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豁出去,把顏面置之不顧,那就基本上無敵了。
此時的祁王便是,頗有種我不好過,所有人都要給我陪葬的瘋狂勁兒,平素一派風流倜儻的瀟灑模樣,如今頭髮散亂,聲淚俱下,坐在大殿上,捶着地板,一遍遍的喊着讓建興帝給他做主。
龍椅上,建興帝面沉如水,眼底的火焰明明暗暗,抿唇不語。
至於其他人,個個埋着頭,恨不得瞎了聾了才好。
實在是太煎熬了。
他們實在想不到祁王能這麼不要臉,形如潑婦一般的在大殿上鬧,這簡直就是毀皇室體面。
還是說,殘了就都無所謂了?
祁王可不就是無所謂了嗎,反正他已經沒了繼承大統的資格,憑什麼還要再處處忍耐?
他就要攪合個天翻地覆!
反正這天下已經不會是他的了,以後不管誰上位,他都是苟延殘喘,那索性就鬧個夠,如此死了也痛快。
「父皇,求您一定要為兒臣做主啊,兒臣這條腿沒救了,嗚嗚,以後就是個無用的跛子了,兒臣活着還有什麼意思?可兒臣不甘心吶,父皇,您要為兒臣做主啊」
一聲聲嘶吼,聽的人頭皮發麻。
做主?如何給他做主?自是將害他的人繩之以法,方能有所交代。
若兇手是一般人,不需要建興帝多言,其他朝臣就會麻利的把這事兒給辦了,但涉及到太子和晉王,誰還敢管?
尤其是太子,那可是國之儲君,牽一髮而動全身。
朝臣們各有思量,大殿上,連個出聲的都沒有,只一遍遍迴蕩着祁王悲痛沙啞的哭嚎聲。
直到他將矛頭明明白白的指向了太子和晉王,將所有人都不願面對的齷齪擺到了枱面上。
「砰,砰!」兩聲響,膝蓋砸在冰冷的地板上,頓時令人牙酸不已。
太子和晉王再也不能裝死了,雙雙跪地喊冤,聲音比祁王的還高昂,還悲痛欲絕。
「父皇,兒臣冤枉啊,兒臣怎麼可能做那等喪心病狂之事?」
「父皇,兒臣也要冤枉死了啊,兒臣發誓,絕對沒有派人在回京路上去行刺四弟,否則,就不得好死!」
一個比一個冤枉,衝着建興帝不停的磕頭,大有想以死自證清白的架勢。
朝臣們看的目瞪口呆。
這皇家的子孫都怎麼了?
都這麼豁得出去嗎?
建興帝終於忍無可忍,咚的一聲,手掌重重拍在扶手上,呵斥道,「都閉嘴!」
他是想讓幾個兒子爭鬥,最好爭的水火不容,再也沒法惦記他的位子才好。
但這不表示他就能容忍他們丟人現眼。
爭鬥只能在暗中進行,擺到明面上,打誰的臉?
太子和晉王磕頭的動作倒是停下了,不過,倆人對自己也是真狠,額頭都磕破了,血順着眼角流下來,看着特別瘮人。
但祁王沒聽,還在哀嚎着,很有些破罐子破摔的節奏。
建興帝氣的臉色鐵青,不過,卻也沒再訓斥,而是冷聲問,「你說,你是被太子和晉王聯手所害,有證據嗎?焉知不是有人故意誤導矇騙你?」
祁王終於等到這話,從懷裏一把掏出早就備好的證詞,除了這個,還有幾個人證,殺手是咬舌自盡了,但相關聯的人可還有不少呢。
且那些人都跟太子和晉王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
不管如何狡辯,他們也撇不乾淨。
總不能說,你們家奴婢護衛乾的壞事,就跟你們無關吧?
這是謀害皇子,尋常人若不是被人指使,誰敢?
