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瑟瑟驚訝。
武陵何氏,西邊湘國的第一大巫族世家,不知出了多少厲害的巫師,名聲如雷貫耳。西邊湘國政教合一,巫師地位極高,那武陵何氏在湘國的權勢可比親王貴戚,自己的生母,竟是那巫族世家的嫡枝?
&小姐,我們找了你好多年了,當初大小姐是跟你爹私奔走的,我們只知道你爹是堯國人。這些年我們一直在找,前些日子來了順京,卻聽說……」
&說我死了對嗎?」蕭瑟瑟平靜的望着兩人,眼底蒼茫含恨。
陰沉男人低語:「我們不信表小姐已死,就在順京尋找任何可能的蛛絲馬跡,但盤纏用盡,也就不得不通過黑市,尋找能合作的僱主,賺些錢財。」
蕭瑟瑟喃喃:「原來是這麼個烏龍,你們竟然接了殺我的任務。」
吹巴烏的男人疑道:「可是表小姐,你不是叫張錦瑟嗎?但我們殺的人明明是叫蕭瑟瑟啊,你什麼時候變成了蕭府的小姐?」
陰沉男人的眼神一沉,眼中有殺意,「難道弄錯了?」
蕭瑟瑟不語,拿起蟲笛置於唇邊,將《萬蠱隨行》的第一支曲子流暢無誤的吹出。
陶笛的音色低沉婉轉,隨着樂音,周圍有蟲爬的聲音漸起,石頭縫裏鑽出毒蠍,朝着蕭瑟瑟聚來。
&吹巴烏的男人,雙手顫抖着站起身,看着周圍的毒蠍,興奮道:「是何家的《萬蠱隨行》,不會錯的,這就是表小姐,就是表小姐!」
陰沉男人也起身詢問:「表小姐為何成了蕭瑟瑟。」
蕭瑟瑟放下陶笛,冷夜孤月,映着明亮的雪光灑落在她的眼底,鋪開一抹悵惘蕭瑟。
她苦笑着喃喃:「借屍還魂,你們信嗎?」
兩個男人倒抽一口氣,互相交換了目光,半晌沒有答話。
蕭瑟瑟嘆道:「張錦瑟的確死了,被人陷害下獄,死於亂棍之下,卻一睜開眼,成為右相府的痴傻嫡女蕭瑟瑟……這樣匪夷所思的事,你們信嗎?」
&小姐,我們信。」這一次,他們第一時間回答了蕭瑟瑟,「雖然湘國巫蠱師眾多,但《萬蠱隨行》的修煉方法卻是何家獨創,傳女不傳媳。你手中的蟲笛和你吹奏的樂曲,就是最直接的證據,我們相信你就是表小姐。」
蕭瑟瑟淡淡笑了:「謝謝你們能信我,這件事,只是我們三人間的秘密。」
&小姐放心。」兩個人跪地抱拳,「我們離開湘國數載,就是為了能找回大小姐和表小姐,既然大小姐早已亡故,表小姐,你就是我二人的主人,我們聽任差遣,誓死效忠!」
&來吧。」蕭瑟瑟摩挲着蟲笛,微微淺笑,「你們叫什麼名字。」
吹巴烏的男人答:「我叫何歡,他叫何懼。」
&亦何歡,死亦何懼……」蕭瑟瑟望向蕭府,從山坡上可以清楚的看見,那重重別院是多麼冰冷陰森。
&歡、何懼,你們知道僱主是誰嗎?」
&小姐,我們不知道啊。」何歡說,「僱主是找了黑市的人招募我們的,哦對了,前些日子我們還把許多蜈蚣引到你的嫁妝里,還好表小姐你沒事,不然我們真是死也不超生了!」
蕭瑟瑟輕語:「這殺手的勾當你們還是不要做了,有損陰德。不過你們的僱主是擺明了不讓我活命,那我也只好對不住它了。何歡,你也是個用蠱的行家,把我院子裏的蜈蚣引到僱主身上,這對你不難吧。」
&個不難,謹遵表小姐的命令!」
