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你聲叔是應該的。」
看着胡麻表情似乎有些錯愕,旁邊的孫老爺子卻笑着道:「這是我的小兒子,咱們哥倆平輩論交,他見了你,不叫叔又叫什麼?」
「你這一身好本事,也就不要充晚輩了,如果今天我拿了架子,大你一輩,將來見了你家師傅,可怎麼敘這長幼?」
「」
胡麻聽着都有些無語了:「這倒算得挺明白啊」
雖然被一個年齡比自己大的人叫叔,總感覺怪怪的,但人家這麼有誠意,那也就這麼着吧!
胡麻知道這孫老爺子是過來做什麼的,便忙請了對方進谷,孫老爺子帶來了四五輛馬車,其中三輛空着,另外兩輛,上面拖着的,則是各樣禮品,便讓禮品往裏走,其他空車等着。
來到了谷前,卻不忙着進谷,胡麻先帶了他們,向旁邊一轉,遠遠的就看到了坡上的幾具棺木,正是之前那些一錢教的人,都好端端的收斂在這裏。
孫老爺子嘆了一聲,旁邊他的兒子,便忙帶了人上來上香,然後開棺,驗明正身確定無誤之後,便在棺前燒起紙錢。
「胡管事厚道啊」
孫老先生此來,自是為了將之前留落在山谷里的兩位徒弟,並一錢教的三位教眾屍骸運回去。
早先他走的時候,得顧着活人,因此只是帶走了一錢教法王與莊二昌,但這些死了的人,屍骨好歹也得尋回,交還給人家的親人,也好入土為安,時時祭拜。
本來心裏也擔心着來到了這裏,看到曝屍荒野,或是已經被燒了,卻沒想到,都用棺木好好收斂了起來,旁邊甚至還有燒紙燒香的痕跡,卻是一下子有些動容了起來。
自家的人折在這裏,人家卻是好好收殮,不說以德報怨,也是大人情了。
「都是跑江湖,混口飯吃的,折了性命,也是運道不濟,甭管早先是什麼怨仇,總歸死者為大,況且,他們也是折在巫人手裏不是麼?」
胡麻客客氣氣的道:「所以,一開始就收斂了起來,沒讓他們受苦,只等着老先生來接了。」
「江湖人江湖命,胡管事這話說的好啊,老夫倒是汗顏了,早知道這礦上有你這麼一位,老夫怎麼也不能過來趟這趟渾水的」
孫老先生居然長長的向了胡麻一揖,這才命人將林子外的幾輛馬車喚了進來,將這些棺木放在車上,準備運回去。
「這也算不打不相識了。」
胡麻笑道:「老先生不忙着走,既是來了,怎麼也要用些酒水。」
說着便請他入谷,這位孫老先生倒是一點也不拒絕,甚是高興的跟了胡麻進來,只是在入谷之前,先看到了牌樓上的紅燈籠,卻也忙的站下,道:「禮數可是不能缺的。」
說着自己便恭恭敬敬的作揖,還叫了他那兒子過來,命他跪下來,向紅燈娘娘磕幾個頭。
入谷之後便先上了茶水,然後命人造飯,不多時,便起了四桌席面,卻是胡麻與孫老先生一桌,老算盤作陪,周大同、梁、柱,陪了孫老先生的兒子與跟他們過來的大管事一桌。
其他僕人則是與割肉工匠裏面新近挑選出來的幾個懂眼色,會說話的老工匠一桌,谷里盡有酒菜疏果都擺上來了。
孫老先生不動聲色的看了席面上一眼,再次舉起杯來致歉:「早先老夫唐突,冒犯了咱紅燈娘娘的威嚴,還望胡管事大人大量,莫要見怪。」
「誒?」
胡麻倒是有些意外:『這事明明說開了,他怎麼還要再提?』
旁邊的老算盤卻是咳了一聲,伸筷子在碟子上敲了一下,苦笑道:「席面是寒酸了點,但老先生可別怪咱們礦上怠慢呀」
「說來還是與令徒有關,早先巫人封礦,外面的糧食物用皆進不來,差點沒米下鍋,就這兩天的,還是拿了現銀,巴巴的跑去旁邊的寨子裏,才置辦來了這點子口糧呢」
「另外,也不知老哥聽了沒有,礦上之前跑出去了個屍妖,我們最近也在找着呢!」
「」
胡麻這才明白了過來,原來那孫老先生之所以再次陪禮,是覺得這菜餚寒酸了些,他倒不是嘴饞,只以為礦上故意給他整治了這麼一桌,上眼藥呢!
