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父 第282章 『賊女人』

    第282章 『賊女人』

    李平安瞧着那過萬名、被大片白雲送來的百族生靈，眉頭也略微皺了起來。

    灰天大王這個老登！

    自身躲得這麼遠，讓己方高手沒辦法直接出手宰了他，反倒放出了過萬名剛剛化形、來自百族、身上沒有任何殺孽業障的少年少女，甚至還有童子童女……

    好一招道德綁架。

    雖然之前已經料到對方會搞一出，但這其實是屬於陽謀，沒什麼辦法提防。

    這是大義之爭。

    如果天庭明確拒收這些百族『幼崽』，那代表天庭今後只是人族的天庭，會失去執掌天道的部分正當性。

    那西洲百族，將會徹底倒向西方教。

    接下來的天庭建立，他們會拼命阻攔。

    如果由人族出手阻礙這些沒有任何業障在身的百族生靈，無論是不是人皇下令，都會讓軒轅黃帝失去仁義之名，也會進一步激化人族與百族自上古延續下來的矛盾。

    軒轅黃帝當年與他泛舟聊這天地時，還曾說過幾句話。

    大意就是，所謂人道，並非只是人族之道，而應是天地間生靈之道。

    反過來，如果接納這些生靈，人族內部又會出現諸多不滿，也需要有人站出來背鍋，而對方的謀算也就順理成章達成。

    人族士氣遭挫，內部矛盾會進一步凸顯，天庭得到的人族支持也會降低。

    『着實令人頭疼。』

    李平安已經感受到了黃帝的殺意。

    經過幾次相處，李平安已是明白，軒轅黃帝是個當斷則斷的性子，也不會真的在意自身名聲。

    他是人皇，當為人族計，哪怕為此丟掉所謂仁愛的虛名。

    軒轅黃帝的殺意，既是針對灰天大王，又是針對那些被白雲送來的百族生靈。

    李平安略微皺眉，看向了身後的女媧娘娘。

    女媧娘娘此刻也是蹙眉狀，瞧着那些越來越近、茫然無措的百族生靈，目中多是慈祥與無奈。

    『這局，當如何解？』

    李平安快速思索着。

    如若非要有人站出來做個惡人的話，他並不介意自己的名聲差一點。

    灰天大王放出的白雲朝聖母宮迅速逼近。

    李平安手中捏住了一枚玉符，立刻就要對暗中躲藏的徐升、徐迅天這對父子傳聲，放出一批自爆自走仙甲。

    他還沒公開使用過自走仙甲，用這般手段，能起到一定的『緩衝』效果。

    後面如果要解釋，那就是自走仙甲突然失控。

    一切解釋權歸天庭所有。

    然而，李平安剛要有所動作，全程看到了他眼神變化的紫遙，目中的猶豫化作了果斷。

    紫遙仙子突然起身，一縷仙識探向李平安，在李平安耳旁奏出了一縷琴聲。

    咚！

    李平安按下玉符，皺眉看向了雲台正中。

    紫遙已是站在他視線內，身周一縷晦澀道韻悄然消散，原本『不會主動吸引旁人目光』的她，此刻竟是頗為耀目。

    「人皇陛下，天帝陛下！」

    紫遙拱手行禮，不急不緩的溫柔嗓音傳遍各處：

    「小仙愚見！

    「人族天庭雖為人族天庭，但應只是以人族為主體，而不是只有人族。

    「天帝陛下當年臨海論道曾說過，生靈於天地間，是為了體驗天地間的那份色彩，那生靈對於這天地而言，不也正是一份色彩？

    「若天地間只存人族，是不是這般色彩太過單調？」

