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薩也是左右為難。讀字閣 www.duzige.com
她到是也不怪法海「心狠手辣,不講慈悲」,只覺是自己的過失,沒有提前把事情安排好,如今事情出現了紕漏,她出來分鍋也是理所應當。
眼下最要緊的,其實是如何補救她一時也沒有個章程,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
「你可知這豬妖是什麼來歷?」
菩薩也不提救人的話,只問了法海一句,也是要看看他的決心如何,是否當真有勇氣與這諸天神佛為敵。
法海神情不變,語氣沉着:「他前世乃是紫薇帝君麾下,北極四聖之一的天蓬元帥。」
只聽了這一句,多餘的話菩薩也懶得問了,只是眼中神情複雜,感念這三藏此次西行恐怕當真是個困難重重了,以前安排好的一些簡單劫數,也怕要成了九死一生之局。
九九八十一難,這才走了幾步路?
你與這猴子雖然法力不淺,可若是想要這般走完全程,怕也沒那麼容易。
「菩薩此來,可是要救這豬妖?」法海開始反問菩薩。
「我能救他一次兩次,如何救他三次四次,你既然已惦記上了他,可會因為貧僧半途而廢?」菩薩深知金蟬子性情,便是今日救下了這豬剛鬣,這西行路上怕是也沒有他的一席之地了金蟬子若是不收他,他便成了廢子,廢子自然是要被拋棄的。
救與不救,其實也沒什麼不同,只是菩薩慈悲心腸,還是忍不住想要看看,是否會出現什麼轉機。
悟空見師父手上的法訣沒有因為菩薩的到來而有半分鬆懈,那豬妖的呻吟之聲也越來越小,距離神魂俱滅,魂飛魄散已是不遠,心中感慨萬分——
他之前險些被這豬妖在高老莊裝出來的純情老實模樣欺騙,想是這老豬還真以為能得個正果,在高老莊三年也算不敢為惡卻沒想遇見了自家師父。
這豈非是正是應了「善惡有報,不是不報,時辰未到」這等佛門勸誡之言。
悟空自以為又領悟了幾分佛法精要,心中頗有幾分歡喜。
「弟子斗膽請教菩薩一事。」法海看向了菩薩,只是他一手持着金缽,一手掐着法訣,不能行禮。
「何事?」
「菩薩渡他,當真是因為慈悲,還是因為他前世的身份。」
確實很大膽,不過菩薩也沒有猶豫,直接給他解惑:「他縱然是個沒有來歷的妖魔,貧僧也要渡他。」
法海笑了,她知道這是菩薩真心之言,就好似當日在黑風洞,對那些妖王也願意給他們一個機會一樣,只是他們自己沒有把握好,非要吃上一口唐僧肉。
「好叫菩薩知曉,便是那些深有背景來歷的妖魔,若在弟子面前行兇,小僧也會將他超度。」法海語氣平靜,但神情十分堅定。
菩薩也知道這是法海的真心話。
雙方理念不同,若論對錯,其實也難相爭。
畢竟立場不同,菩薩站在眾生之上,她是個擺渡人,自可眼觀世間冷暖,渡化有緣之人。
以前的法海,也自以為自己是個擺渡人;而如今的法海孤身入了這苦海,還不願作那獨自回頭的上岸人他忽又一笑,看着菩薩問道:「敢問菩薩,這前路之上可還有被菩薩渡化的妖魔,等着拜入弟子門下做個西天取經的護衛?若是如這豬妖一般吃人的,請菩薩早些帶其離開,否則小僧見了也是一樣的下場。」
菩薩極好的涵養都險些破了防,前九世的取經人,一個比一個心懷慈悲,怎偏偏到了你反覺醒了真靈?
