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興慶城的淪陷,大余國成為東扶搖洲四國中最先被妖族攻破的國家,這也意味着大余國這個名字已經徹徹底底成為歷史了。
看書溂然而興慶一戰,並不是所有軍隊都淪為陪葬,依舊還是有人逃了出來的,比如正在騎馬北上的陸子衿和楚秀楊二人。
二人本來也在大余國軍隊中各任要職,然而他們終究不算大余國的正統編制。
雖然表面上陸子衿是左總將軍,楚秀楊也是邊軍大將,但一人是中土臨時插進來的兵家修士,另一人則更是扶桑國的公主殿下,沒有多大的理由一定要與大余國共存亡。
所以當看到興慶再無挽回希望之時,陸子衿便帶着楚秀楊逃出妖族包圍圈,北上去了。
關於今後的打算,陸子衿有些猶豫。在大余國與妖族打的這一場仗,實在不能說好,至少他自己心裏很不滿意。
本來預計能拖住妖族半年,可這才過了四個多月,大余國便被攻陷了都城,亡國了,陸子衿自認心中有愧。
唯一的可圈可點之處便是西門峽水淹四十萬妖軍,從堂林關開始共計佈局了三個月,倒還算有些成效。
至於之後自己是留在東扶搖洲,還是回中土玄武山,陸子衿還有些拿捏不定。
不過楚秀楊的目的倒很明確。除了回扶桑國,她也沒有更好的去處,畢竟那裏有她的國家和軍隊。
按她的想法,她準備回了扶桑國之後,再帶領自己國家的軍隊繼續在邊境抵禦妖族。
二人北上的路途中,難免會談到今後打算。楚秀楊也想過把陸子衿帶回扶桑國,讓他協助扶桑國抵禦妖族,然而陸子衿自己卻有些遲疑。
鄭重思索過之後,他還是決定回中土山門,將大余國的戰爭全線理清脈絡,復一次盤,再結合自己在邊境的所見所聞,與山門中的其他兵家修士一起記錄下來,一為紀念這個逝去的國家,二也為今後中土抵禦妖族做參考。
既然陸子衿不願意留,楚秀楊也沒再多勸。二人一起越過了祁連山,便在大和國境內分道揚鑣,楚秀楊繼續北上回國,陸子衿則往東邊的海港而去,準備坐渡船回中土了。
其實楚秀楊心中也很在意徐懷谷的去向,然而她只知道徐懷谷一定提前離開了興慶,至於他到底去了哪裏,楚秀楊自然不知道,就連陸子衿也不知清風谷與徐懷谷的關係,於是楚秀楊只好把回國之前再見一次徐懷谷的想法作罷,直直地北上去了。
反正徐懷谷最後總要到扶搖宗去的,自己與他早晚還會見。可惜了,林倉央卻永遠地去了,再也不會與他們相見。
再說徐懷谷這邊。雖說徐懷谷比陸子衿二人還提前離開興慶五六日,但由於屏翠母女的緣故,他們只乘了馬車。
馬車只能走官道,因此一行人在大余國與大和國的邊界處遇到了很嚴格的盤查,又耽擱了兩三天,所以這一行人走得早,行程反而比陸子衿他們還慢。
兼又在途中,徐懷谷意外收到了來自白小雨的信件,說是讓他幫忙接應一下淇陰城的那一對熟人夫妻,請他將那二人送到龍甲洲某一處地方。
關於那一對居住在淇陰城的柳姓夫妻,徐懷谷也是記得的。那二人與白小雨結下善緣,如今東扶搖洲面臨滅頂之災,白小雨自然要幫襯一把。
要這麼說起來,屏翠母女也是相似的處境,他們之所以能離開興慶,也是憑着與徐懷谷等人結下的善緣。
也不能僅說這些人運氣好,他們的心地也實實在在善良,否則就算遇見了,這善緣也結不下來。
剛好徐懷谷不知如何安置屏翠二人,乾脆便回了一封信過去,和白小雨說明她們的情況,準備將她們也送往龍甲洲,好歹有個倚靠。
錦上添花的小事,以白小雨和徐懷谷的關係,自不必多說。於是徐懷谷在前去清風谷的路上,又調轉了馬車往西邊,先去了淇陰城找那一對柳姓夫妻。
等他到了淇陰,才驚喜地發現他們此時已經不是一對夫妻了,膝下甚至都已經有了個小姑娘。
這自然是再好不過的喜事,徐懷谷便依舊帶着一行人去東邊海港,給了他們銀兩盤纏,又買了上好的船票,送他們上了去龍甲洲的船。
龍甲洲在中域偏居一隅,與東扶搖洲相隔遙遠。這一趟旅途,光是在渡船上都要待足足一年出頭。
幾人都只是尋常百姓,哪裏經歷過這樣的旅程,心中當然害怕,也有對未來的擔憂。
然而繼續待在東扶搖洲總不是個辦法,畢竟興慶的下場他們也都看見了,留下來就是必死,他們這已經是東扶搖洲百姓中萬中無一的好運氣了。
其實徐懷谷有時候會想到,龍甲洲與中域其他幾洲基本上是隔絕的狀況,相距甚遠,若是妖族打過來,起碼要打下了中土之後,才可能去考慮進攻龍甲洲。
等到那個時候,還不知要多少年,或許尋常百姓的一生早就過去了吧。
更或許妖族壓根就打不下中土,那就更別提龍甲洲了,這麼看起來,龍甲洲應該是最適合避難的地方了。
這一趟送人,又花去了徐懷谷大半月的時間,於是他前去清風谷的日期再度推後。
不過好在這一段時間裏,妖族還算平和,沒有進攻大和國的邊界,大約是剛打下大余國,所以還要好好調整一番。
淇陰城裏相對平和,這個新年還有些年味,徐懷谷和余芹還抽空帶着如玉好好逛了逛,讓他也看看人間城池和平年代的模樣。
新年正月里的禮數規矩繁多,余芹也都一一教導給他,如玉記了好些,但還是有許多不明所以。