    軒轅黃帝道：「今日聖母宮大會，是為天庭挑選人族英才！百族而今橫插一腳，可是欺我人族無人？」

    轅門外，數十萬仙兵同聲大喝。

    那些原本只是來看樂子的大批人族鍊氣士，此時已是意識到了人皇與天帝的為難之處。

    聰明與否，與是否忠於人族無關；

    但此刻，已有不少鍊氣士蠢蠢欲動，暗自拿出法寶、傳聲呼喚好友。

    只等那片白雲到了，眾人族鍊氣士只需一聲『斬妖除魔』或是『防患於未然』，便會暴起發難！

    誰言人族缺豪士？

    聲名且去護族運！

    灰天大王渾厚的嗓音再次飄來：「好！好個人族天庭！各位道友且來看！我百族這些跟腳清正的才俊，也不為天庭所容！你們那邊都有仙子看不下去了，為我百族仗義執言！」

    紫遙嘴角微抿，表情有些許厭煩與……嫌棄。

    灰天大王嗓音剛落，她便再次開口，嗓音出現在方圓數萬里內。

    「兩位陛下！諸位道門高人！還有正注視此地的百族高手。

    「我有一言，請各位靜聽。」

    紫遙仙子轉過身來，鳳目瞧着那萬名百族『少年』，朗聲道：

    「天庭代天行政，今後是為治理三界，百族與人族都為天地間生靈，雖百族對天道的重要性已遠不如人族，但天道並不會因此事就對百族趕盡殺絕。

    「故，招賢之事理應給百族一份機會。

    「但在此地，在此處！百族強行來此，以言語逼迫、以大義相脅，此非正道！

    「百族若想投靠天庭，當與人族同理，提前稟告天帝陛下，而後請各族族長現身、長老相送，選拔族內英才俊傑，由天庭進行選拔。

    「如此，才合乎規矩二字！」

    灰天大王大怒，罵道：「你這賊女人竟給本大王下套！」

    「哼！」

    紫遙仙子俏臉冰寒，竟是不怒而威，那窈窕身形散發着淡淡威勢，冷然道：

    「而今天庭未立，人族一呼百應、百族卻從中阻攔，竟還要求天帝待百族與人族同等，屬實荒謬！

    「若你們不懂規矩，今日人族仙兵數十萬在此，出手滅殺這些來路不明、居心叵測之生靈，誰敢說半個不是！」

    灰天大王怒道：「伱！」

    紫遙仙子卻是根本不給他機會，繼續道：

    「更遑論，這位灰天大王，業障纏身、罪孽深重，本就該是天庭成立後首要誅殺之生靈，竟然在此妄論天道，自稱賢才，何等可笑！

    「你當真能代表百族？

    「你送來的這些被點化出的生靈，當真能代表百族？

    「人族諸賢士還在等什麼？還不將這些意圖擾亂大會、涉嫌行刺天帝的百族生靈盡數拿下！」

    一群人族鍊氣士轟然應諾，十多萬道流光沖向那白雲。

    紫遙仙子淡然道：

    「若有反抗者，自是坐實刺殺之事，可盡誅之。

    「當然，小仙只是給天帝陛下與人皇陛下，還有諸位人族賢士一個建議，此間之事，倒也與我沒什麼關係的。」

    她轉身就走回自己的角落。

    不去看外面紛亂的場面，也不去看那些人族鍊氣士如何輕鬆包圍萬名百族生靈，又是如何將後者輕鬆擒拿。

    李平安、軒轅黃帝對視一眼，看到了彼此眼底的深意。

    軒轅黃帝在笑。

    李平安在……擔心自己未來的處境。

    好傢夥，他剛才的想法是搶在黃帝出手前出手，直接炸了這些百族生靈，而這個紫遙仙子、也就是西王母，卻做了他此前經常做的事——簡單三言兩語，直接用『不合規矩』這個理由，巧妙解了當前困局。

