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倒是不知道北齊竟會扒他祖墳,但是高家向來都有禍及妻兒、滿門株連的傳統,對自己人尚且如此,更不要說對敵人。信高家人講道義,還不如給秦始皇打錢。
所以為免祖宗託夢向他哭訴,他便也將先人遷墳挪到了關中來,擇良辰吉日重新安葬在了咸陽,起碼日後上墳也方便。
相對於鄴城高洋一個人的獨角戲,近日的關中、尤其是長安倒是很熱鬧。自從四月初八佛誕節以來,各種各樣的論法辯經等活動接連舉行,對關中一眾佛道信徒而言便不異於一場場的視聽盛宴,就算是聽不懂,也愛聽這熱鬧。
李泰作為此事的發起者,卻沒有去湊這些熱鬧。歸根到底,他的本意也不是為了搞什麼宗教盛事,而是為了借着此事而大肆斂財。
參加辯論的這些佛道高士們,除了兩名西魏皇室所供奉的高僧實在不好操作,其他的大德高僧都是用錢糧物資競選出來的。
單單八個大德高僧的稱號,便給霸府帶來了上百萬石穀物和其他數量可觀的物資收入,雖然天水光明寺和陝北師佛寺都是李泰安排的托。但其他六位大德高僧卻是貨真價實的捐輸物料,才得以進入決賽圈,亮相辯論會。
至於道士們,李泰並沒有進行此類的操作。倒不是因為對道教更有好感,而是因為道士們有點窮。北朝道教的傳承自天師道寇謙之以來,便是一直下坡路的狀態,在上層既得不到統治者的重視,向中下層的滲透力量也遠不及佛教那樣強大。
李泰想搞這個佛道大論壇,虧得是張石奴找到他的幾名樓觀道師兄弟們,否則甚至都沒有關中本土的道教代表。但是這些樓觀道的道士理論水平也挺一般,估計很難達成一個勢均力敵的狀態。
李泰當然不想因此一場辯論便搞的弄假成真,真的讓沙門一統關中宗教界。只有佛道雙方勢均力敵、互相制衡,政府的行政力量才能夠有充分的介入空間去調整和制約宗教信仰。
於是他便又選拔了許多的江陵人士,讓他們也加入到辯論中來。梁帝蕭繹在江陵遭受進攻的時候都要開壇講《老子》,百官戎服聽講,這些南朝人士的玄學理論水平不說吊打關中僧徒,那也起碼得高出幾個段位。
關中在當下這個時代中「文化荒漠」之稱那可不是吹的,不只儒家經義典籍,佛道二教的宗教理論也是處於一種非常落後簡陋的狀態。引用這些南朝人才加入進來,不異於進行降維打擊。
物資到位之後,那事情頓時就簡單得多了。很快諸驃騎府便從籌備階段進入實際的組建期,諸府軍士也陸續的入鄉就業。
渭北咸陽乃是關中核心與精華區域,境內雖然也多有丘壑起伏,但因地處涇渭夾角之間,土層肥沃,耕墾便利,因此也是京畿周邊重要的糧食產區。
咸陽舊多豪強軍頭園墅產業,因為地近京畿,也成了許多六坊禁軍將士的置業首選地。但是之前六坊禁軍多有涉亂,就連小司馬蔡佑與諸武衛將軍都受到了制裁,其他的中下級將官自然也都難免處罰。
一些將領被流放山南,一些則乏物贖罪。原本集中在禁軍將領手中的咸陽莊園產業,便都集中到了官府的手中,如今則轉授給一眾府兵勛士們。
咸陽驃騎府乃是最先完成組建並正式運行的軍府之一,李泰便也抽個時間,撥冗前來檢閱一番。
當其儀駕自渭橋抵達渭北,驃騎府長官已經率領一眾員佐並眾將士列隊以迎,叉手為禮道:「末將等恭迎主上!」
看着眾將士們精神昂揚的模樣,李泰也深感欣慰,一邊在馬背上向他們擺手點頭示意,一邊在若干鳳等人的引領下向驃騎府而去。
府兵即就是軍府之兵,是沿襲鮮卑軍制的一種世兵制,而宇文泰所謂的府兵改革則就是將兵員的範圍
擴大到漢人豪強部曲,但除此之外的改變形式並不多。
府兵因為長期承擔兵役,基本上處於脫產狀態,對於他們而言想要獲取收入只能參加戰爭,通過戰爭的繳獲和賞賜來獲取收入、維持生活。
