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黨城連日來不斷的有人馬聚結至此,很快城池便已經駐滿人馬,後路師旅不得不紮營城外。
在最開始得知魏軍進擊晉州的時候,段韶便立即從河陽撤回鄴都,旋即便率領鄴都兩萬人馬進駐滏口,乃是北齊國中反應最為迅速的軍隊之一。
但是接下來時間很快又過去了大半個月,段韶方面的進展卻並不大,僅僅只是將部伍從靠近鄴都的滏口推進到了上黨。
之所以進展如此緩慢,最開始是為了配合晉陽方面的人馬聚結。因恐孤軍直進遭到敵軍的打擊逼退,段韶便打算協同晉陽方面一起兩路進軍,對敵軍進行反擊。因此在進入滏口之後,他便先派遣一支部伍奔赴義寧城,並告令守將韓祖念一定要守住這個大軍西去的出口。
與此同時,河陽方面的師旅也被不斷召回,並且被轉派到滏口來。但隨之而來又湧現出了一個新的問題,那就是隨着大量人馬湧入滏口,上黨地區府庫所存儲的軍資糧草快速的消耗殆盡,必須要仰仗後路河北地區的輸給。
這自然也是因為之前的軍機判斷有誤所致,否則上黨地區所存儲的軍資給養還是頗為可觀的,畢竟皇帝儀駕常常都需要經由滏口路過上黨而往來二都,當然要將奉御物料備足。可是之前物資抽走後,卻還沒來得及補充回來,大軍入此之後,便面對一個無糧可食的窘境。
如果說糧草問題還可以憑着時間來解決,畢竟河陽方面的物資調回之後便可以直接用於此處,那麼接下來所面對的問題就一個比一個更讓人感覺焦頭爛額。
由於雀鼠谷、千里徑這兩條要道被敵軍控制堵截起來,晉陽師旅已經很難再配合南下,於是齊主高洋便也傳信鄴都,着令鄴都方面的軍隊先行出擊本就晉州。
由於眼下大軍給養尚未補充完整,段韶便只能先行率領一萬人馬西進,至於聚集在滏口的數萬師旅,則交由歸朝不久的扶風王可朱渾元暫時統領。
可是這任命剛剛下達不久,可朱渾元還沒有來得及出城卻陡發惡疾、臥床不起。而此時國中擁有統率大部人馬經驗和資歷的大將們,則多數都已經跟隨皇帝一起前往晉陽了,當下鄴都短時間內實在很難再挑選出另一個合適的人選。
段韶在剛剛抵達上黨地區後,因為得知此事便也暫時駐兵不前,權衡一番後便又提出由河陽方面的斛律光北進擔任此間主將。
雖然他與斛律光之間關係並不算友好,但對其能力還是非常認可的,當下正逢重要的戰爭時刻,當然也要挑選靠譜的人選節制大軍。而且斛律光北上時,還能順便繼續將一部分河陽師旅調回並且順道將軍資給養押送北上,使得此間大軍能有持續作戰的能力。
然而段韶進言未久,鄴都方面卻傳來一個讓他大感意外的回應,常山王請他暫駐上黨勿出,因為斛律光已經率領精兵自河陽西進、出齊子嶺以襲擊敵軍後路。
得知此事後,段韶心中自是大為不滿,此事他在離開河陽前斛律光便曾跟他講過,而他當時也明確表態並不好看這一軍事行動。結果沒想到斛律光沒有獲得他的認同,卻說服了常山王並得到其支持。
儘管心中有些不滿,但段韶也只能耐住性子停留在上黨,先向西面的屯留地區緩緩增兵,同時將滏口人馬繼續往上黨轉移。
而就在段韶焦急等待斛律光一路人馬戰果消息的時候,義寧城使者匆匆來到上黨匯報魏軍業已轉進沁水、進攻義寧,請求速派援軍前往支援。
儘管斛律光方面還沒有消息傳來,但在得知此事後,段韶頓時也猜到那一路人馬恐怕是要凶多吉少了。因為從時間和路程上來推算,如果斛律光果真大擾敵軍後路的話,此際想必也已經波及到了魏軍的前線,那麼魏軍自然是要採取收縮防守的策略,而不是繼續向東面轉進。
同時,魏軍這個向東轉進的動作頓時也讓段韶心中大生危機之感,因為常情以論,魏軍在攻定晉州之後,下一步必然是要繼續向北進擊晉陽的。畢竟眼下雀鼠谷和千里徑兩條要道都已經為其所控制,魏軍北進的障礙理論上並不存在。
可是現在其兵鋒卻向東轉來,究竟只是為了佔據沁水河谷、遏阻上黨地區的齊軍,還是北進只是虛晃一槍、真正的目標乃是上黨、甚至於鄴都?