    這位女大能還真不好招惹。

    不過，李平安現在已是不得不思索，自己如何培養一個『捧哏的』出來，也就是培養一個，如自己此前在東盟時那樣，可以當劍用的『大臣』出來。

    當他坐在代表了帝權的座位上時，很多時候都會被屁股下的寶座束縛住，不能隨心所欲地施展。

    軒轅黃帝朗聲道：「灰天大王，讓能代表百族的百族族長過來領走這些百族才俊。」

    灰天大王怒道：「軒轅！百族定不會放過你！西方教的幾位道友！你們就如此看着嗎？」

    白玉蓮台上，那四名老者各自皺眉。

    一名老道沉吟幾聲，緩聲道：「天帝陛下，百族之訴求，其實……」

    鏘！

    一抹金光突然自聖母宮外綻放。

    雲台上，金靈聖母的身影化作靈氣消散，不知何時已摸去聖母宮外的金靈聖母，此刻突然拔劍出手。

    那一瞬，天地間仿佛只剩下那一抹金光。

    乾坤震顫、大道顫鳴，金靈聖母高挑的身影引這那一束金光穿行，在瞬息間洞穿乾坤。

    四名老道面色大變，坐下蓮台仙光閃耀。

    但！為時已晚！

    道境低於金仙者，只能看道金光閃爍，那蓮台瞬間被撞飛，金靈聖母的身形出現在蓮台原本所在之地，一隻小臂和手掌向上拋飛。

    此地高手卻也只能勉強看清，那四名老道情急之下全力出手，卻根本無法阻住金靈聖母。

    金靈聖母背後顯出八條玉臂的虛影，直接蠻橫的砸飛蓮台，順手斬下了一名老道的小臂，並重創其元神。

    「呵。」

    金靈聖母微微撇嘴，隨手收劍，有些不滿地呢喃：

    「本是想去斬個大妖給天帝送禮，你們四個為何非要開口？」

    言罷，金靈聖母輕輕搖頭，身形兩次閃爍，回到了雲台自己的位置端坐。

    她抬頭看向灰天大王所在的方向，那灰天大王逃的飛快，轉眼就沒了影蹤。

    已經從大鼎中鑽出來的太乙真人，默默地給自己拿了一張黃紙符，貼在了自己嘴上。

    黃龍真人嘿嘿笑着：「咋了？咱闡教要不要表示下啊？」

    「今日貧道修閉口禪。」

    太乙真人端起茶水抿了口，開始專注于欣賞人族年輕鍊氣士的考核。

    不少仙人開始關注在雲台角落坐着的紫遙仙子。

    後者正低頭寫着女媧娘娘佈置的『作業』，這作業沒半年根本搞不完。

    ……

    且說那四名接引、准提的弟子，狼狽無比地回了靈山。

    斷臂的老道口中罵罵咧咧，卻是立刻服用了丹藥、吞服了靈根，讓斷臂被仙光環繞，稍後只需要排掉體內殘存的劍意，就能讓斷肢復生。

    ——這老道最重的傷勢來自於元神。

    四人急忙趕去後山小院，跪在院前開始哭訴。

    說什麼截教欺人太甚；

    喊什麼天帝目中無人。

    就聽吱呀一聲，院門打開，有位面容溫潤的老道邁步而出，身上的暗黃長袍沒什麼補丁，渾身散發着暖洋洋的氣息。

    接引二弟子，厄難尊者。

    「好了，四位師弟，你們受的委屈老師都知曉了，只是截教勢大，如今不與他們一般見識，待道仙劫來臨，我等自是與他們一併清算。」

    「二師兄！」

    那斷臂的老者高呼：「金靈聖母實在無禮！」

    「我曉得，過來這邊說吧，這般小事就不要吵擾兩位師尊了。」

    厄難尊者笑道：

    「兩位師尊培養我們，不就是做這些小事的嗎？」

    四老道連忙起身，眼神安定了許多。

    他們剛要跟着厄難去往一旁的仙殿，一旁突然傳來了有些暗啞的嗓音。

    院牆外坐着的幾名少年與童子中，最末尾的童子輕聲問：「二師兄，五師兄被天帝殺了，對嗎？」

    厄難尊者微微扭頭，目光瞥到童子，嘴角露出少許微笑。

    他緩聲道：

    「地藏，你安心修行，不必管此間之事。

    「天帝殺伽峰不過是為了了卻因果，伽峰師弟對他的宗門出手，這就是因，最後天帝為他的宗門親屬復仇，這就是果。

    「就此事而言，天帝不欠我西方教因果。」

    地藏若有所思，緩緩點頭：「是，師弟知曉了。」

    厄難尊者搖搖頭，負手前行。

    他道：「讓你們四個去試探，你們還把自己弄傷了，不過因此讓截教多欠了咱們幾分因果，也是不錯的。」

    「二師兄，我等着實咽不下這口氣。」

    「咽不下這口氣還不簡單，去找群實力不行、沒有業障、壽元馬上到大限的百族生靈，送去聖母宮前哭訴一番，而後自絕，血濺當場。」

    厄難尊者溫聲道：

    「做事要講究方法，你們跟灰天大王商量的那般謀算，着實太愚蠢了。

    「他們稍後將那些少年少女打上暗傷送回來，名與利人族都佔了。

    「以仁義分化人族，讓人族自己反思，才是上上之舉。」

    四位老者恍然受教，有兩人轉身匆匆飛走。

    厄難尊者搖頭輕笑，卻是並未多管這般事。

    比起聖母宮大會，當前最棘手的，其實是那個空濛界。

    「我教算計即將功成，萬不可毀於一旦。」

    ……

    與此同時。

    西洲，灰天大王的洞府。

    狼狽回返的灰天大王，入了洞府就開始猛砸花瓶，一群侍女連忙跪伏，瑟瑟發抖。

    「混賬！那個人族女仙壞我大事！金靈聖母當真可惡！混賬！」

    灰天大王不斷負手踱步，怒火中燒，偏偏又不知該如何報仇。

    菜就多修。

    打不過是原罪。

    當下，灰天大王立刻就要隨便抓幾個侍女去蹂躪一番，釋放下心底的怒火，但他剛要動手，卻是微微一愣。

    他這數十重陣法環繞的洞府，為何突然起霧了？

    灰天大王警惕性大作，但下一瞬，他眼前光影微微閃爍，道軀竟是無法動彈，似是陷入幻境般，蛟龍狀的元神被拉入了霧蒙蒙的華池中。

    「誰……誰在這！」

    一旁雲霧突然出現了巨大的陰影。

    灰天大王的元神猛地膨脹，但那陰影以比他快數倍的速度變大，一隻手掌自蛟龍下方緩緩抬起、抓握。

    「上仙、上仙饒命！」

    纖長的手指微微攥緊，灰天大王的元神發出了一聲聲慘叫。

    雲霧散去，顯出了一尊不知多高的神像，神像的雙眼微微睜開，將灰天大王元神壓向『大地』，狠狠拍在原地。

    隨之，雲霧、神像、還有那幻境道韻悄然消散。

    灰天大王道軀趴在地上，口中哇哇吐血，目中滿是震驚。

    聖母宮雲台上。

    紫遙仙子嘴角划過少許冷笑，繼續低頭書寫。

    一條蚯蚓竟敢罵她是賊女人？

    她還沒被人罵過……除了李平安這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