何歡說罷就吹起巴烏,換了個曲調。遠方綠意的慘叫聲還在繼續,點點燈火聚集向秋瑟院,想是蕭恪他們都去了。只可惜秋瑟院的蜈蚣已經開始離去,蕭府不會有人知道,今晚究竟發生了什麼。
俯視蕭府,望着那燈火通明,蕭瑟瑟拂去肩上落雪,說道:「明日午市,城隍廟後的竹林見,聽到我吹奏蟲笛,你們再出來,我有事情要和你們交代。」
何歡道:「表小姐放心,我們一定會提前到地方守好的!啊對了,表小姐你這是要回去了?」
&回去睡覺,等睡醒了看看夜裏死的是誰。」
何歡撓了撓耳郭,不解的問:「表小姐怎麼知道要殺你的人就在周圍?」
蕭瑟瑟不語,收好了蟲笛,轉身離去。
這夜,蕭府最破爛下等的柴房院子裏,傳出陣陣粗嘎的叫喚。
有下人經過叫喚聲傳出的房門口,瞅一眼裏面早就熄燈了,詫異的問旁邊人:「黑燈瞎火的,盧媽媽這是在喊什麼?」
&知道!說不定是夢魘了吧!反正自從她舌頭被割了,就總這麼叫喚,大家也知道她是不甘,可誰讓她要給四小姐送有毒的水果呢?老爺那時候肯留她一條命就不錯了。」
&的也是……做了壞事,就是要接受懲罰。」
&啊,別管她了,讓她叫去吧,我們睡覺去!」
&覺去吧。」
下人們相繼散去,勞累了一天了,都各回各的房間,倒頭就睡,沒誰還想着盧媽媽。
盧媽媽只能這麼喊着,千百條蜈蚣覆蓋上她的身子,麻痹了她的動作,她想喊救命,卻因為沒有舌頭而只能發出難聽的叫喚。
劇毒滲進每一寸血液,無比疼痛噁心的感覺讓盧媽媽涕泗橫流。
這是報應嗎?
盧媽媽瞪着雙眼哭喘。
如果她從一開始就不欺負蕭瑟瑟,是不是就不會死的這麼痛苦?害人不成反害己,盧媽媽悔恨的哀嚎,直到嗓子嘶啞,聲音散盡……
蕭瑟瑟一覺醒來,陽光大好。多日的雪霾天氣終於迎來晴空,連空氣都清新了不少。
昨夜秋瑟院那事情一鬧騰,蕭恪把蕭瑟瑟安置在書房的暖閣里過夜,暖閣的小榻很舒服,蕭瑟瑟睡得不錯。
坐在梳妝枱前,讓綠意給她梳着雙平髻,隔一扇屏風,蕭瑟瑟聽見蕭恪在和管家說話。
&爺,盧媽媽昨夜死了。」
&媽媽?」
&是二小姐的奶娘,之前想毒害四小姐的那個老媽子。」
&是她。那個惡奴,死了就扔出去,這點小事不用還跟我說。」
&爺,盧媽媽是被無數條蜈蚣毒死的,到現在還有不少蜈蚣在鑽她的屍體。」
蕭恪這才從桌案前抬起頭來,冷冷道:「昨夜那些蜈蚣,原來是跑去那個老刁奴那兒去了。這種惡人死了就趕緊清出去,順便把蜈蚣也清一清,別留在府里害到老實人。」
&小的知道了。」管家告退。
綠意聽得一驚一乍的,放下梳子驚道:「小姐小姐,昨晚那些蜈蚣是怎麼搞的,一時間都跑沒了,它們為什麼要去咬盧媽媽啊?」
&什麼,不關我們的事。」蕭瑟瑟將梳子又放回綠意的手裏。
綠意回神,想到蕭瑟瑟昨日的冷靜,下意識的輕語:「小姐,你昨晚的表現看着一點都不傻,綠意還在想你是不是慢慢恢復了呢。」
蕭瑟瑟反問:「我昨晚做了什麼?」
&是吧,小姐你忘了?昨晚你讓我慘叫,你去找老爺過來,從前你可沒這麼有條理過啊。」
&理?」蕭瑟瑟不解的問,「條理是什麼?」
&個……」
蕭瑟瑟說:「我就是想去喊爹啦,裝裝慘叫,嚇嚇大家,多好玩啊!」
綠意無語,原來小姐只是因為好玩才讓她裝慘叫啊,還以為小姐不傻了呢,太失望了!
