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0231【殺人滅口】
金州城南的黃羊河邊,停靠着一艘小船。
三人還沒走近,就有個漢子伸出腦袋:「李三郎,這邊!」
李寶立即加速強行,上船之後說:「有勞兄弟了。」
漢子名叫梁平,是王甲推薦的衙前吏,謊稱有病回家休息,悄悄出城雇了條小船。
船夫問道:「去哪邊?」
曾孝端說:「平利縣,藥王溝。」
船夫撐篙駛離岸邊,然後划槳說:「平利縣俺曉得,藥王溝卻沒去過。」
梁平不耐煩道:「到了平利縣再打聽,你恁多廢話作甚?又不少你的船錢!」
船夫立即閉嘴,眾人也都沒說話。
劃了兩三里,船夫又開始嘴碎:「去年沒怎下雪,今年又不下雨,連黃羊河水都淺了,怕是糧食收不到幾個。」
沒人理他,都想着案子呢。
出城時就已近黃昏,很快便天黑了,小船靠在河邊過夜。
翌日繼續前進,很快抵達一個叫黃羊口的草市(縣河鎮以南)。這裏位於兩河交界處,規模跟白市頭差不多,卻有西城縣私設的稅卡,攔截藥材和茶葉收取過路費。
這種私卡,朱銘打算予以取締,而且已經給各縣發了公文。
州城那邊就有稅卡,此地又收一次,商賈哪裏扛得住?許多小商人,寧願僱人翻山越嶺,也不願走更便利的水路。
船夫留下,眾人上岸,去草市吃東西。
梁平嚼了兩口,向攤主打聽道:「藥王溝在哪邊?」
攤主搖頭:「不曉得。」
打聽不出消息,他們只得作罷,李寶買幾塊餅子,給那船夫帶回去。
黃羊河的河水已經枯淺,其支流平利河(縣河)就更慘,就河中間還能通行小船,兩邊已經露出大片河床。
筒車是沒法用了,沿岸農民只能下河挑水,一桶一桶的挑去澆灌水田。
李寶終於警覺起來:「春旱嚴重,恐有災荒,回去得提醒相公早做準備。」
何止這裏,今年漢中也有春旱,陝西、山西、河北、河南、山東皆旱,就連西夏都面臨嚴重乾旱。
宋代的平利縣城,位於後世的老縣鎮。
全縣到處都是大山,只有一些河谷便於耕種。除此之外就得靠山中溪水灌溉,農業生產極不穩定。
山民多採藥、狩獵補貼家用,這裏的獵戶非常多。
在縣城逗留時,他們終於問到了藥王溝的消息。
順着平利河繼續南下,隨即拐彎往北,一路打聽情況,兩天之後總算接近目的地。
藥王溝是一條溪谷,水流枯得只剩一點點,就連小船都容易擱淺。
李寶在谷外尋了個村落,決定打聽打聽,住上一晚再進去。
村子很窮,河流的西岸全是山坡,村民都在東岸居住。只有幾十米寬的沖積平地,平地皆為水田,歸村中富戶所有。但河水枯淺,一半的水田都蓄水不足。
更多村民靠耕種山地為生,且玉米沒有傳播至此,還在種植粟米、高粱等物。
今年這種乾旱天氣,種粟米是最合適的,因為粟米耐旱。
來到村里最闊氣的宅子,李寶說道:「俺們是外鄉來的商人,打算收些藥材和皮毛,煩請通報貴主人一聲。」
「客人等一陣。」門子進去通報。
很快他們就被請進去,這宅子遠遠不如老白員外家,裏面的傭人也要少得多。算上固定資產,此村的首富,家產頂多能有幾百上千貫。
在客廳見到主人,是一個中年男子。
寒暄幾句,知道他姓李,便稱他為李員外。
李寶笑道:「俺也姓李,指不定五百年前是一家。」
李員外也很高興,叫傭人拿來自家蒸製的茶葉,詢問李寶打算收購多少山貨。
窮鄉僻壤,懶得再裝。
李寶說道:「請員外屏退左右。」
李員外揮手讓傭人退下。
李寶拿出知州簽署的公文說:「俺們是州衙的公人,到此來追捕一名逃犯。」
「逃犯?」李員外連忙查看公文印章。
曾孝端說:「此人名叫韓和,又喚作韓大。他爹媽都是藥王溝的,四十年前,一家逃荒到州城要飯。」
李員外問道:「他爹媽叫甚?」
曾孝端搖頭:「不清楚。」
李員外說:「在下今年也才四十二歲,四十年前就搬走的人,還真不可能認識。不如,在下請來幾位村中老人,問他們是否聽說過?」
「煩惱李員外了,只是不可走漏風聲,免得把逃犯給嚇跑了。」李寶說道。
「俺省得。」李員外喚來僕人,讓他去請村中老者。
陸陸續續來了幾位老人李員外打聽道:「各位長輩,你們可記得藥王溝有姓韓的人家?四十年前逃荒去了金州,他還有個兒子叫韓和。」
一個老者說:「藥王溝里有兩個村,靠裏頭的老虎岩村,確實有幾戶姓韓。俺弟媳就姓韓,從那邊嫁過來的。」
李寶立即說:「能否請老丈的弟媳來問幾句話?」
「她都死三十年了,俺那侄子去過老虎岩。」老者說道。
於是,又把老者的侄子李四請來。
