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泰向齊使針對河洛地區下達了最後通牒之後,南陳的使團也再一次的來到了弘農。
李泰並沒有第一時間召見南陳的使者,只是讓人接納了陳霸先的親筆書信,打開略作瀏覽。
信中陳霸先直言不諱北齊派人聯絡南陳的事情,他對此也根本就沒打算隱瞞,之前便已經通知過歷陽方面,在今次寫給李泰的書信當中,更是語氣誠懇的承認了這一錯誤,對侯安都違反約定、擅自出兵的事情也無作狡辯,並且表示自己感懷故義而不忍懲罰侯安都、只是將之貶官作為懲戒,希望唐王能夠體諒。
總得來說,這一篇書信也算是態度端正坦然、語氣誠懇有加,就連李泰在看完後也不免心生感觸,慶幸如今的自己乃是強勢一方,並不需要如此委曲求全的請求旁人諒解,真要這麼做那不得憋屈的難受?
但感觸是一方面,至於這信中的內容,他是連標點符號倒是也沒有標點符號,總之,陳霸先這樣的政治人物與自己進行交流,任何一點情緒都不會浪費、都有其明確意圖,看過也就看過了,不用太上心。
諸如陳霸先表示南陳僅僅只是收到了齊人的訊息、但卻絕無暗中的合謀,這當然就是一句屁話。如果彼此間沒有什麼合謀或默契,齊軍會幾乎全無防備的受到他們的襲擊?
不過現在,無論他們有沒有什麼謀計,李泰也並不打算再繼續深究,追究下去也沒有什麼太大的意義,事實真相如何並不能改變他接下來將要針對南陳的一系列動作。陳霸先既然要保住侯安都,那就得承受做出這個選擇的代價!
他並沒有再召見齊使,而是着員將陳霸先又送來的質子陳曇朗送往長安,與之同行的還有北齊質子高孝琬。李泰已經盤算着日後在長安城裏專門劃一片社區,用來安置這些各方勢力送來的人質。
眼下的長安城中,還有一個突厥的南面小可汗呢。未來的吐谷渾、高句麗等國,在還沒有徹底搞定他們之前,必然也都需要安排質子前往長安。
總得來說,相對於直接針對北齊的河洛地區下達最後通牒的舉動,李泰對南陳這個盟友多多少少還是要溫和一些的。儘管對陳使態度是冷淡了一些,但也並沒有直接加以打擊報復。
接下來在圍繞南陳疆土周邊地區,李泰又進行了一些人事調整。
首先是在淮南領土接收上面,他不再讓南陳軍隊參與其中,並且後續本來預定要交割給南陳的領土,也不再在淮南直接進行,而是要等到戰爭結束之後南陳再派遣使團前往長安進行商談。
在此之前,他則在壽陽建立揚州總管府,任命若干鳳為揚州總管,前往壽陽坐鎮以暫時管理北齊交出的這一片淮南領地,並以之前在銅鞮水作戰勇猛、立有大功的宇文忻為鍾離太守,其餘郡縣也都各有委任。
在陳霸先過世之前,李泰並不再打算將淮南交給南陳了。
陳霸先太過老謀深算、冷靜睿智,在與北齊互動的問題上既然已經遭到了西魏的懷疑猜忌,那麼接下來可能還會繼續進行探索彼此關係的其他可能。
至於其人書信中一再表態一定痛改前非、懸崖勒馬,李泰自然是不肯相信的,須知這傢伙在交州也是混過的,李泰可不想成為電信詐騙受害人。一旦眼下就把淮南交給南陳,誰知道南陳會不會和北齊勾肩搭背的協同防守。現在西魏攔在中間,他們就算想搞小動作,那也得上船下海。
不過南陳倒也不需要等待太久,畢竟陳霸先時候也快要到了。齊主高洋都已經被提前一年多給送走了,而歷史上陳霸先可是比高洋死的還要早,算算也就在這一兩年時間裏。
等到南陳新君登基,李泰便會考慮將淮南交給南陳。一則陳昌總是自家女婿,應該給這位南陳新君捧一捧場,給予實際的支持讓其能夠壓制住南陳開國那一幫元勛大將。
二則南陳接收了淮南之後,總是需要派駐人員,把江東的兵力向淮南吸引一部分過來,到時候無論是軍事手段加以解決,還是和平的進行收編,都比較方便,也能削弱一下南陳本土的軍事力量。
同時這種交接動盪也能夠進一步瓦解淮南地區的地方武裝與豪強勢力,這裏從侯景之亂以來便一直處於南北混戰的混亂地帶,地方上的武裝力量發展也是頗為迅猛,儘管仍然達不到挑釁對抗一個政權的程度,但是對於在淮南地區重新建立起新的秩序和統治也是一大障礙。
