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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荼蘼彎腰走出馬車,正考慮把西式馬車的圖樣畫出來,改良中式馬車,省得上下車不方便時,手下驟然一輕。白毓秀的那條胳膊,突然就卸了力。
看起來,像是春荼蘼抓滑了,可只有當事人清楚,是白相那風神俊朗的嫡長孫白毓秀,把手臂不動聲色的往回縮了一點,於是春荼蘼抓到的是軟弱無力的袍袖,自然借不上勁兒。
雨後地濕,但國公府門前打掃得乾乾淨淨,沒有泥水。不遠處,倒沒有大開中門,畢竟那是招待貴客權臣的,再怎麼得寵的孫女,別說只是庶出,就是長子嫡孫也沒有這個待遇。不過側大門卻是開了,門上侍候的管事和小廝分列兩排,站得整整齊齊。丫鬟婆子,也在門內站了一堆。相比於平時女眷只走東側門,春荼蘼受到的歡迎就耐人尋味了。
這麼高的車粱,她若這麼直掉下去,摔髒了衣服倒還罷了,必定會臉朝下,跌一個結實的嘴啃泥。到時候傷在哪還好說,這個臉就丟盡了。多少百姓圍觀,當天下午就會成為全長安城的笑話和八卦。
零點零一秒不到的時間,春荼蘼看到這位將來不出意外,一定會承爵的白毓秀同學,露出了嘲諷的笑容。外人看來,像是歡迎她。但掩飾得再好,終究藏不住厭惡的冷意。甚至,他右腿後撤,打算閃遠點,免得她摔在他身上,效果不夠強烈。
還真是無恥無德無風度啊。
春荼蘼想着,並不調整動作,就像沒留意手空了似的,就那麼往車下踏。在白毓秀驚異的神色中,穩穩噹噹落地,而且姿態還很優雅。
「謝謝表兄。」她襝衽為禮,彎起唇角。
她的笑容比那種虛假的淡笑大多了,甜甜的,露出一排小白牙。白毓秀離得近,不知怎麼感覺後頸上豎起一排汗毛,感覺「表妹」似乎要咬人。 再看旁邊,一個高挑的丫頭穩穩扶着春荼蘼的手臂,另一手不動聲色的從她腰上撤下,橫他的那一眼,滿是譴責和鄙視。好像是在說:欺侮初來乍到的表妹,簡直不是男人所為。
白毓秀又驚又氣,眉尖幾不可見的一蹙,沒想到「表妹」身邊有高手。可是他自問動作隱蔽,那丫頭怎麼發現的?居然救得嚴絲合縫,外人一點看不出來表妹是在跌下的瞬間被扶穩的。
「表兄」春荼蘼叫了聲明顯發愣的白毓秀。
小樣兒的,以為她真的天真的以為,全白府都沉浸在認親的快樂中嗎?以為她不會防備着嗎?在前世上高中時,同學們惡作劇,在老師一進教室的門時搞出多少事來。哼哼,這點小伎倆都不夠她塞牙縫的,小鳳早就嚴陣以待了。
身邊有俠女的感覺真是好啊!
白毓秀算計落空,而且是以這種方式,所以才愣怔了片刻。但他到底是國公府的未來繼承人,從小受過良好的教育,此刻反應很快,一派謙謙君子的模樣 ,帶着春荼蘼走進府里。
圍觀群眾沒有發現這眨下眼就過去的小插曲,他們看着那道毛茸茸的身影隱沒在白府大門內,都發出嘖嘖的讚嘆骨肉終於還家了啊!對百姓而言,沒有八卦看了,但以後還可以議論至少大半年,所以交頭接耳的慢慢散去。
此時,一個高大的身影也混在人群中,悄悄離開。他穿着灰不溜灰的一件大布袍子,好似怕冷,外面又罩一件有着很大風帽的破舊斗篷,隱藏住了他的昂藏氣質、俊帥的臉龐和碧綠的眸子。但轉身之間,他露出真切的笑意。
他就知道,荼蘼不是那麼好欺侮的。白家的那些人真是自作自受,她不去注意他們就該偷着笑了,居然敢主動招惹!還害得他的心忽上忽下了一回。
昨夜分手後,他終究還是不放心她,所以跑來國公府門前。白毓秀縮手時,他看到了,可惜擠在人群中,來不及出手。好在,荼蘼有準備,他這樣擔心,倒是看輕她了。她從來不是躲在男人身後,等着保護的姑娘啊。從她挺身救父開始,大唐的天下應該就有她的色彩。
夜叉心情愉快,大步流星的往回走。好在長安多胡人,也多流浪漢,他這樣高大的身材和窮困的樣子並沒有引起旁人的特別關注。但回到葉記,迎面而來的就是錦衣氣憤的目光。
「殿下,您居然大白天出去!」責備的聲音中,一手舉起一張極精巧的人皮面具,「而且沒有戴上這個。要被人發現,可怎麼辦?」
「不會的。」夜叉脫掉斗篷,因為心情好,臉上帶着笑,「這樣冷的天,包裹嚴實一點,哪有人會注意?」
「要我提醒您嗎,殿下?您可是很榮幸的背着突厥和大唐雙重通緝令的人!您的另一重身份也使您成為所有黑暗中殺手的目標!普通人發現不了您,那些受過特別訓練的呢?」
「好吧,這次是我不好。」夜叉認錯的態度真誠,「以後會小心的至少會戴這個。」說着,把面具往臉上一按,揉了揉。轉瞬間,堪稱禍水的男色面孔,變成了嚴重被燒傷,瘢痕遍佈的可怕的臉。當粘連的眼皮微合,連那對灼人的碧瞳也遮住了。
「你沒看到,剛才荼蘼不動聲色就讓國公府的嫡長孫吃了悶虧。」就算如此醜陋,丑到膽小的會驚叫,膽大的也不敢細看,當雙眼流露出興奮的光芒時,仍然有幾分動人。這,完全是因為那個在公堂上能把人擠兌死的春姑娘。
「我就知道,殿下是因為她才往外跑。」錦衣整個人都趴在櫃枱上,無力無奈得很。還好那臭丫頭進了國公府,以後只怕很難經常往外跑。少見面,感情就會淡。
但是,等等!殿下不會經常半夜摸去白府,和那丫頭私會吧?就算昨天晚上那樣!
