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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了吧?只一招,就把徐家拉到不利的位置了。」春荼蘼繼續解說。
再看堂上,足有四五個徐府的僕人出來作證。這些人大約全不是家生的,甚至是簽了活契的,加上范家不知許了什麼天大的好處,反正把老徐氏平時不尊敬夫君,剋扣吃用銀子,動輒辱罵,還有一次家暴,當然是女方毆打男方的事都抖落了出來。竟然,還請了當日給范建看傷的大夫出來佐證。
看審的百姓譁然,聽說過兇悍的婆娘,卻沒見過這麼不講理的,一時議論紛紛,輿論慢慢向范家倒了過來。再看老徐氏,臉色極其精彩,因為這個案子最後就算判她無罪,她的名聲也毀盡了,徐家的家醜,就這麼揚了出來,以後在淶水縣怎麼抬得起頭?
春荼蘼在一邊聽着,只感覺范家要的就是徐家敗落,這和他們之前表現出的要人、要銀子的態度很是相違。她之前推測出一個答案,這下子正好從側面論證了她的正確。不過,這也說明老徐氏太不厚道,太不會做人,得把人逼成什麼樣,才會有這樣的反擊?
而范家老太太,竟然當堂兒啊肉啊的痛哭起來,好像篤定她兒子已經死透了似的。旁人瞧着倒還好,春荼蘼卻暗中挑了挑眉。公座之上的單縣令也頭疼的喝止,把驚堂木拍得啪啪響。
老徐氏請的吳狀師簡單氣壞了,借着堂上肅靜的那片刻,一直衝到公堂當中,高喝道。「就算徐氏與范建的夫妻相處之道與眾不同,但那也不是指責徐氏殺人的理由。正所謂一個巴掌拍不響,夫妻不和,難道只是徐氏一人的過錯?」他年輕力壯。嗓門又宏亮,一時還真把沸拂的群情壓了下去。
春荼蘼樂了,「這吳狀師要是去唱戲。肯定能成名的。嗓音又高又亮,表情豐富,唱念做打俱佳啊。」
噗嗤一聲,後面兩個坐得很端正的護衛都忍不住笑了。
春大山瞪了女兒一眼,但沒什麼威脅力,怎麼看怎麼像寵溺的感覺。他指了指堂上,提醒女兒好好看審。別這麼多廢話。
「想那范建是身有功名的人,可是卻拋下聖人教化,貪戀富貴虛榮,在並無他人逼迫、家有高堂父母的情況下,自願到徐家入贅為婿。這樣的人,可稱得上男人的骨氣,稱得上人品優秀?」吳狀師接着大聲道,「既然人品這麼差,還有什麼做不出來的!范家有證人,學生這邊也有!」敢上公堂的人,除了地方豪強,大多數是有功名卻無法官職的人,所以都自稱為學生。
徐家的證人是帳房。還有幾處鋪子的掌柜,最後是幾名婢女。這些人一來證實范建及范家人經常會到「自家」鋪子裏白吃白拿。二來證實范建通過一些小手段,貪虧了帳上的幾千兩銀子之多。三來那些婢女證明範建是斯文敗類,在家經常調戲丫鬟,花言巧語的說要收她們進房,將來一起遠走高飛等等。當然。這些婢女全是人品清白正直的好姑娘,正色拒絕了范建的無恥要求。
聽到這兒,春大山露出羞慚的神色,忍不住嘆道,「親莫若父子,近不過夫妻。彼此之間有什麼深仇大恨?為了一樁案子,就把臉撕破了,互相揭短,有什麼意思!」
春荼蘼沒說話,只牽住父親的衣袖,算作安慰。父親不明白,這世上確實有正直善良的邏輯,可也有自私自利的邏輯。那是普通的好人無法理解的,因為有的人,永遠不懂為他人着想的美德。她卻不同,現代信息爆炸,就算沒親眼見過,也知道有無數極品的存在,比這無恥好多倍的事都見過,免疫力強大。
不過,當又聽堂上有人說起,范建最終勾搭上了女兒的陪嫁丫鬟時,春大山坐不住了。
勾搭別人就算了,所謂的陪嫁丫鬟不就是小琴?都跟着徐氏嫁到春家了,又和原家的老太爺有了首尾,說出去會帶累了春家的家風,更帶累了女兒的名聲!關鍵是,這不是誣告,前幾天小琴已經承認了事實!當初以為這事捂着,過了風頭把小琴扔回徐家就好,現在讓人捅了出來,難道春家真要被徐家害死才算?這一刻,他無比痛恨自己幾年前沒忍住,招了禍害回來。
「小琴何在?」單縣令問。
「與徐氏之女一起嫁往范陽,如今並不在淶水縣。」吳狀師答。
單縣令正沉吟有沒有把小琴帶到的必要,因為涉及到其他縣,公務來往是有規矩、有一套繁雜的程序的,實在是很麻煩。春大山這邊已經騰地站起來,很焦急,生怕萬一扯到春家,扯到女兒身上
