從來沒有出去過。」
徐懷谷有些憐憫,對余芹說:「那真的很可惜,你應該要去外面看看的。你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子的嗎?」
余芹還是搖頭。
似乎想起了什麼不得了的事,徐懷谷笑起來,自豪說道:「你見過有人能夠一劍劈開一座山嗎?」
余芹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着徐懷谷意氣風發模樣,回答道:「這怎麼可能?難道你見過?」
徐懷谷重重點頭,語氣嚴肅得不容人質疑,說道:「我見過。不僅見過有人一劍開山,我還見過有人以一把拂塵劃出一條錦繡道路,泅渡鬼魂。也曾見過有人一張黃紙引渡天地雷電,一擊就可以夷平一座山頭。」
余芹聽着聽着,眼神越來越古怪,最後盯了他老半天,才帶着疑惑的口吻說:「你該不會是受傷太重,腦子壞了吧?」
這下子輪到徐懷谷犯難了。
他思考了一陣,問道:「你知不知道什麼是修士?」
余芹睜眼看着他,甩了甩頭,說:「不知道。」
小姑娘應該是從小在山裏長大,連外面人都沒見過,不知道修士的存在也是合理的。
徐懷谷便向她解釋道:「修士就是一群修行術法的人,聚天地靈氣為己用,擁有比普通人更強能力的人。就像我,也算一名小修士,所以才活了下來,不然的話,受了這麼重的傷,我早就死了。」
余芹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樣的說法,還是一臉疑惑,看起來懵懵懂懂的。
徐懷谷見她確實不了解修行這方面的知識,也知道觀念的改變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完成的,便也不再多說。
房門外邊,剛剛回到家的余芹父親聽見他的言語,猛然站住了腳步,手裏還帶着獵殺野物時沾上的鮮血,都沒來得及清洗。
他目光呆滯地站在門口,似乎回憶起了什麼東西,恍然如夢。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去,徐懷谷的傷勢在少女的照顧之下好得很快,而他也從少女口裏得知了她的名字叫做余芹。
余芹本來就是這幾十戶人家裏唯一的女孩子,平時沒什麼玩伴,很快就和差不多同齡的徐懷谷玩得熟絡了起來。
徐懷谷在床上閒着無聊,也教給余芹識字。
小村寨位置偏僻,識字的人只有一個做了大半輩子野郎中的楊姓老頭,所以識字在山村里也是件稀罕事,余芹當然樂意去學。
有時候徐懷谷也會講他在來黃芪山的一路上遇見到的奇聞軼事。每次到這時候,連余芹那個整天不知跑到哪裏去的父親余安,也會坐在徐懷谷床邊聽他講故事。
徐懷谷從在濱西城的大戰,談到在鳳頭山的山賊,也談到在雨城紅坊的奇異見聞以及貴的離譜的紅坊小雀。
種種見聞,都是山裏面從來不曾有過的,十分有趣。
興許是在山裏面的生活太過於枯燥,余芹很喜歡聽這些東西,她的臉上也慢慢掛滿笑容。
不過聽到徐懷谷說那些仙人們的本領法術時,她都會撇嘴笑笑,顯然是不當回事。
但是余芹的父親余安每次聽到這些內容,似乎都很認真,有時候還要提一些問題。
徐懷谷一直以為只是余安對這些法術感興趣,但後來竟然有一次,余安問了他一句:「扶搖宗的修士是不是都喜歡穿青色衣裳,而且佩劍?」
徐懷谷一聽見扶搖宗的名字就頓時一驚,他沒想到這種連修士都不知道的地方竟然還有人知道扶搖宗,更別說青衣佩劍了。
不過還沒等到徐懷谷追問,余安就解釋說是前些年路過的一個劍客如此裝扮,說是來自什麼扶搖宗,當時那劍客就是青衣佩劍,模樣挺俊朗,余安就記住了他。
徐懷谷也不知道扶搖宗的人喜歡怎麼打扮,不過他倒是看見鄧紙鳶很喜歡穿青衣,說不定和扶搖宗的風氣有關。
不過他略微思索,到底還是沒有說出自己那一把短劍「滄水」就是來自扶搖宗的事實。
在他的眼裏,余安似乎還不僅僅是知道扶搖宗這麼簡單。徐懷谷的有一種莫名的直覺,余安和扶搖宗說不定有不淺的瓜葛。出於安全起見,他還是小心謹慎一點更好。
不過余安自那以後就再也並沒有問過他關於扶搖宗的問題了,更多的只是安靜地聽他講那些境界高超的劍仙道士如何厲害。
日子在重複之中過得飛快,眨眼便是一月有餘,徐懷谷也從重傷轉好,已經能夠在床上坐起來了。
今天是難得的一天,徐懷谷終於能夠下床走路了。
雖然他的身子還很孱弱,但是能夠自己走路,想必離恢復也就不遠了,徐懷谷格外高興。
余芹早就和他玩成了好朋友,也因為他的恢復心情大好,切下了好大一塊過年才有口福的臘肉做菜,看得余安都有點心疼。
山裏面沒有家禽,肉食都是靠打獵獲取,因此肉食在山裏是很奢侈的食物,這塊臘肉算是給了徐懷谷最高的待遇。
三個人聚在一起,吃着簡陋的飯菜,但氣氛卻很融洽。
余安突然問了徐懷谷一句:「等你傷好了以後,有什麼打算嗎?」
徐懷谷扒拉了一大口飯菜,接過余芹給他夾的一塊肉,才說道:「按照原計劃,我準備先去興慶,然後再繼續北上。」
余安又問道:「北上去哪裏?」
徐懷谷留了個心眼,說:「還不清楚,走到哪就是哪吧。」
余安放下碗筷,點點頭,幾口就把飯菜吃完,一言不發就走了。
徐懷谷看着他離場,一時間氣氛似乎有點尷尬。
余芹好像被這離別的話語弄得也有點不太開心,吃飯的時候又開始苦着臉,說道:「你大概什麼時候要走啊?」
徐懷谷看着她憂愁眼神,有些狠不下心,便說:「還早着呢,我還可以在這裏多待很久。」
余芹也放下了碗筷,嘆氣問道:「可你還是會走啊。」
徐懷谷對她的撒嬌無可奈何,此時也生出了些許離愁,便說:「沒關係的,以後我一定來看你的,到時候給你帶紅坊最好喝的小雀。」
余芹便問他:「你說十兩銀子一杯的小雀是最好,可是十兩銀子是多少錢,能買多少臘肉呢?」
徐懷谷看着她臉色真誠,心裏有點酸,咀嚼着嘴裏的臘肉,說道:「大概一塊也買不起。」
余芹便看着他,鄙夷笑了笑,說道:「那你可真小氣,連這點錢都捨不得,虧我給你做臘肉啦!」
徐懷谷心神恍惚,也不知是和誰在講話,喃喃念叨。
「是虧大發了。」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