因為義寧城使者奏報的敵情並不是很清楚,段韶也難以做出更加詳細的判斷,但通過他一貫以來對李伯山用兵風格的觀察和思考,這一次揮師東進恐怕當中也蘊藏着非常險惡的用心與變數。
所以段韶便又連忙派人奏告鄴都方面,請求儘快派遣大將代替自己來此節制諸軍,而他則要親率師旅前往奔救義寧城,擔心派遣其他將領前往怕是也難敵魏軍。
可朱渾元病重難起,斛律光又吉凶未卜,思索一番後,他便直接點名讓長廣王高湛來暫時代替自己。能力方面暫且不說,長廣王的身份地位倒是足夠穩定軍心士氣。
在派出使者之後,段韶便一直在焦急的等待消息。可是他都已經將西去的師旅整裝完畢,鄴都方面卻遲遲沒有消息傳回。
「此去鄴都,一定要詳細向兩位大王奏告軍情緊急、刻不容緩!賊已寇入沁水,若增援師旅仍然停滯不前,則沁水以西恐將不為我有,山野關塞必然頻頻遭賊寇擾、再無寧日!」
為了讓鄴都方面明白情況的緊急,段韶便一日數遣使徒前往鄴都催促,每一名使者都要仔細叮囑交代,希望鄴都方面能夠儘快給以回應。
然而事實證明,段韶還是太保守、太樂觀了。魏軍此番東進,所圖謀的又豈止是沁水以西的北齊領土,沁水以東的也保不住啊!
正當他還在焦急的等待朝中消息時,南面建州方面先一步有緊急情報傳來。
「啟稟大王,前有賊軍翻越空倉嶺入境,攻破高平關。建州厙狄使君聞變之後率軍出擊,于丹水上游為敵所伏,被賊就陣加害。末將等於陣敗退,入此求援,懇請大王速速派遣援軍南去奔救高都,若遲建州恐怕不為我有」
幾名衣衫襤褸、形容憔悴的將士被引入上黨城後,便直叩於段韶面前疾聲奏告道。
「建州、建州竟也遭襲?知統軍賊將誰人?賊眾多少?」
段韶聽到這話後,頓時便也倒抽一口涼氣,忙不迭開口詢問具體敵情。
此際進犯建州的,自然是楊忠所率師旅。他們一行人馬用所繳獲的齊軍器杖旗幟稍作偽裝,派遣一支先鋒部隊先行出發翻閱歷山,而後又蒙蔽了空倉嶺所駐守敵軍,一舉攻破此間要塞高平關。
拿下高平關後,楊忠並沒有直接進擊建州州府所在的高都城,而是率部北去佯向長平方向,待到北齊建州刺史厙狄回洛率兵至此意欲收復高平關並進擊敵軍的時候,楊忠又率部反殺回來,在丹水上游一舉擊潰建州主力,然後才又快速南下奪取建州城。
這些建州將士直接從丹水上游的戰場潰退北逃求援,自然不知後事消息,但僅僅只是他們所奏報的這些情況,已經足以令段韶大驚失色了。
「先寇晉州,又攻義寧,今又進圖建州,賊是欲圖晉陽、鄴都,還是河陽?」
在聽完這幾名敗將奏報之後,段韶眉頭深深皺起,只覺得敵情頓時變得撲朔迷離起來,一時間完全不能確定敵軍下一步的意圖究竟是何。
又或者,這些情況根本也都不重要。現在所面對的問題是,他這裏徒然手握數萬大軍,就算想要奔救,都不知要奔救何處,甚至可以說已經動彈不得。
他如果率軍奔救義寧,則建州方面的敵軍便可自長平北上進擊上黨,乃至於威脅鄴都。而他若奔救建州,則義寧危矣,義寧一旦告破,那麼晉州就徹底的成為了敵軍的囊中之物,周邊段時間內再也沒有援救的可能!更有甚者,烏蘇也將會變得非常危險,繼而上黨、鄴都同樣變得不安全。
當然,還有一點轉機或可期待,那就是河陽方面,據常山王所言,斛律光只帶走河陽小部分師旅,那麼現在即刻調集河陽人馬北上救援建州然而北豫州叛亂未定,河陽驟然空虛,河洛恐難再據有!
電光火石之間,段韶腦海中閃過諸多念頭,但任何一個念頭稍作延伸,所出現的都是讓人難以接受、難以面對的局面。一時間,他也徹底喪失了對局面的判斷能力,不知道該要怎樣做才能扭轉局面、將損失降到最低。
「速、速派遣使徒,奏告晉陽、奏告鄴都請示至尊,該當如何應敵?」
默然良久,段韶才開口說道,稍作停頓後,他便又補充道:「至尊凡有所命,某莫敢不從,以身死國、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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