他侄子也快五十歲,陳述道:「俺媽沒死的時候,俺跟着去過老虎岩。後來俺媽死了,外公也死了,就沒再走動過。」
曾孝端說:「那姓韓的,與閣下年齡相仿。閣下隨母回娘家,或許還跟他玩耍過。」
此人抓耳撓腮想了半天,實在記不住有個叫韓和的小夥伴。只說:「四十年前大旱,好些人都出去逃難,便連俺家都逃去縣城,俺爹也是那個時候餓死的。老虎岩姓韓的幾家,我記得都逃荒去了,俺外婆就是逃荒時死的。」
反覆詢問,沒啥收穫。
在村中住了一晚,李寶帶人出發,把那老者的侄子李四也帶上。
李寶在藥王溝靠外的村落打聽,楊朴則跟着李四去老虎岩村探查。
楊朴扮成李四的侄子,害怕口音露餡,全程都不說話,只提前叮囑李四該怎麼做。
李四進得村中,憑二十多年前的記憶,找到自己外公家的房屋。只有個婦人在餵雞,互相併不認識。
說了好一陣,才算是認下親戚,婦人是李四的表侄媳。
李四說道:「俺生了場大病,沒幾年可活了,就想回老虎岩看看。俺小時候有個玩伴叫韓和,四十年前逃難去金州,他活着回來沒?」
「不認得。」婦人搖頭。
楊朴裝成啞巴,咿咿啊啊打手勢,不斷翹起指頭比劃着「六」。
李四得到提醒,又講:「俺聽人說,他六年前回來過?」
「六年前?」婦人頓時笑起來,「叔伱記錯了,六年前回來的不叫韓和。他叫韓順,論輩分還是俺堂叔。」
「那就是俺記叉了,韓順還在村里?」李四問道。
婦人說道:「每年回來上一趟墳,住幾天就走。」
李四問道:「他在哪裏安家?」
婦人說道:「他說自己在縣城,他兒子又說在師子沱。怕是糊塗了,顛三倒四講不明白。還遮遮掩掩的也不說自己在做啥營生。」
楊朴立即拉着李四離開,婦人留他們吃飯,卻怎也叫不住。
婦人嘀咕道:「這韓家人,一個個都怪得很。」
眾人重新在藥王溝外集合,楊朴迅速將情況說明。
李寶問道:「怎的叫韓順?」
曾孝端說:「或許是改名了。」
李寶又問:「他有兒子嗎?」
曾孝端說:「有一子,六年前剛滿十歲。」
李寶又去問李員外:「師子沱在哪裏?」
李員外說:「縣城往東南二十里,順着河走,是一個草市。」
眾人坐船回到平利縣城,苦苦尋找好幾天,半根鳥毛都沒撈着。
李寶說:「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不如兵分兩路。俺跟曾兄弟留在縣城繼續找,楊朴跟梁兄弟去那師子沱尋人。」
山區交通全靠河,繼續往南,屬於平利河的支流,算是漢江支流的支流的支流。
二十里地,划船一天就到了。
師子沱比白市頭的規模還小,鎮上僅有十多家店鋪。
楊朴是外地口音,由梁平負責打聽,他只趁機觀察情況。
梁平從第一家店鋪問起:「俺叫韓平,有個堂叔叫韓順,聽說是來師子沱了。店家可認得?」
掌柜的說:「姓韓的也有,幾年前從外地來落戶的。卻不叫韓順,他叫韓田。」
「可能是改名字了,」梁平說道,「請問他在哪裏?」
掌柜的往左邊指去:「韓家皮貨店就是了,臭氣熏天的,一天到晚硝皮子。」
楊朴和梁平對視一眼,立即告辭離去,循着臭味走向街尾。
這韓家皮貨店,只對皮毛進行粗加工,從獵戶那裏買皮子進行硝制,然後等着皮貨商人來收購。
「聽說你家皮子不錯,有多少我要多少!」梁平進門就大喊。
見到有大顧客上門,店家連忙熱情迎接。
楊朴掃視皮貨店的結構,前店後宅,還有人正在後院硝皮。
楊朴暗中打個眼色。
梁平立即會意:「帶我去後院看看。」
店家陪笑道:「客人裏面請。」
這是個家庭小作坊,有個十多歲的少年,還有個約四十歲的婦人,婦人還帶着個三四歲大的小孩。
除了他們,再無旁人。
楊朴終於開口:「你是叫韓和,還是叫韓順,還是叫韓田呢?」
此言一出,店家臉色劇變,隨即撒腿便跑。
楊朴的武藝不行,身手卻非常靈活,三兩步便將其攆上,然後一腳踹翻在地。
梁平抽出懷裏的短刃,呵斥那少年說:「官府辦案,不准亂動!」
婦人聽到「官府」二字,竟然當場嚇暈了,身邊的小孩哇哇大哭。
楊朴揪住店家的衣襟:「說把,你叫什麼名字?」
店家一臉的生無可戀:「俺叫韓順,韓和是俺大哥。」
楊朴問道:「在曾家做奴僕的是哪個?」
「是俺哥。」韓順答道。
「他躲在哪裏?」楊朴追問。
韓順說道:「俺哥給了一筆錢,讓俺帶着嫂嫂和侄子來師子沱。又讓俺等他一年半,若是過了一年半,他還沒來就是死了,讓俺跟嫂嫂搭夥過日子,替他照顧嫂嫂跟侄子。」
梁平嘀咕道:「看來,姦夫是被人滅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