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算是安頓了下來。
洗去了一身的疲倦,吃了一餐美味的飽飯,李辰安卻沒有了睡意。
信步於這庭院中的大雪裏,看着迴廊間掛着的那些大紅燈籠,一時間他有些恍然。
就快過年了啊!這是自己來到這個世界過的第一個年!可惜這府上雖然人多,但親人卻不在。
沒有父母在身邊的年,似乎就少了許多味道。
溫煮雨派人秘密將一家人送去了蜀州,安頓在了崇慶府。
他們住的地方想來是不會差的,只是那畢竟是異鄉,那就是異客。
如父親這樣的老學究,他恐怕會在這年節時候更思念這生活了大半輩子的故土。
妹妹李巧兮和西院原本住着的那個叫姜慧的女人,還有那個同父異母的弟弟李辰東,他們都在父母的身邊,想來能排解一些寂寞吧。
皇城司黑樓里的藏着的那些秘密他看過了不少。
他已知道了母親丁小娥本不叫丁小娥,她叫司琴,原本是盧皇后身邊的貼身宮女。
但她從皇宮消失的時間,卻並不是在盧皇后的兒子失蹤的那一天,也不是在盧皇后被謀害的那一天。
她是在昭化三年十月初三夜……也就是上車侯府和梅園被滅的那個晚上失蹤的!所以李辰安斷定自己不是皇長子!但那個晚上母親究竟是去了哪裏皇城司的情報沒有,因為皇城司本沒有去注意過一個宮女。
如果自己真不是李家的長子……那麼自己的身世要麼和上車候府有關,要麼就和梅園的那位雲安郡主有關。
皇城司的情報顯示雲安郡主和郡馬喬子桐並沒有葬身在梅園,他們就是從梅園裏的那處密道逃離的。
他們通過那條密道去了皇城司!長孫驚鴻派了王正金鐘將他們在兩個月之後秘密送出了京都!王正金鐘說送去的地方是嶺東道的黔州蘇陽郡,可第二年他奉命再去的時候,那處小院子卻已人去樓空。
雲安郡主和郡馬喬子桐不知所蹤!而當時送他們離開京都的時候,雲安郡主已有身孕,他們的孩子當生於昭化四年夏,如果那孩子還活着,當近二十歲。
顯然,自己也不是雲安郡主的兒子。
那最後似乎只有一種可能——自己是上車侯府裏面僥倖活下來的某個人的兒子。
對於這件事,李辰安沒有派任何人去查,因為自己這就要去往蜀州,見到母親的時候一問便知。
這事奚帷究竟知道多少他應該是不知道的。
李辰安眉間微蹙,上車候府是在奚帷的計謀之下滿門被滅!如果自己真的是上車候府的後人……奚帷顯然不會留下自己這個禍端。
按照奚帷的行事手段,廣陵李府恐怕早已被他殺了個乾淨。
但現在自己卻偏偏在他的幫助之下成為了寧國的攝政王……上車候府的那筆賬,是不是該找奚帷算算皇城司這麼多年都不知道奚帷的蹤跡。
皇城司的那些檔案里,對於奚帷的記載也僅僅是隻言片語,多是在墉國覆滅的那個時間。
薆荳看書知道奚帷真實身份的人極少。
姬泰當是知道的,他卻死了。
商滌也是知道的,他也死了。
蕭姑娘是奚帷的女兒……那麼晚溪齋的前齋主蕭饅頭肯定是知道的,但她還是死了。
現在看來,剩下的最後一個見過奚帷的就是花滿庭花老哥,可偏偏他卻離開了京都,說是去世間遊歷,也不知道他會去往哪裏。
奚帷……對於這個未曾謀面的奚帷,李辰安說不上恨,因為他的記憶中壓根就沒有上車候府的那件事,他的生活中更沒有一個與上車候府相關的人。
通過燕基道的言語看來,這個老人的初衷應該是想要為墉國復仇,而後似乎又變得矛盾了起來,以至於後來他似乎在追尋一個治國之道。
許是因為他的那番轉變,才讓如商滌這樣的本就有極高智慧的一批人追隨着他。
正如燕基道轉述的商滌的那番話一樣——執大義者,向光明者,皆是奚帷!好吧,此事不再去想。
皇城司若能找出奚帷當然是最好的,若是找不到……李辰安抬步,向院子角落的那處亮着燈籠的涼亭走去。
若是找不到,他應該已經很老了,活不了多少年了。
…………蕭包子坐在涼亭里。
她雙手撐着下巴,正看着燈籠的光線下的那些泛着紅芒的雪。
李辰安走了進去,坐在了她的身邊,忽的一笑——這狗血的劇情!如果自己是上車候府的後人,身邊的這位就是仇人的女兒。
那麼就應該發生一場刻骨銘心的愛,而後是令人斷腸的離。
再後是兵戈相見。
最後……不是主角的那個死了。
於是便演繹了一出盪氣迴腸的生離死別的能夠騙了許多姑娘眼淚的老套故事。
若是要給這個故事再加點料,那就應該讓身邊的這個女人給自己生下一個孩子。
等這個孩子長大了,再來找自己這個當爹的尋仇。
「你傻笑個啥」蕭包子偏着腦袋,驚訝的看着李辰安,李辰安摸了摸鼻子,「……這不回家了麼,高興。
」蕭包子眉梢一揚,又看向了涼亭外的雪。
沉吟片刻說道:「以往在晚溪齋,這個時候已開始熱鬧了起來。
」「怎麼個熱鬧法子」「我的那些弟子們磨麵,蒸饅頭、包餃子……聚在一起,人很多,煙霧熱騰騰的,大家說說笑笑,打打鬧鬧,這就很是熱鬧。
」蕭包子忽的深吸了一口氣,「其實吧,我們都是可憐的人,還都是女子,也都長大了,在那種時候是想家的……」「有些人知道家在哪裏。
」「也有些人知道家裏還有哪些人,只是不知道而今是什麼模樣。
」「我們都是師傅帶去晚溪齋的,每個人都有不一樣的原因,但有一點卻是共同的。
」「那就是所有人的家裏,都不幸!」「有的早早沒了爹娘,有的因為窮被爹娘給賣了,也有的因為是姑娘,在家裏不受待見,等等。
」「終歸是一個字,窮!」「所以我們特別珍惜糧食,特別在意那些田地。
」「年節時候的歡喜熱鬧,其實不過是為了掩飾心裏的那抹淒涼罷了!」「從臘月二十八這天開始,一直到正月初一,我們所有人都是在一起過的。
」「師傅活着的時候說……這就是過年,是一家人團聚的最幸福的時候。
」「那時候我以為自己也是孤兒,所以……所以忽略了一些事。
」「比如師傅會給我多夾一兩個包子,也比如師傅總是會在桌上多放一副碗筷,說是……給沒有回家的人。
」「還比如師傅在每一個大年夜裏,都會陪着我一起度過。
」「她的臉上有半分歡喜……半分愁!」說完這話,蕭包子轉頭看向了李辰安,「我在想,以後我帶着我的孩子獨居,我的臉上不會有那半分愁!」「……為啥」「因為孩子他爹在心頭,這就夠了!」「你究竟叫什麼名字」「我的意思是萬一往後孩子找到我,我連他娘的名字都不知道,這說不過去吧」蕭包子臉蛋兒微紅。
她乜了李辰安一眼。
起身。
向對面的那處小樓走去。
「誰說你就是孩子他爹了!」李辰安大笑。
蕭包子忽然轉身,眼裏閃過一抹狡黠:「今晚你還練武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