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討完這些事情後,李泰又向堂兄們打聽一下中外府近來的人事變化。
雖然幾位堂兄在府中都不參機要,但基本的人事變化還是能夠接觸到的。尤其是李裒擔任東閣祭酒,掌管禮賓事宜,本身也是一個消息靈通的職位,對於人事出入的了解就更加詳細。
李裒本身也是一個心思縝密之人,聽到李泰問起這個問題,便詳細的向他介紹一番。
台府改組為中外府之後,人員變動還是蠻大的。原本的行台是尚書台的駐外機構,因此存在着許多尚書郎佐的職位編制,行台之外另有大丞相府,同樣設置着一系列的府佐職位,行台與大丞相府簡稱為台府。
一般而言行台官員要比丞相府佐級別上更高一級,畢竟行台是比擬尚書台而設,行台官員也就等同於朝廷品官,而大丞相府佐則只是服務於大丞相一人,隸屬於丞相屬官。
當然,由於大行台和大丞相都是一人,所以通常而言這台府官員的區別並沒有多麼明顯。李泰就還沒有出鎮地方的時候也算是歷任台府,本身也沒有感覺到有什麼太大的區別,反正都是效命於大行台一人,而且本身台府也沒有什麼常俸供給,做的都是一樣事,出的都是義務工。
如果說有什麼區別,那就是行台官員一般以西遷世族和關中本土擔任的多,這當中最出名的莫過於蘇綽,長期擔任大行台尚書、度支尚書等等。還有出身京兆王氏的王悅,擔任行台左丞、行台尚書等等職位。
至於河東人氏或者其他一些沒有什麼明顯地域特徵、派系特徵的,則就一般擔任府中諸曹參軍,算是比較偏於實務性的職位。
就比如李泰來說,他雖然也算是西遷世族,但卻並不屬於孝武西遷那一波,辟入台府後直接便擔任了墨曹參軍。
從這一角度而言,尚書郎佐在原本的台府之中也算是政治地位比較高,再加上蘇綽等比較給力的選手,通常尚書官便能直接參與到台府政令決策中去。由此便可引申出另一層意味,那就是佔了關中人的地,所以將關中人也納入到政令決策中來。
當然這樣的情況也並不是絕對,李泰還有其他一些人,本身並非關中土著,但也都陸續擔任一些行台尚書的職位。就算是有這一種意味在其中,也只是一種默契而非確切的約定。
可是隨着台府轉變為中外府,諸尚書官便逐一裁撤,雖然本身也符合流程規令,但實際造成的效果就是將那些參與政令擬定和決策的人員排斥出府。
就拿今天李泰入府時出迎的王悅來說,就沒有了台府職事,被發配回鄉統領鄉兵,而且還不是開府,僅僅只是一名儀同。今日只是入府奏事而被大行台點名出迎,平日只是在鄉組織人馬操練。
李泰自從府兵創建伊始便參與其中,如今又高居十二大將軍,心裏自然清楚宇文泰為何要這麼做。
這倒也談不上是卸磨殺驢,只是社團內部要平衡,關中人不能啥都要。
這些關中土著們本身就佔有着眾多的土地和部曲,如今又都擔任着府兵中下層的將領,如果再參與到霸府政令決策中來,那這些老陝們的勢力可就太大了。
所以在其他利益不能觸犯的情況下,便需要逐漸的將這些關中人士清理出霸府的決策層,不能讓他們內掌機要、外掌軍伍。
這一點就類似於李泰最初進入台府的時候,在台府顯要職位上幾乎看不到鎮兵的身影。如今府兵制創成,關中豪強們也都成為正式的將領軍頭,於是便又被排斥出霸府,也讓霸府人事升級成如今的 2.0,河東人和一些宇文泰着重培養的年輕人開始陸續佔據中外府顯要地位。
李泰如今雖然已經出鎮地方,但終究也還沒有自立門戶,了解一下霸府內部的人事變化沒有害處。
在聽完堂兄李裒的一番講述之後,他旋即便又想到之前入府時王悅對他的態度那樣的殷勤熱切,怕不只是因為自己對其有救命之恩那麼簡單,想來也是與其失意於霸府關係密切啊。
想到這一點,李泰也不免有些得意。講到所擁有的人事基礎,這些關中豪強無疑要比他雄厚得多,但卻沉迷於宇文泰的禮賢下士和在霸府中所擁有的顯赫地位與話語權,因此對外謀事並不積極。
