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紛亂中,春荼蘼的聲音有如破雲之月,清晰的透出來,「大人,這是能證實我所說的證人證言。下方列有地址,請大人發差票,把人提來,一問便知。」說着,從袖筒中拿出紙卷,呈於堂前,「若還認為證據不充分,可派人去陝州的月家莊詢問。當日賓客如雲,就算想瞞也是瞞不住的,會有很多人作證!」
竇縣令冒汗了。
他到底明白了,這案子若一直糊塗下去,雖然頭疼,卻也比現在的情況好些。如今擺明潘家是偽造官文書,他要怎麼判呢?若秉公,那一百杖打在潘十老爺背上,卻無異於打斷了他在長安的很大一部分人脈。或徇私,英家的勢力屬於綿里藏針型,他後半輩子都會如坐針氈。況且還有這麼些百姓看在眼裏,他一舉一動也錯不得啊。偏偏洛陽不比偏遠之地,縣官可算是土皇上。在此地,到處是看不見的關係網,還不像長安那樣明顯,一不小心就會被吞掉的!
那寫滿證人證言的幾張薄薄的紙,拿在他手裏比山都重。再看那邊,英家老爺子穩坐釣魚台,臉上是掩飾不住的暢快和得意。而潘十老爺,雖然定力十足的沒有從椅子上蹦起來,身下坐的圈椅,扶臂卻給生生掰掉了一塊。
可見,潘十老爺憤怒到了什麼程度。又可見,他的武力值有多高!
一邊的春荼蘼,在發出這致命一擊後,幾乎不被人注意的向潘十老爺挪動了幾步,站在一個只有潘十老爺才能看到她。聽得到她的地方,張了張嘴。
她沒有發出聲音,其實就算是發聲,在如此嘈雜的情況下。對方也聽不到。但潘十老爺卻在怒火攻心之中看懂了她的口型:暈倒!
心念急閃間,潘十老爺知道事發突然,那個不中用的馮狀師已經傻了。他自己一時也想不出好藉口來反駁,甚至穩住局勢、意圖反攻。所以,雖然他不知道春家的臭丫頭為什麼要幫他想辦法,卻本能的知道她不是惡意。
他不愧是武宗世家的族長,心機決斷力一流,臉皮夠厚,武功又高。當下騰的站起,手指着春荼蘼,你了兩聲,也沒說出下文,直接噴出一口血。直挺挺摔在地上。
哇靠,敢情這位老爺是影帝!這演技,太自然無痕跡了。
「老爺!老爺您怎麼了?」潘大管家像孝子似的,立即撲過去,緊急呼救。
堂上堂下,短暫的死寂後又是沸騰。而春荼蘼清亮的聲音再度響起,明明聲音不大,可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大人!被告突發急病,民女建議。本着與人為善之信念,此案還是壓後再審,先救人要緊!」潘家老頭兒根本是假暈,這話應當聽得清吧?而竇縣令要下台階,她就遞上小板凳。這下子,此二人好歹要承她一點情。不求感激。只求能說得上話,免得暴怒之下沒的談。
果然,竇縣令就坡下驢,反應其快,一疊聲地道,「對對,快點把潘老爺送回府去。再請個大夫來妙手堂的陶大夫快請來!」完了還沒忘記驚堂木,連拍了好幾下,「退堂,後日未時中(下午兩點)進行三審!」
一片亂鬨鬨。
春荼蘼垂手而立,大約是大堂上下惟一沒有慌張的。就連英離和英大管家,也為潘十老爺突然暈菜而懊惱,因為眼看到手的勝利又在延後了。
「第三堂,可有問題?」這一次,英老爺沒再端架子,沒等下堂,就親自問春荼蘼。
對這個姑娘,他心中有讚賞之意。果然康正源並沒有騙他,他這個險冒對了。想之前請的那個狀師,拍着胸脯打包票說會贏,結果卻鬧個不了了之,還在公堂上對馮狀師大吵,丟了世家的臉面。
只是狀師是賤業,他就算欣賞春荼蘼之才,骨子裏還是有幾分輕視的。倒不如潘十,真正把春荼蘼看成對手,而不是挑詞架訟的女惡棍。也許崇尚力量的武人的接受度比較高,反而是自高自傲慢的文人士大夫們,心中的等級觀念更森嚴,也更容易看不起人吧。
「英老爺,打官司和治病是一個道理,沒有包贏或者包好的。」春荼蘼正色道,「我只能說我會盡力,絕不辜負委託人。最多,我告訴您,這場官司不會輸。」
她玩文字遊戲,英離根本沒聽出來,滿意地點頭道,「要我的馬車送你嗎?」
「謝謝您。」春荼蘼婉拒,「我的家丁和丫鬟駕了馬車來,在外面等我呢。」
短暫寒暄幾句,那邊潘十老爺已經被抬走,春荼蘼也與英離道別。之後,她直接繞到縣衙後門的夾道上,不出所料的,看到潘家的馬車停在那兒。
她徑直走過去。這一次不是停在馬車前,而是告了聲罪,直接踩着擺好的小凳,上了馬車。
「你,很不錯。」潘十老爺端坐在馬車內,面色雖然有點白,但腰杆筆直,沒有絲毫病態。
可見,他剛才逼出一口血,於身子有些損害,卻是不大。
「您這是第二回這麼誇我了。」春荼蘼微笑,坐在對面。感覺馬車緩緩動起來,並不驚慌。
「你以為這是誇你?」潘十老爺盯着面前的少女。
以他的年紀,可以做她的祖父,可是卻看不透這小姑娘。這是生平第一回,他見識到女子的膽色。大唐公主又如何?是身份地位令她們高傲。可眼前的女子,貧門小戶,祖父是賤業中人,父親是個小小的芝麻綠豆武官,她哪裏來的氣勢和自信?居然,像是從骨子裏散發的。
這女孩,是怎麼養出來的?
