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受到邀請的親友們陸續來到龍原學館,而李泰則陪着父親在學館中迎接眾人。
關東時流流落關西,早在蕭寶夤入關定亂而後據關中造反時便有,之後幾次人員的遷徙也都有到來。在北魏這社會背景之下,大凡出身世族人家,那就基本上都是隴西李氏的親友。這也並不是刻意的攀交情,事實便是如此。
但雖然都有親友關係,具體的交情也有遠近親疏之別。因此李泰倒也並沒有邀請所有親友,主要還是集中在最近幾年陸續來到關中的親友。真要所有親友全都邀集到家中來,被人看到怕不是要懷疑他是不是在打算密謀謀朝篡位了。
當然,像崔盧和高仲密這種關係不尋常的,那當然是一定要邀請的。
「盧叔虎,當年不肯應我徵辟,今又能免於奔入關西?若是當年同赴輔佐你這絕佳甥子,伯山功業想必更雄!」
來到學館後,高仲密便指着盧叔虎大笑說道。
當年他意圖背叛東魏時,也是暗中聯絡了不少的人,盧叔虎也在他的聯絡名單中,不過壓根就沒有搭理他,此時相見難免要奚落一番,發泄一下自己的不爽。
在場眾人聽到高仲密這麼說,包括盧叔虎在內,一時間也都不知道該要如何作答,總不能說你這傢伙得意什麼,妻兒家眷輸的吊蛋精光難道不是你?這要直接當面揭短,怕是立即就得反目成仇。
不過如今的高仲密倒是已經走出了當年事敗的陰霾,須知他可是李泰投入關西的領路人,當初更是叔侄倆相依為命,這關係那是比原始股東還要瓷實得多。李泰在關西越得勢,他的地位自然也就越超然。
如今的高仲密仍領司徒之銜,但卻並不立朝任事,只是安居家中。舊年在廣陵王元欣的介紹下續弦娶妻,近年來又生一子二女,可謂家室美滿。
值得一說的是,此番與北齊和談,李泰交換來的人員當中還包括高仲密家人。之前他們投奔西魏,高仲密家人卻被東魏劫回,高仲密諸子被處死,妻女則配沒官中。
後續高仲密的妻子李氏故事大家也都知曉,然其女兒卻沒了記錄。李泰也是將人交換過來後才知高仲密之女一直罰沒掖庭,一直到了高洋建立北齊大赦罪奴,才被發還宮外為高仲密少弟高季式收養戶中。
不過舊年高季式本就是靠着告發高仲密謀反才得以保全自身,對這侄女也難說有多大感情,尤其數年前其人也病死。於是當兩方和談時,高氏族人便趁機將這小女子也一併推出送來,才得以父女團聚。
大約是出於對家人的愧疚、以及對前妻的懷念,高仲密對這個失而復得的女兒也是頗為寵愛,今日一併帶來學館。
這小女子十五六歲的樣子,生的面容姣好,單從這樣貌便可猜度出其母何以能將高仲密和高澄都迷得不得了,一顰一笑都嬌艷美麗,再加上盛裝打扮,來到學館剛一落車,便吸引的周遭諸家子弟不斷的偷窺痴望、很是着迷。
高仲密自是很為自家女兒風采照人感到得意,而當聽到其他時流人家湊上來作試探發問、欲為訪聘時,卻只是呵呵乾笑,並不給什麼回應。
如今的他場面上既有李泰關照,在西魏朝中也熬成了老資歷,更有侄子高樂這一霸府大將支撐家勢,大不必急於嫁出女兒來尋求姻親幫扶,加上心中對女兒的愧疚與呵護,自然是要細細訪選。
近年來從關東來到關中的人大約可以分為三波,除了李泰在戰爭中擒俘的,便是之前李允信自晉陽引回的家人、李禮成在鄴城引回的那一撥,還有之前議和時換來的。
這其中尤其以第三波到來的人員最多,大概楊愔這些鄴都主事的傢伙將那些自覺得不好控制的關東時流都打包送來了。李泰對此倒是自無不可,來多少他照單全收就是了,正
好可以彌補一下關西之與關東的才力差距。
此時這些關東時流匯聚學館中,他們雖然是因李泰來到關中,但卻也不乏人甚至是第一次近距離見到李泰。拋開心中本來就有的親近感不說,當見到李泰如此風采的時候,也都不由得連連讚嘆有加。
權勢對人的儀態氣質本來就有着極大的提升,就連齊主高洋那樣的底子在權勢的加持下都能用上許多比較正面的形容詞,如今的李泰作為西魏朝中第一人,那真是舉止之間自有威儀懾人,那無可挑剔的儀容氣度更是讓人心折。
隨着到來的賓客越來越多,男人們先在學館前堂閒坐,女眷們則就都紛紛被引到了後堂之中。相對於前堂的熱鬧寒暄,後堂中的氣氛則就有些微妙。
婦人性情本就偏於矜持,而且一些觀念看法也不及男子那樣順應實際,當在前堂得睹唐公儀容風采後,再聯想到其人所擁有的龐大權勢,越發好奇世間何等女子才能配得上如此英偉之人?