還得等多過幾個年,親身經歷過之後,才能更有體會。做完這一切之後,徐懷谷終於可以安心去清風谷了。
途徑鹿城和白海,都是幾個充滿回憶的地名,徐懷谷一行三人終於在正月底趕到了清風谷所在的山脈。
大和國今年天氣也冷,剛好前兩天清風谷下了一場初春的雪,還未全部消融,此時山林之間被薄薄一層雪覆蓋,白中透綠,綠間顯白,好似一幅畫卷一樣美麗寧靜。
如玉跟隨徐懷谷也有好幾個月了,走過兩座大城,也見了不少世面,一直謹遵那約法三章,未曾違逆,故而徐懷谷對他也差不多放心了。
現在如玉的模樣,除去那一雙淺紅的棱花瞳子,穿着舉措皆與人族孩子無異。
此去清風谷,還是他頭一回進人族的大宗門,其中修士眾多,免不得要更加小心,不能讓人察覺到他的身份。
當然,謝卿雲是不能瞞的,也瞞不住,不過徐懷谷覺得以她的開明,不會刁難如玉。
這日午後,三人趕到了在清風谷的山腳下,緩緩沿着山路往深處的宗門走去。
融雪天的山路很不好走,各人都踩了一腳的泥,鞋襪也濕了。雖說可以使用靈氣避免泥濘,然而徐懷谷與余芹都不是那樣的性子,如玉更是踩慣了泥土,因此三人只徒步上山。
沒走多遠,路上便遇見了幾名佩劍巡山的弟子。這些巡外山的弟子年紀都不大,多是新入宗的,看起來也就十五六歲,其中有一高個的男子,約莫二十歲,這就算是其餘幾人的師兄兼領路人了。
那一行巡山弟子共有四人,只有一個姑娘,二八佳齡,生的粉雕玉琢,想必進山之前也是大家閨秀出身,要麼就是從小在宗門裏養大的,才有這樣的氣質。
其餘三人,除了那稍微年長的劍修之外,兩名同齡的男孩子一邊走,一邊一個勁兒地講些巧話兒討那姑娘開心。
姑娘聽到有趣的地方,就笑一笑,迷得另外兩人也痴痴笑起來;若是沒聽到感興趣的,她便把腦袋偏向一邊,仰頭去找樹上的鳥兒雀兒,總之很悠閒。
僧多粥少,清風谷還是和初見之時一模一樣。徐懷谷懷念地看向巡山的幾人,那姑娘的神色很像年輕時候的柳婉兒。
這兩批人很快就在林子裏碰見了。那年長的劍修看見徐懷谷和余芹腰間皆是佩劍,身後還有個長得俊俏極了的孩子,一眼看去,竟看不出其中任何一人的深淺,頓時有些緊張。
其餘三名孩子壓根沒往別處想,還一個勁兒地在閒聊。那年紀稍大的師兄皺了皺眉,示意他們噤聲,隨即往前邁一步,把幾人護在身後,問道:「此處是我清風谷地界,山門如今緊閉,不歡迎客人。閣下若是趕路,還請繞行。」徐懷谷笑了笑,雙手抱拳,和善地說道:「我們是受邀而來,煩請閣下放我們進去。」那人半信半疑,冷眼打量着徐懷谷。
徐懷谷笑道:「是貴宗的李思青邀請我們來的,你應該認識?」
「李師兄?」那人顯然聽說過李思青的名字,遲疑了片刻,又問道,
「他請你們來宗門裏做什麼?」
「許久不見,該聚一聚。」徐懷谷刻意沒提謝卿雲的名字,怕嚇着這一名小小劍修。
「敢問閣下姓名?」
「在下徐懷谷。」那劍修登時吃了一驚,仔細打量了徐懷谷好幾眼,難以置信地問道:「你就是徐懷谷?幾年前替我們宗門參加紫霞宗道會的人?」其餘三名年輕弟子面面相覷,都有些疑惑,沒太聽懂這位師兄在說什麼。
徐懷谷微微笑道:「原來是認識的,那就更好了。」那劍修聽罷大喜,道:「原來真是徐前輩!我早就聽說過你的事,那時我還親眼見到你為我們宗門出征,我可羨慕了!」這話說得徐懷谷都有些不太好意思了,他忙笑道:「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不值得這樣記得。」那劍修喜道:「既然是徐前輩來宗門一敘,當然歡迎,快請進!只是我等還有巡山任務在身,不能送前輩進宗了。」徐懷谷忙說沒事,與他又寒暄幾句過後,才繼續沿那一條山路進山了。
幾人走出不遠,都還能聽得見背後巡山的四人講話的聲音。
「師兄,那說自己叫徐懷谷的人到底是誰呀?我怎麼沒聽說過宗門裏有這號人物?」
「你才入宗多久,能認識幾個人?總之,他可比咱們同輩的任何師兄師姐都要厲害,就連長老估計也差不遠了。」
「我不信。師兄你不是老說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嗎?咱們宗門那麼多師兄師姐,肯定有比他厲害的!」
「就是就是,我也覺得!」
「你們倆懂什麼,還不快閉嘴,當心被人聽見了!」幾個男孩子在關於徐懷谷到底有多厲害的這一點上爭了起來,而那姑娘無心爭論,只顧回頭看向如玉,淺淺笑道:「他們身後那個和我們同齡的人,長得真漂亮。」兩個男孩子立刻就不吵了,也都看向如玉,神情有些惘然。
那稍微年長的劍修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帶着幾人繼續巡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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