「我就當您是誇我。」春荼蘼聳聳肩膀,「不過,您找我來。不只是要誇我吧?」
「我找你來?」潘十老爺冷笑,「何以見得?」
「明人面前不說暗話,潘十老爺,以您的身份地位。您的馬車在洛陽城,不會專門等人第二次,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除非,您有話吩咐。」
「聰明。」潘十老爺點頭,「只是你就這麼隨了我來,就不怕嗎?」
春荼蘼笑起來,「我若怕,就是高看我自己,卻低看了您。在洛陽。您想要誰死,尤其是我這種無根無甚的,也不過一句話的事,就連英家老爺也保不住我,我又何必扭捏?」
「你不反抗?」潘十老爺眯起眼睛。
「我斷定您是來找我商量事情的。不會用那些下三濫的手段。」春荼蘼正色道,「不過,我生來多疑謹慎,所以馬車後墜着我的保鏢。他們武功很高,卻不敢說能搶我回去,但非要鬧起來,魚死網破,我也無懼。」
潘十老爺眉頭一緊,似要發火。但卻沒有。
人哪,就是賤。人人捧着他,他不耐煩,遇到一個無理頂撞的,他反而容忍度很高,還順便欣賞一下這種勇氣。何況此時的春荼蘼。絕對有與他叫板的資格。
「那麼,說正事吧。」潘十老爺沉下聲音,直截了當地道,並敲了敲車壁。
馬車停了,春荼蘼向外望去。
因為天氣熱,潘府的馬車門窗上都掛着竹簾,擋住外面的暑熱之氣,卻擋不住風景。不知不覺中,馬車已經來到洛河之濱,一處清靜的淺灘處。夏日的微風隔着河水吹來,帶着天然的涼爽意,那是在現代,用空調製造不出的美好感覺。
春荼蘼親手打起竹簾,深深吸了一口氣,真誠地問,「潘老,您想如何?」
「我想如何,便能如何嗎?」
「看您這話說的。」春荼蘼笑得無心機似的,卻不敢讓潘十老爺小瞧了去,「談判嘛,就是各自說出條件,然後有退有讓,最後達成一致。或者說,談判,就是交易。有條件的、雙贏的交易。」
「雙贏?這詞說得有意思,老夫倒是第一回聽到。」潘十老爺不禁好奇道,「只是為了這塊破山地,我和英離較勁不是一天兩天了,誰也不肯服軟,你倒說說,我們如何能雙雙打贏?」
「什麼是贏?潘老以為呢?」春荼蘼反問。
「贏就是贏。」潘十老爺哼道,「這有什麼難理解的嗎?」
春荼蘼卻搖頭,「不對。在晚輩看來,所謂贏,就是不輸。」
「不輸?」潘十老爺又念了一遍這兩個字,隨即,眉心一展。
他到底老而彌堅,腦子略轉了個彎,就明白了,「你是想要我們潘家和英家打和嗎?好辦法,與其兩敗俱傷,不如各退一步。既然都吞不下,那就一起吃不着。」他說得半文半白,接着話題一轉,「可你是英家所聘之狀師,這場官司為什麼不一打到底?剛才在堂上的形勢很明朗,我們潘家已經處在絕對下風了?你為何不乘勝追擊,卻要放潘家一馬?上回,我提出讓你反水,你不是說過,一腳跳兩船,兩邊不到岸嗎?現在這樣做,又是為何?還是,你想從潘家這裏得到什麼好處?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你不妨直說。難道,是為了你父親在軍中的處境有話要說
第二更奉上,提前的還願更。
還有啊,最近的書評區冷得凍死人。難道,大家在等男主們?表急,就要出來了。其實按照大綱,第二卷的男性角色處於鋪墊和潛伏狀態。第三卷以及往後,他們的戲份就多起來了。畢竟,此時的春荼蘼同學還小,最重要的是為事業起步奮鬥。
演員表:
妙手堂陶大夫:由原客串貼九十一樓的櫻桃朵朵扮演
感謝御風兒、飄飄sh1t丶打賞的平安符
謝謝。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