毫無疑問,這樣的生存方式既充滿危險,又缺乏基礎保障,一場戰鬥的失利便有可能破產、乃至於喪命。之前的那些軍府將士們,就是這麼玩沒的。
但是如今李泰改制、創建驃騎府,以軍功進行授田,這就讓諸軍府軍士有了一個穩定的經濟基礎,得無後顧之憂。即便交戰失利,也能通過土地獲得生存物資。而且還可以將土地傳承給兒孫,能夠傳家的不再只是一個一無所有的軍籍。
李泰下了馬緩步行走在田野間,一邊聽着若干鳳等軍府官員講述授田狀況,一邊看着田中農人辛勤的忙碌着。此時已經到了盛夏,田野中農作物生長茂盛,可以預見今年又將是一個豐年。
在田野間勞作的,既有軍府軍士本身和他們的妻兒家屬,同時也有官府使配的士伍奴婢,勞動人員主要還是以後者為主。
府兵授田之後同樣免不了征戍宿衛與日常訓練等軍事任務,而且如今剛剛授田到戶,諸事還需要一個磨合期,農業生產與軍事任務各自比重多少,還需要經過一個長期的觀察來進行分配。因此勞動力不足,也是這第一批府兵軍士需要面對的情況。
「這一片土地,需要多少勞力才能不誤農時?」
李泰站在田間,看着一個身穿袴褶軍裝的軍士正俯身除草,便停下來笑語問道。
「主、主上請恕罪,實在是戶中乏人使用,今日才沒有出迎主上」
那軍士一臉羞赧緊張,待見唐公並無責備他的意思,才又開始小聲盤算道:「卑職身計三勛,得田百二十畝,另有牛馬各一,另給田六十畝。收種都遵農時,需用三人力。但戶中唯老妻、少男」
有了田但是沒人耕種,這也是一個問題。李泰聽完這軍士的講述,轉又詢問道:「何不向府中租奴使用?」
這個問題早在襄陽的時候便遇到過,因此如今軍府除了三千軍士並其家眷之外,還配以幾乎等數的官奴士伍。那軍士聽到這問話後連連搖頭道:「府中所給,都是不善耕作的胡奴,既蠢還貪食,用工不多,租錢不少」
他這裏一吐槽,便見到後方軍府將主等人臉色都變得有些不好看,這才後知後覺的訕訕閉嘴。
「府中所配士伍不善耕織,軍士不樂租使,確是一困。臣等對此也是無奈,總不能憑空造人」
講到這個問題,若干鳳也有些無奈,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軍士們的訴求他不是不知道,只是沒有相應的人力資源可供分配。
李泰聽到這話後便微微頷首,很多時候情況變了、法度便也要相應的調整。府兵從原本的脫產將士向軍功地主過渡,少不了勞動力的獲取與分配作為配合。
歷史上江陵之戰結束後,江陵人和物盡被擄入關中,眾多的江陵人全都淪為奴婢士伍,這才養肥了府兵。但今江陵遷入關中的人口並不多,多數都在山南編戶安置,雖然保全了山南的元氣活力,但也讓關中的兵農發展有所滯後。
這樣的情況想要改善,唯一的方法就是獲取大量的人口資源,配給府兵使用承擔生產勞作。而獲取人口最有效的方法莫過於戰爭,只要能夠搞定北齊,所有這些問題都將迎刃而解。
但是如今西魏的府兵改革剛剛邁入一個新的開始,國力還遠未強大到能夠支持進行大規模的滅國之戰。這就使得情況似乎陷入一個無奈的循環之中,似乎變得有些無解。
但這世上哪有什麼無解的事情,畢竟諸事不決還可以問佛祖。佛寺當中自有大量的隱匿人口,畢竟佛爺們捐
輸的那些資糧也不是求神拜佛憑空出現的,眾多的寺奴僧只戶們辛苦勞作才能將佛爺們供養的肥肥白白。
一事不煩二主,趁着諸大德高僧們在長安城中還沒有散去,抽個時間大家一起討論討論該要怎麼妥善解決這個問題那也是應有之義。
李泰先將這些事情記在心裏,繼而便又繼續前行,待到抵達軍府,便開始檢點起軍府日常事務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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