想到這兒,錦衣像被針扎了似的跳了起來。
而此時,他心目中的臭丫頭已經進到內宅,走了好久,又浪費了很多時間,亂鬨鬨的認了一堆的人。白敬遠自然不提,雖然礙着輩分,不能親自到大門口去接,但派出嫡長孫,又在府內大擺宴席,一向樸素的他還換了新衣裳,端端正正坐在正堂等着庶孫女來拜見,平時喜怒不形於色的臉,掩飾不住的笑意。這些,都說明了他的態度和意見。
怪不得剛才就有下馬威了呢?春荼蘼想。這是要告訴她,國公府不是那麼好進的?而實際上的外祖父,如今的祖父表現出的那種高調的寵愛,擺明是給她樹敵啊。什麼意思?不想家宅和睦,閒得難受要看雞飛狗跳?還是看她有沒有本事在這樣敵意的環境下生存?
哈!這就好比孩子學游泳,有人有時會直接把孩子扔水裏,看他的反應,讓他在生死關頭自然生出力量。但真心疼愛孩子的長輩,不會捨得的。
這就是春青陽和白敬遠之間的區別!
從另一方面看,白毓秀不怎麼聰明啊!在大庭廣眾之下讓她失儀,事後白敬遠也會很生氣的,到底家醜不可外揚,在家怎麼折騰才行,怎麼能讓白府的孫女在外丟臉?
這事,春荼蘼倒篤定白相他老人家不會知道。朝廷不倒翁嘛,做事向來極有分寸,不會出如此昏招。又或者,白毓秀不是不聰明,而是對她不屑一顧,根本不看在眼裏,所以行事肆無忌憚,也不介意當整個國公府針對外來者的出頭鳥。
「這是你的嫡母,這是你二伯娘。」見過男親,又見女親,充當介紹者的,是白敬遠的如夫人歐陽氏。
其實說起來,白家的人員構成不算太複雜,因為自白敬遠起,白家男人的女人不多。而且正房沒有生養,妾室不得有孕。白敬遠除了已逝的嫡妻盧氏,就只有一個妾。
春荼蘼辦事向來嚴謹,特別喜歡事先做充分的調查,所以進白府之前,是做過功課的。有說白敬遠懼內,盧氏活着的時候,一房妾室通房也無。盧氏逝世後,白相也沒娶填房,只納了個如夫人。這歐陽氏沒生兒子,卻一連氣兒生了四個庶女。
白敬遠的三個嫡子,實際上是春荼蘼的三個舅舅,對外稱是大伯二伯和父親。其中,已經不明不白的死了個大舅舅白世玉。他尚的是公主,也不知是夫妻情深還是有什麼秘密,反正年界不惑而膝下沒有一子半女。隨着他們離世,大房算是絕戶了。
二舅舅白世林是戶部重臣,有一妻兩妾。在封建時代,以這樣的高位和家世來說,也真的不算多。其妻葛氏,也就是二舅母,生了兩個嫡子。大的就是孫輩中的老大白毓秀,今年二十歲,已經訂了親,但還沒有成親。小的是提行第四的白毓風,今年十六歲,沒訂親。趙姨娘生的庶次子白毓濤,十九了,同樣是訂親而未成親。吳姨娘生的庶三女白毓珠,今年十八歲,早早於兩年前出嫁。
剩下的孫輩,全是他們三房的人,也有四個。五姑娘白毓燕,十七歲。排行第七的公子白毓飛,十五歲,全是「父親」的嫡妻黃氏所生。排行第八的妹妹白毓婷,才十三歲,親母隨白世遺在外駐守。最後就是排行第六的她,沒改名改姓的春荼蘼,以虛歲算,十六了。
還好,不像別的深宅豪門,子孫幾十個,光認人就占不少腦容量了。
66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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