通過不斷的交接轉移管理權來進行一波一波的清洗,到最後儘管還能剩下一部分,估計也已經剩下一口氣苟延殘喘,不敢再隨便炸毛、破壞區域穩定了。
當然,李泰也並沒有完全剝奪了南陳分享勝利果實的權利,畢竟他們在淮南的軍事行動也確確實實為西魏吸引了許多北齊河南和山東的力量,使得西魏在正面戰場上遭受的壓力更小。
儘管後來幹的事有點不地道,但一碼歸一碼,他們所做的貢獻和給予的幫助是要承認的。
於是李泰在思忖一番後,還是決定贈送給南陳兩千匹戰馬,幫助南陳建立起騎兵武裝。至於南方不適合成規模的養馬,這個問題就得南陳自己克服了。反正西魏並不會刻意壓制南陳騎兵力量的發展,有關戰馬的消耗與預防時疫馬瘟的藥物,也都會作為特供商品加入到歷陽官市當中。
至於陳霸先融了妻妾們的首飾才湊齊的金銀禮貨,李泰雖然笑納下來,但卻又給予了加倍的回禮。如今這些金銀禮幣對他而言也沒有太大的意義,他也並不怎麼喜歡富麗堂皇的建築裝修與日常用品。
贈送大筆財貨給南陳宮廷,還有利於打開西魏所產的、還有絲路貿易所獲得的各種奢侈品在南陳上層的市場與銷量,順便給自己的小侄女增加一點好人緣,所以這些禮幣都是要發往南陳太子妃處,由太子妃贈送分賞。
儘管李泰並不清楚南陳宮廷婆媳矛盾有點嚴重,但是作為財大氣粗的娘家人,卻是用大筆財富給自家侄女在這婆媳競爭的關係中獲取一個更加強勢的地位。
除此之外,李泰還着令湘州刺史李遷哲繼續向南開拓擴張,將湘州南面的衡陽、湘東等諸郡都納入到實際的掌控中來。
這些地方眼下名義上都歸屬南陳所有,但實際上則全都是受當地的土人蠻酋與一干豪強們所控制。之前李泰要入主關中,撤離了許多山南的人事力量,各方面的開拓也都暫時中止下來,山南諸州都以維持消化當下所取得的成果為主。
原本李泰也並不打算這麼快便開始向嶺南地區進行推進,準備還是以與北齊的對抗為主要任務。
可是這一次南陳的試探讓他心生不滿,而嶺南的規劃與治理也勢必是一個長期的過程,恰好當下嶺南地區就有不利於南陳統治的鬧亂發生,那麼從湘州繼續向南挺進,繼而跨越大庾嶺,與嶺南地區的衡州、廣州等地方勢力進行接觸,給予一定程度的扶植,也能分散一下南陳的注意力。
既然大家都是三心二意,那就看看誰玩的路子更花吧!
雖然李泰的各項反制手段並不直接針對南陳,但也必然會對南陳的發展造成極大的限制,未來很長一段時間之內,都將很難突破西魏對其所進行的封鎖。至於以後,則就不必再考慮突破封鎖的問題,融合才是最根本的出路!
且不說李泰這裏針對兩國不帶自己玩所給予的報復,弘農的北齊使團中則已經是亂成了一鍋粥。
在返回別館之後,趙郡王高睿便瞪着陸杳怒聲喝問道:「陸舍人,前封子繪南去遭襲與廣陵師旅遭受攻殺,是否當真如唐王所言別有隱情?國中究竟還有何謀計未曾告於我等使徒?」
聽到趙郡王作此發問,其餘眾人也都紛紛入前叮囑陸杳,各自眼神中都流露出許多不滿,可見心中也是有所懷疑。
眼見群眾圍住自己,陸杳只是苦笑一聲道:「啟稟大王,還有諸公,淮南事皆我抵達弘農之後才與魏人達成約定。國中縱然有所謀計,必然也是在合約達成之後,相比諸位,我並不知曉更多。
但即便是有所謀劃,觀此情形,想必也已經是失算了。陳人膽怯,未敢忤逆違背魏人意願。不過這也都與我等使徒無關,還是儘快將唐王所給威令傳回國中才是要事,眼下距離月尾已經不早,如果消息傳遞有所遲滯,河洛恐怕又要再起戰端了!」
眾人聽到這話後,也都有些心慌,不再繼續追究自己被國中隱瞞關鍵訊息的情況,一邊安排人員向國中傳遞情況,一邊又在商討有沒有辦法稍作拖延,緩和一下和談的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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