那些證詞,由太監轉交到建興帝手上,建興帝面無表情的看了一遍,又讓太監遞給刑部尚書。
「劉愛卿怎麼看?」
劉尚書抹着額頭的冷汗,無奈出列,「微臣愚鈍,一時半刻分辨不出真偽,此事,事關重大,需詳查」
建興帝道,「那就交由刑部,大理寺,督察員,三司一道詳查,務必查個水落石出,明明白白。」
「皇上,是不是讓宗人府」這種事兒,三司才不願意管。
但劉尚書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建興帝打斷,「天家無私事,朕讓三司查辦,你們只管查辦便是。」
劉尚書心裏罵娘,嘴上還得惶恐的應着,接了這個燙手山芋。
大理寺和督察院同樣如此,誰想沾惹這個爛攤子啊?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的戲碼,要麼就是太子和晉王聯手害了祁王,要麼就是祁王故意上演苦肉計陷害。
反正,總有一邊是有罪的。
他們更傾向是前者,畢竟就算玩苦肉計,也沒必要搭上自己的一條腿,代價太大了。
可若真是前者,涉及到太子,那就是要動搖國本的事兒,一旦處理不好,京城必將大亂。
下朝後,眾臣一個個心思複雜的離開,都不敢在宮裏交頭接耳。
三司的人形色匆忙,急着去查案,還有幾位閣老,平時老成持重,走路不慌不忙,這會兒,卻健步如飛。
孫尚書歸心似箭,拒絕了陸首輔的相邀,讓人把許懷義叫到家裏,倆人進了書房,關着門一聊就是大半個時辰。
在祁王一事上,許懷義並未有什麼隱瞞,將他看到的,聽到的,以及自己的猜測都說了。
如今局勢複雜,一觸即發,他可不敢讓孫尚書稀里糊塗的搞不清狀況,萬一下錯了棋,孫家遭殃,他也撈不到好。
兩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尤其這種時候,更得同舟共濟。
孫尚書聽完,一言難盡的道,「所以,你的意思是,祁王用苦肉計陷害太子和晉王,但是運氣不佳,出了意外,講自己給坑殘了?」
許懷義點點頭,「所謂的意外,我覺得也有些過於巧合了,我更傾向是有人將計就計,玩了一出黃雀在後。」
「那你覺得這黃雀是誰?」
「楚王的嫌疑最大,但沒證據,我事後特意查了,什麼線索都沒有,抹除的非常乾淨。」
孫尚書道,「楚王做事,滴水不漏,是不會輕易讓人抓到把柄的,不像祁王,他謀劃的這一出實在是,漏洞百出,滿朝文武不是傻子,刑部和大理寺的人更是火眼金睛,相信,用不了幾天,就能有結果了。」
許懷義卻道,「可太子和晉王並不無辜啊,回京路上確實是祁王自導自演,但在軍營里,倆人可出手了不止一回。」
孫尚書意味不明得道,「只要沒有證據,就不算」
許懷義搖搖頭,「師祖,這次怕是糊弄不過去,祁王實實在在的殘了,他不咬下太子和晉王一塊肉來,絕不罷休,另外,還有楚王,或許還有別人,肯定會推波助瀾,趁火打劫,沒有證據,那就製造證據,畢竟,太子和晉王的手上的的確確不乾淨,無罪之人,還能按個莫須有的罪名,何況他們並不冤枉呢。」孫尚書一時默然無語。
半響後,他聲音疲憊的問道,「你有什麼建議?」
許懷義平靜的道,「早做準備。」
「真會到那一步?」
「師祖,您老比我看的更明白,除了那一步,還有別的解決辦法嗎?便是皇上,說不定也」
也在等着宮變好下手除去楚王一系,包括太皇太后。
從不孝的流言傳出來,兩邊算是撕破臉了。
孫尚書長嘆一聲,「你家裏都安排好了?」
許懷義點頭,「都住到莊子上去了,真亂起來,我也好沒有後顧之憂。」
「你暫時先別去見他們了,留在城裏吧。」
「是」
許懷義也沒打算再出城,就怕把盯着他的人引到莊子上去,給家裏帶去不必要的麻煩,眼下在查祁王被害一案,他作為涉事人員,還需要被問話。
離開時,許懷義又毫不避諱的問了些宮裏的事兒,尤其是太皇太后和楚王父子倆的身體狀況。
孫尚書也沒遮遮掩掩,能透露的都透露了。
只許懷義問及太后和秦王時,略有些不解,「太后多年吃齋念佛,早就不理俗事,秦王住在皇莊,喜好養花作畫,輕易都不回京城,你關注這些做什麼?」