唐公正妻的身世並非秘密,雖然獨孤信在關西資望隆厚,但是在這些關東女子們觀念中本就覺得西魏貧弱,也並不覺得這樣一個貧弱朝廷的鎮兵大將有何可夸,出身這樣人家的女子竟然能夠獨得唐公多年寵愛,憑什麼?
所以當見到這位襄陽縣主與唐公母親盧氏在堂迎接賓客的時候,諸家女眷難免對這位公主略存審視。
因為本來心內就存了成見,所以這印象自然也多少帶着一些情緒化,或是太過艷麗、有欠端莊,或是裝扮樸素、配不上煊赫家勢,又或者音容稍顯疏遠、不夠親和等等。總之在她們眼中,這絕不是一個無可挑剔的、能夠配得上唐公的佳偶賢婦!
當然無論心裏有什麼樣的想法,她們自然也都不會流露出來,畢竟今天是登門做客,總不好對名義上的女主人失禮。但無論掩飾的再怎麼好,總也難免會有些許心思端倪流露出來。
妙音這些年與夫郎同床共枕、耳濡目染,哪裏瞧不出這些婦人們的心思,對於這一類看似彬彬有禮、實則疏遠傲慢的態度也並未作相應反擊,只是陪同在阿姑盧氏身旁,盡着自己作為女主人的責任。
待到諸家女眷落座堂中,難免會進行一些家常寒暄,這些女眷們便專揀着盧氏感興趣的關東風物人情去講述。
同在席中的妙音自然成了一個局外人,完全插不進話去,而且還聽着她們熱絡的講述各家子女婚配事宜,那意味雖不明說,也有暗指。
妙音耐着性子聽了一會兒這些對話,突然作身感不適狀、告歉一聲便起身離席,過了一會兒才又轉回,有些不好意思的嘆息說道:「前番受孕順利產息,如今再孕卻頻多不適,不只失禮親友,就連家事操持都有些力不從心。諸位慈長皆是當家賢婦,未知可有良計善言教我?」
她這一開口,頓時便把話題引入了另一個頻道。在場這些婦人多多少少是對她心存一定偏見的,只不過礙於賓主的身份而不敢顯露出來,如今她主動遞出一個話柄,讓眾人以過來人的身份教育她,那這些人自然就忍不住了,紛紛打開了話匣。
雖然她們仍然未敢直言妙音的短處不足,但也會借着指點傳教的機會陰晦表達自己的觀點,話題不免便漸漸說到唐公妻妾數寡、子息單薄上來。
盧氏最開始還沉醉在他鄉遇故人、傾蓋聽鄉音的喜悅中,可是隨着話題轉變也漸漸察覺到這些婦人多少有點針對自家新婦的意思,再加上之前還同丈夫李曉討論過這一問題,這會兒便有些不樂,當即便講出之前妙音主動請求翁姑准她為夫郎選納妾室的事情。
在場眾人聽到這話後,臉色都不免微微一變,再望向妙音的眼神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接下來再講話便不再是指點暗貶,而是開始漸漸褒揚她的賢惠。
如同之前忍受
被排斥牴觸那般,對於這些婦人們此刻的褒揚,妙音也只是泰然處之,並沒有做什麼情緒化的回應。
一直等到賓客全都到齊,宴會正式開始的時候,妙音才親自行出廳堂將姚娘子引入堂中,並安排這娘子與自己並坐一席,對其態度也多有呵護關照,在將這娘子向眾人介紹時更是極盡褒揚之詞。
在座諸家女眷聽着妙音的介紹,又看着這位在唐公家中已經融入頗深的吳地女子,不免各生心思,就連入口的酒食滋味都無心細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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