「爹別急,梅狀師沒那麼菜呢。」春荼蘼又拉父親做下,因為她神色平淡,好歹安撫了下春大山突然暴躁的情緒。
果然,單縣令還沒做出決定,梅狀師已經上前道,「大人,對方狀師顧左右而言他,已經偏離本案的宗旨。我們告的是徐氏對范建的失蹤負有責任,甚至,可以推想范建是不是遭了毒手,而不是兩口子過日子時那點子錢財,那點子花花腸子。一個泥腿子從田地里多刨出點糧食來,還惦記着納妾,何況這種大戶人家?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吧?就算范建是贅婿,可是說起來,徐氏招其入贅,就是為了徐家的鄉火,但二人成親二十餘年,卻只有一女,還遠嫁了范陽縣。照理,徐氏早應該為夫納妾,延續子嗣,好接管徐家。當然了,妒婦之行之思,常人難以揣度,只能以事實和證據說話了。」
這招好!轉移視線,不糾纏范建的桃色和金色問題,不讓不利之處落在范建的身上,繼而牽連到范家。春荼蘼暗暗挑了挑拇指,心道這才知道大唐的狀師也不都是范陽縣的孫秀才那樣的。沒有本事,還收費很高。
單縣令聞言也很高興,因為這樣一來,倒省了他不少事。更不用說春大山抹抹額頭上的冷汗。把好懸沒蹦出來的心,又安放在胸腔之中。而堂下,看審的百姓聽到妒婦什麼的。也不禁都低聲笑起來。
府里的老爺收攏丫鬟,雖有醜聞的味道,也很有意思,不過在大戶人家卻也是稀鬆平常的事,倒是妒婦殺夫,顯然更有趣味性啊。
老徐氏臉色鐵青,只覺得從來沒這麼丟臉過。不過她不檢討自己平時行為失德。關鍵時刻決定失誤,反而怪吳狀師沒本事,也忘記她沒有聽從春荼蘼的勸告,對狀師沒有完全說實話。
「說到證據和事實」吳狀師又冷笑了起來,「學生倒有疑問。」
「是什麼呢?不如說來聽聽?」梅狀師態度溫和的微笑道。不像是在堂上針鋒相對,而是兩個朋友閒聊似的。
吳狀師明顯看不上梅狀師的手段,哼着罵了句,「惺惺作態。」之後面向單縣令說,「請問大人,若某人自尋死路,他的妻為着他的名聲而隱瞞其死訊,可有罪過?」
單縣令搖了搖頭,「應判無罪。只是令其夫的屍骨不能入土為安。只怕也是不妥當的。」
「若是尋不到屍骨呢?」吳狀師又問。
「吳狀師,你有什麼話不如直說?」單縣令還沒說話,梅狀師就在旁邊激了一句。
春荼蘼見此,登時心中雪亮,不禁為吳狀師感嘆。
他是要跳進人家的陷阱了啊,他以為查到了什麼真相。但很可能,那是人家故意讓他知道的,只為最後關鍵處駁得他啞口無言,無法翻盤。這是一招欲擒故縱玩得帥,看來老徐氏告訴了吳狀師一部分事實,可卻沒有說全面,結果讓對方有了可乘之機。
只是若她上堂的話
她露出自信的微笑,看到吳狀師向單縣令深鞠一躬,面露愴然道,「學生代被告徐氏,請單大人垂憐。念其一片愛夫之心,所以前面有所隱瞞。」
堂上堂下,嗡聲一片,都被突然出現的新情況驚到了。
隱瞞了什麼了?是不是有更大的醜聞,或者秘聞?太有意思了啊,淶水人民缺乏這種比看戲還要精彩百倍的故事啊,徐范兩家貢獻大啊。
「肅靜!肅靜!」單縣令不得不再次狂拍驚堂木以維持法庭秩序。
當看審民眾略安靜後,他對吳狀師不耐煩的道,「有什麼趕緊說,別賣關子了。」
吳狀師看了一眼老徐氏,才慢慢地道,「范建,已死!」
轟的一聲,人群再度炸開,猶如投入了重磅炸彈。就連在側門看審的春大山、過兒和兩名護衛,都忍不住驚咦出聲。而他們發出的聲音,居然沒有任何人注意到,完全淹沒在公堂之下的震驚情緒里。
范家起訴的就是范建遭殺害,而且殺人者直指老徐氏。剛才堂上辨了半天,不就是說兩人夫妻關係不好,老徐氏兇悍,還有暴力史,而范建手腳和下半身都不太乾淨嗎?可吳狀師是徐家的人哪,怎麼能自己承認?照理,不是應該梅狀師提出嗎?
退一步講,縱然大家都覺得范建失蹤那麼久,有可能是死了,可現在直接揭出答案,還是很讓人接受不了。
只是驚訝的人中不包括春荼蘼,她緊緊盯着梅狀師和范老太太,見他們都低頭垂目,明顯知道會有這麼一出,根本不慌亂。可見,她猜的全中,這是范家要下套兒了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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