但能猜摸到他的想法,也需要很深道行的,老算盤卻是比自己在行。
「都怪莊二昌那畜牲辦事不爭氣啊」
果然,孫老爺子一聽,原來是這礦上真的短缺了東西,倒不是故意置辦得這麼寒酸,心裏反倒鬆快了起來。
先是低低一嘆,道:「這行子被我帶了回去,受傷頗重,我也是把他送到明州草心堂里求醫去了,不然非得把他揪到礦上來磕頭認錯不可。」
「關於那屍妖的事,其實我前幾天就聽說了,實不相瞞,我打算出些銀子,着人在這山里找找,畢竟是莊二昌惹出來的麻煩,出事的還是我徒孫,可不能讓咱礦上憑擔風險。」
「」
「無妨。」
明白了過來的胡麻,也是心裏暗贊了老算盤一聲,接過了話茬:「只是這屍妖的事情,總要給老先生有個交待才是。」
「說真的,若不是這東西出在礦上,而且咱們上面那紅燈娘娘」
說着往外面牌樓上的紅燈籠一指,壓低了聲音,道:「小心眼,盯得緊。」
「上次老先生一來,這礦脈里的東西,該看也就讓老先生看看,如今那礦脈里的東西跑了,也本來也是想着跟老先生說上一聲,免得生出了什麼誤會!」
「」
「哎呀呀」
孫老先生聽着這話,鬍子都跟着抖,兩隻手直接端起了酒杯,道:「胡管事說的哪裏話來?」
「各為其主,天經地義,況且,本來就是誤會一件,莫說是老夫,就連一錢教的法王,回去了也只說是那群巫人的不是,咱們跟你們礦上,都是吃了虧的呀!」
「倒全憑了礦上人本事大,紅燈娘娘法力高,才治住了那群巫人,不然還不知道要惹出什麼大禍來呢」
「」
他心裏可是明白的很,按上次的做派,其實是自己這邊的人大敗虧輸。
在江湖上大家講人情,但終究是看拳頭,人家礦上的人拳頭大,事後說起來又這麼給面子,那是顧全了自己的名聲啊
當然,對於胡麻而言,若是一句話能消了這恩怨,卻也是求之不得,反正陰將軍已經跑了,連帶着咱礦上都受了「大損失」,無顧再與一錢教結了怨,這多虧得慌?
「說開就好,說開就好」
老算盤在旁邊敲着邊鼓,舉起杯來,笑道:「咱們礦上食糧不夠,但酒卻是不打折的,老先生既然來了,那可得多喝上幾杯再回去。」
「好說,好說!」
一時眾人皆心花怒放,這孫老先生,也是喝盡了這一杯,才忽然一拍桌子,道:「老七,還不滾進來?」
外面老實巴交被周大同他們灌酒的孫家七小子,忙一抹嘴,跑了進來向胡叔,算盤大爺行禮,然後笑着道:「爹,俺又做了啥不對的事,又惹了您老人家罵人?」
「啥不對的事?」
孫老先生瞪了他一眼,道:「這是罵你沒眼色。」
「沒看到伱胡叔礦上,缺了糧食,論起來還是你莊師兄辦得好事,留了這麼個爛攤子,你既知道了,還不快去安置安置?」
「」
「誒?」
胡麻倒是有些意外,這老先生,難道還有渠道,能解決了這礦上的短缺?
如此倒確實解了燃眉之急啊,忙舉杯謝過了孫老先生,只是繼續飲酒,卻不料這孫家老七,不到盞茶功夫便回來了,稟告:「已安排妥當了。」
「我譴小使鬼遞了信,咱家商號恰有一支騾馬隊在左近,車上有精糧一百擔,豬羊二十口,我讓他們先緊着送到這邊礦上來,兩日之內,便能趕到這裏,想來也夠胡叔礦上支應些日子了。」
「」
「啥玩意兒?」
見着這孫家老七一臉誠懇,孫老先生也是渾不當回事點頭的樣子,胡麻卻是直接吃了一驚。
這麼多的東西,何止是支應,吃上三五個月都夠了。
這孫家就讓小使鬼說一聲,便過來了?
「唉,不算什麼。」
孫老爺子面上看着不當回事,但見兒子辦事漂亮心裏也高興,卻擺着手道:「咱們身上有了本事的人,誰把這點子東西放在心上?」
「我老頭子就是個習武的,但生了幾個兒子,卻不爭氣,能學我這本身的不多,賺銀子做買賣倒是應手,如今仗了江湖朋友的抬愛,也養了幾支騾馬隊,買了幾畝田,修了幾個倉。」
「胡管事也別客氣,以後你這礦上,但有所需錢糧,讓他跑腿辦了就是,也正好讓他多到礦上來跑跑,跟你學學東西。」
「」
說着,還忽然壓低了聲音,笑道:「不光這錢糧,若有鹽鐵符甲所需,你遞上個話兒,咱也短缺不了。」
「咱們袞州柳縣至石縣一帶的鹽鐵生意,也在我手裏呢」
「」
「啊這」
冷不丁聽到這個話,胡麻是真的有點刮目相看了,沒想到這位孫老爺子不只是入府守歲,門道里的高人,還是一位家財萬貫的地方豪強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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