但李泰從一開始就明確認識到久處霸府之中絕非長久之計,雖然在霸府中也靠着出賣同僚等等手段混的如魚得水、扶搖直上,但一有機會就要經營霸府之外的人事。
到如今,霸府內部人事制度如何調整已經影響不到李泰了。反而這些關中豪強們想要在這逐漸做大的蛋糕中保證自身的權益不被稀釋,必須還要仰仗李泰的關照。
李裒來到關西的時間雖然不如李泰長,但對關西人事的了解卻很全面且深入,同李泰講述起來也很能抓住重點,分析起來頭頭是道,一些觀點也都與李泰不謀而合。
「怪不得五兄前言留守家室,我等後顧無憂,今日與兄交談,着實受益匪淺。五兄觀人料事,深刻分明,由你當家主事,的確能讓內外安心!」
談話將近尾聲,李泰望着李裒笑語說道。
李裒聽到這話後又嘆息道:「我也談不上有什麼真知灼見,無非遭亂年久,逢人遇事不敢怠慢罷了。本身並沒有什麼出眾的營事才能,只是在伯山你開創的人事框架之內仔細料望,如果對你有什麼拾遺補漏之益,也算不辜負兄弟分處內外、守望相助的情義。」
俗話說長兄為父,雖然說李泰自己還有老子,但在場這些堂兄們卻都沒了。
河陰之變後,他們這一窩漏網之魚跟隨着叔父倉皇出逃,李曉本身也並不是一個事務精深、才情練達之人,諸子侄當中年歲最大的李裒便也當作成年人來使用。
一家人能夠挺過來,李裒也是功不可沒的,就拿這一次西投來說,在李泰和他老子李曉都不在的情況下,最終也是靠着李裒一錘定音的決定舉家遷離,諸弟皆無異議。
第二天一早,李泰還沒來得及起床,便有訪客登門。若是一般的客人也就罷了,由其前堂等候便是了。可當聽到仆員稟告來訪者竟是柳敏,李泰自是不敢怠慢,忙不迭翻身起床、披衣洗漱,旋即便匆匆出迎。
「昨日有事在外,歸府才知太原公已歸,清早便冒昧來擾,還請太原公見諒!」
柳敏被仆員引至中堂,遠遠見到李泰還有些衣衫不整的向他走來,便先頓足長揖為禮,同時口中笑語說道。
李泰闊步走到柳敏面前,彎腰拉起他那手腕便將人給扯起來,同時皺眉道:「柳兄作此姿態,莫非是嘲我位高傲慢、不愛故人?你我相見,又何須多禮!」
聽着李泰口中抱怨聲,柳敏臉上笑容不減,又開口道:「太原公……」
這話剛一說出口,李泰便將其手腕一甩並背過身去,柳敏先是啞然,旋即便嘆息道:「是我心中暗藏糾結,還記得當年快意共事,一別經年,敏只得數歲蹉跎,伯山你卻已經是名滿天下的社稷重臣,別來相見,能無慚愧?」
李泰聽到柳敏這麼說,便又轉回頭來,抬手給了他一拳並笑斥道:「只怕不是這樣的私意作祟,是捨不得補付兒郎經年寄養我家的飲食消耗罷!」
這話一說出口,柳敏頓時也大笑起來,旋即便連連擺手道:「師、父皆是倫理之長,我給其形骸,伯山教其思想,並無孰輕孰重,何以尋我找補?」
兩人略一鬥嘴,往年共事相處的記憶和感覺便又都回來了。須知舊年他們可是一起惹禍,抄了長孫氏佈置的一個暗巢,之後李泰便被發配到陝北,柳敏則被遣返河東。
更重要的是,柳敏在離開前不只將兒子託付給李泰,更將一部分家財寄存在李泰處,這一筆資財在李泰發展初期可謂是給了他極大的幫助。雖然近年來陸陸續續都已經返還給柳敏,但因此積攢下來的情義卻是消除不了。
這幾年李泰到處折騰,柳敏倒是老老實實在河東蹲了數年,而河東恰恰是少數李泰未曾履足的地區,因此算起來也是數年沒見了。
雖然去年柳敏便被召回中外府任職,但李泰這兩年又一直待在荊州。如今總算是久別重逢,彼此心情可謂是激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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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1 故友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