事到如今,菩薩也不瞞他了,沉聲道:「前路到也還有一被天庭降罪的神靈,他不僅吃人吃的多,還把你此前九世轉世全吃了,只留下了你九隻頭骨,穿成一串兒,掛在胸前。」
「既是如此,菩薩還是將他留着吧,此等凶神合該小僧親自超度。」
菩薩也是百感交集,這金蟬子還是如同以往一般,一向是個一根筋,「他於這天蓬不同,整日在那流沙河下生受飛箭穿心之苦,早已經失去靈智,全憑妖魔本能行事,此前貧僧路過流沙河遇見他的時才將他點化,如今他已洗滌心靈,幾獲新生」
見三藏法師是一個字也不聽,菩薩都想給這個叛逆和尚帶上緊箍咒,讓他知道一下什麼是佛法無邊。
「罷了,此事貧僧到時自會給你一個說法。眼下你還是看看這豬剛鬣吧,你當真要將他的真靈超度?連個轉世的機會都不給他留下?」菩薩指了指金缽之中的豬剛鬣,此刻已經沒了聲息。
大聖聽師父與菩薩言語爭鋒,早就忘了還在金缽之中豬剛鬣。
如今抬眼去看的時候,卻發現原本的黑皮大野豬,那如刀槍一般的獠牙早已經磨平,渾身上下似鋼針的毛髮,也變得及其柔順竟變成了一個白嫩嫩的家豬形象。
妖氣被金烏佛焰焚燒殆盡,它自恢復了本來相貌。
而豬剛鬣的元神,已經變得虛無一片。
所謂人死為鬼,鬼死為聻,聻死為希,希死為夷,夷死為微,微死無形。
又云:視之不見名曰夷,聽之不聞名曰希。
故無形無色,歸於虛無。
一陣風吹過,豬剛鬣的元神罵罵咧咧的消散於天地之間。
轟隆隆!
霎時間,蒼穹佈滿了陰雲,雷鳴電閃火光四濺。
又狂風席捲,陰風怒號。
呼——
這嘯聲仿佛陰兵過境時的呼呵,又似蠻荒凶獸撕咬時的嘶吼,直叫得人內心慌張。
不過此處乃是觀音菩薩、齊天大聖與法海三位神通廣大之輩,倒也不會見了這等場面便心生退怯。
「菩薩。」法海大概猜到了自己要面對什麼,但他渾然不懼:「這禍事皆由弟子一人而起,還請菩薩稍作迴避,若有連累菩薩之處,萬望見諒。只是此番西行,恐就要止步於此了。」
法海心中生了幾分悲哀。
這世界,佛不似佛,神不是神怪不得灌江口楊二郎聽調不聽宣,也難怪這猴兒要大鬧天宮,只可惜為師不曾早來五百年,否則不至於讓你當年孤身面對十萬刀兵。
「師父小心。」大聖目光堅定,手持定海神針立於師父身側,很顯然大聖也知道他們師徒惹上了多大的麻煩。
不過他毫無畏懼之意,無非就是跟着師父再鬧一次天宮只希望這一次,能打進去那凌霄寶殿之中。
菩薩見這師徒兩個神情愈發興奮,覺着心很累。
諸天神佛有的其實不止是打打殺殺——別看上邊兒動靜大,究竟能下出幾點雨來,還尚未可知。
「阿彌陀佛。」
菩薩念一聲法號,她卻不理會法海之言,只把一雙法眼往向蒼穹,佛光若穿透了這重重陰雲,直入九霄重天之上——
她準備先談談條件。
哼哼~
正此時,法海聽得自己金缽中傳來了幾聲響動。
他金缽倒扣下來,卻見一隻白嫩嫩的家豬從金缽之中掉落,說來也是怪事,明明那豬剛鬣的元神都魂飛魄散,便是妖軀上的妖氣被佛光淨化,也應當是一具死屍。
可此刻法海竟發覺它還有一口氣息在,只是十分虛弱,隨時可能咽氣。
菩薩察覺到了這邊兒的異樣,只見把目光收回來,又掐指一算,口稱:「善哉,妙哉!」
而後伸手抽出了楊柳枝,楊柳枝上帶着一滴三光神水菩薩施展了一個神通法術,以神水將那家豬渾身包裹,一縷縷佛光帶着無上慈悲之氣,緩緩渡入那家豬的體內。
菩薩大聲說道:「真是個造化,卻未成想到天蓬錯投豬胎前,它已先生了靈智。這般說來,天蓬原是佔據了它的身軀此番天蓬惡報臨身,真靈消散,才叫這它這一縷靈智復甦阿彌陀佛。」
「般若諸佛,地藏法眼,顯法!」法海也運轉一雙法眼去看,片刻之後收了神通,對着那豬開口說道:「你與豬剛鬣雖為一體,但分屬雙魂,他之罪孽當於你無關,今日除妖險些將你誤殺,乃貧僧之過。」
「菩薩。」法海又看向了觀音菩薩,開口道:「若弟子能過得此劫,願將它收於門下,悉心教導,以全緣法。」
菩薩頓覺這三藏法師倒也孺子可教,也不全然是一根筋。
只是她也未曾想,法海本就是一片真心。
「天蓬既然佔據它的身軀為惡五百年,今日合當它代天蓬行走西天,也是因果輪迴,當有此報。」菩薩聲音又大了幾分,她話音落下的時候,蒼穹之上雲消霧散,又正直日出東方,光滿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