許懷義道,「就是覺得他們一點動靜都沒有,顯得很不正常。」
孫尚書解釋,「秦王早就不理會朝政了,至於太后,一直都是不爭不搶的性子,況且上頭還有太皇太后,她在宮裏也做不了什麼。」
太皇太后不只是有個婆婆身份,且性格也強勢,這麼多年一直壓着太后,滿朝文武也都習慣了。
哪怕坐在皇位上的人是親兒子,礙於孝道,太后和建興帝也不敢對太皇太后不敬,不然,就會被天下人指責。
不過,裝了這麼多年,到底還是功虧一簣了。
許懷義對孫尚書的解釋並未全信,回到伯府,府里冷冷清清的,就剩幾個打掃衛生的下人,他也沒讓他們近身伺候,閃進房車洗漱了一番,又自己弄了點飯吃,才等到媳婦兒出現。
顧歡喜看到他,還有些意外,「你都忙完了?」
許懷義癱在沙發里,搖頭苦笑道,「還沒呢,還得等三司問話。」
「你沒上朝?」
「沒有,祁王一個人去的,我也以為建興帝會宣我問話呢,竟然沒有,呵,大概是怕我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什麼不該說的來吧?」
「看來,他心裏有數,知道是咋回事了。」
「嗯,不止他,滿朝文武對這種算計都眼明心亮着呢。」
顧歡喜譏笑,「可還不是一個個的都裝聾作啞?」
許懷義攤手,「沒辦法,大家都怕死,建興帝也不知道怎麼想的,這種事,該讓宗人府處置才對,結果交給三司了,這是嫌不夠難堪?」
顧歡喜猜測,「也許,只有這樣過了明路,他才好有充足的理由廢太子吧?」
許懷義嘖嘖兩聲,「真是狠吶,父不慈,也不怕子不孝?」
顧歡喜輕哼,「他不是一直盼着太子搞事兒?」
許懷義笑起來,「是啊,這回萬事俱備,東風馬上也來了,再有楚王煽風點火,呵呵,宮裏就有大熱鬧可看了。」
「那你呢?去看不?」
「不想看,就怕身不由己。」話是這麼說的,許懷義臉上卻一派輕鬆,「只要你們沒事兒,我怎麼都能自保。」
「不想撈功了?」
「這種功勞不要也罷。」
顧歡喜才不信,要笑不笑的看着他。
許懷義摸摸鼻子,岔開話題,「那啥,你讓韓鈞派幾個人去盯着皇莊上的秦王。」
「怎麼?怕他趁火打劫?」
「嗯,師祖說他多年不理朝政,早就沒了野心,可我總覺的不安,想當初,他可是板上釘釘的太子,若非出意外,就當上皇帝了,太皇太后在宮裏罵建興帝那些話,已經傳了出來,我就不信他沒聽見。」
「你是說,他會報復?」
「這種事,擱在誰身上都是意難平吧?況且皇家無親情,他能不怨不恨?沒機會便算了,一旦有機會,他能不出口氣?」
「行,我跟韓鈞說,還有嗎?楚王那邊要不要也盯着?」
「不用,我想晚上親自去一趟。」
要不是皇宮守衛太森嚴,他都想夜探皇宮。
顧歡喜沒攔,只隨口叮囑了幾句,下午讓人請了韓鈞來,挑了幾個機靈的,派去了皇莊。
韓鈞並沒多問,畢竟那些流言他也聽說了,朝中局勢他也清楚,正是一觸即發的節點上,哪一處都可能是爆發點。
比起秦王,他更關注昌樂侯府,「侯府一直閉門謝客,昌樂侯也借着生病,很久都不出現在人前了」
顧歡喜接過話去,「他應該是怕被人揭穿身份吧?假得就是假的,裝的再像,在相熟的人跟前,也很容易漏出破綻。」
韓鈞道,「嗯,他去幫楚王帶兵了,不過如今叛軍都讓懷義給打敗了,躲進山里去,他很可能也要回來了。」
「然後?」
「他肯定不是一個人回來,他會帶着楚王的精銳部隊回來。」
顧歡喜怔了下,忽然反應過來,面色變了變,「你是想說,他會逼宮造反,而他又是齊王的岳父,屆時,若贏了沒齊王的好處,可一旦兵敗,齊王就會被牽扯進去?說不準,還會成為楚王的替罪羊?」
韓鈞點頭,神情凝重,「所以,這事,得先下手為強,絕不能讓昌樂侯拿齊王做擋箭牌。」
「你想?」
「是,昌樂侯必須死,現在還沒人知道侯府里的那個是替身,只要殺了他,便是將來楚王造反失敗,真身也成了贗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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