梳妝罷,蕭瑟瑟非要穿上丫鬟的衣裳,待蕭恪上朝去了,才從暖閣里出來,攜着綠意在蕭府里走走。
約摸巳時兩刻,蕭瑟瑟假稱要一個人出去玩,逼着綠意不許告訴別人,這才從蕭府的小門出去。
蕭府的小門,素來是走死人的,但凡順京的大宅里都配有這種見不得人的門。
蕭瑟瑟從小門走出時,正好旁邊幾個家丁抬着個死人也要出去,見了蕭瑟瑟,他們以為是哪個丫鬟,薄斥道:「怎麼從這裏走,也不嫌晦氣。」
蕭瑟瑟不答反問:「這是誰死了?」
&能是誰,不就是盧媽媽嗎?大傢伙都說,她八成是做了虧心事遭報應了,不然那麼多蜈蚣為什麼只咬她?」家丁說着,還鄙視的瞪了眼被白布包裹的屍體。
出了這扇小門,家丁們抬着屍體去亂葬崗,蕭瑟瑟獨自去城隍廟,一往東,一往西,就這麼遠遠的錯過。
順京的城隍廟建在城東,廟裏供着順京的城隍神、城隍夫人,還有月老、天花娘娘、送子娘娘和六十甲子太歲神。城隍廟的後面,就是從前張錦瑟埋下蟲笛的那片竹林。
估算着時間,到竹林正是午時整。滿林凜然純粹,雪竹琳琅,蕭瑟瑟瞅了四下無人,這便拿出蟲笛,吹起與何歡何懼聯絡用的曲目。
不多時,兩道身影從暗處飛出,輕輕掠過雪地,便到了蕭瑟瑟的面前。
蕭瑟瑟笑着說:「你們的武功不錯。」
何懼答:「我二人本就是何家豢養的死士,從幼兒起就在何家,被下了蠱。如不效忠保護主子,就會七竅流血而亡。」
蕭瑟瑟沉吟片刻,喃喃:「原來你們也並非是真心的……」
何懼道:「是不是真心,不重要,重要的是表小姐可以對我們徹底放心。」
蕭瑟瑟淺笑:「昨夜我對你們雖然說不上完全信任,但內心裏並不想懷疑。我娘過世的早,如今我與張家形同陌路,已經沒有親人了,你們的出現對我來說,倒像是突然有了兩位哥哥。」
&不敢當。」何懼抱拳,「表小姐是我們的少主人,只要表小姐好,我二人也會過得好。」
蕭瑟瑟道:「既然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那我們可就要同甘共苦了。」
&腦塗地!」
聽何懼把話說得這麼重,蕭瑟瑟也不以為意,說起了正事:「你們是不是能聯絡到黑市上的商人?」
&啊。」何歡道:「表小姐要去黑市買什麼?我們哥倆幫忙代勞就好了,黑市上什麼都有,可以到處調貨。」
蕭瑟瑟搖搖頭說:「我不是要買東西,是想聯絡會易容術的人。」
&小姐想學易容術?」何歡詫異的瞪大眼睛。
看何歡老實憨厚的模樣,蕭瑟瑟忽的有些忍俊不禁,笑說:「我有件重要的東西在當朝太子手裏,太子府戒備森嚴,就算我們能潛入,也沒有尋找的頭緒。我想,要是能易容成與太子親近的人,行事就能方便的多。」
何歡撓了撓耳根子,看向何懼。
何懼雙手背後,沉思了半晌,問道:「表小姐說的那件重要的東西,可是大小姐的貼身玉佩?」
&那玉佩。我娘說過,玉佩里暗藏玄機,何懼,你可清楚?」
何懼緩緩的搖了搖頭,神色沉然,他也只是聽說過那玉佩里藏有秘密,卻並不知道是什麼。
見何歡何懼也不知情,蕭瑟瑟更覺得那玉佩非比尋常,只得叮囑:「你們替我留意着些,黑市上定有情報商,能與那樣的高人取得聯絡。縱是他們再兩袖清風,也總有缺錢的時候。」
何歡何懼拱了拱手,何歡說:「表小姐放心,一有消息,我們就立馬告訴表小姐。」
&辛苦你們了。」蕭瑟瑟面上淺淺笑,心中卻想着,要是有朝一日可能的話,她願意讓何歡何懼不再受蠱蟲的控制,放他們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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