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塵煙沒有說下去,因為她知道自己的要求可能有一些不切實際。一窩蟻 m.yiwoyi.com
劉永銘卻突然擠出一絲笑容出來:「你知道的,我走不了。拋卻了這個身份,我其實一無所有。三年前的大疫、去年的寒災,死了很多人的。雖然我不是什麼救世之主,但憑藉我這皇子王爺的身份,也能救下不少人來。我若是一走了之,將來若是再有點什麼事情,怕是那些明明可以以我微薄之力而得救之人,會困斃於災。我……我不能這麼自私。」
釋塵煙掉着眼淚說道:「不,你就是自私,你只是捨不得你的權勢而已。」
釋塵煙說着便轉過了身去,不再看劉永銘。
劉永銘上前兩步,從後面抱着釋塵煙。
釋塵煙卻是沒有掙扎,任由劉永銘摟抱着。
劉永銘在釋塵煙耳邊輕聲說道:「是,我是個自私鬼。我知道,如果我想留住你,就得放棄我現在所有的一切。如果我想存留着那一點點小小的權勢,就會失去你……也許以前我沒說明白,但我現在想告訴你,我是真的喜歡你。」
釋塵煙抽涕了一下,問道:「權勢真就那麼重要麼?」
「不,不是因為權勢重要,是因為蒼生重要。佛有六神通,修得天眼通便能照見一切眾生的苦樂之相。便能看到眼前的這個世界其實不是婆娑界!釋迦既滅、彌勒未生而有地藏本願度一切苦厄。而大願地藏王菩薩卻是在地獄裏的……我們眼前其實不是什麼人間,不是什麼婆娑界,這裏其實就是無間地獄呀!」
釋塵煙沒有應答,劉永銘接着說:「我也只是發了個小小的願,想在這個看似婆娑界卻是無間地獄裏渡化一些執迷之人,想讓那些受苦的死魂有所依賴。我知道你不能理解,甚至會因為我不跟你一起走而懷恨於我。我……」
「我知道。」釋塵煙突然停下了那種哽咽的哭泣。
她輕聲說道:「喜識盡時消息盡,當人那辨濁中清。」
劉永銘與釋塵煙第一次見面時,釋塵煙便就是拿着那把枯木龍吟來見的劉永銘。
而這句話就是寫在枯木龍吟里的本寂禪師的謁語詩。
這謁語詩便就是枯木龍吟的真諦所在。
釋塵煙沒有回頭,她看着眼前蕩漾的湖面接着說道:「不是所有人都能辨清別濁,滅絕一切妄想的。我爹修了這麼多年枯木禪還未大悟,更別說我自己了。我爹曾與我說,你有大智慧,但他卻沒有明說你到底是什麼大智慧。我雖然不懂,但我每一次見你,總覺得你像是早死過一回之人。」
劉永銘苦笑了一聲。
釋塵煙又道:「我爹說你經歷過小死、歷劫大死,是從屍陀林舍了身肉才得以大功德,最後蘇生回來的。他說你將來是要拯救這天下所有蒼生的。」
劉永銘沒有應答,而是靜靜得聽着釋塵煙的感悟。
釋塵煙接着說道:「我爹說你是那大威德金剛,怒身令人而懼,卻是護世之菩薩。你還是度六道眾生、度厄諸苦的地藏王菩薩。是斷言因果、駁判善惡、凡定生死的閻羅。而我……」
釋塵煙掙扎了一下,轉過身來,貼身面對着劉永銘。
釋塵煙看着劉永銘複雜的眼神說道:「而我只是世間迷徒,繞三千煩惱絲而不得醒悟的眾生凡子。也許上天讓我遇到你,就是讓你來解我苦厄的。可我不知道怎麼解,我就只是想在你身邊……或是情或是愛,我不知道。我、我早已不能自拔了。我只想將你留在你的身邊。可我……可我好像做不到……」
釋塵煙停下話音,又留下了一行汪汪淚珠。
劉永銘溫柔地抹去釋塵煙臉上的眼淚,說道:「凡錯,皆在我。不在你。你本無辜,一切是我造下的罪業……」
釋塵煙搖頭說道:「太后跟我說了許多身在宮中身不由己的事情。後宮嬪妃是這樣,皇子皇孫也是這樣。我知道你也是身不由己,我更知道……更知道你一個秦王根本沒有可能娶一個生父生母是誰都不知道的來歷不明之人……從一開始我就知道……」
釋塵煙十分失望得低下了頭去,喃喃地說:「即使你肯,你的皇帝也不會肯的。就算你強行如此,將來我也必只會是你的累贅……」
釋塵煙深吸了一口氣,突然有些釋懷,她露出笑容來:「其實能做一個宗女縣主也挺好的,至少、至少我能常進宮來看你!」
釋塵煙越是這般,劉永銘越是擔心,他弱弱得問道:「你……你還好吧?」
釋塵煙的眼中帶着幽怨,但臉上卻掛着迷一樣的微笑:「沒事呀!陪我看一會兒湖面吧。我、我不知道以後你還會不會陪我一起走夜路,一起牽着手說話……」
…………………………
內務府正堂。
丁虛正襟危坐在正堂大位上,看着底下站着一排的吏員。
那些吏員低着頭,像是受氣的小媳婦一般。
而丁虛的臉上顯着十足的怒氣,他看着那些默不作聲的吏員喝道:「說話呀!」
隨着的一聲大喝,那些吏員不自覺地顫了顫身子,但還是一聲不吭。
丁虛搖頭說道:「是,也許你們會埋怨我。清明沒給你們假去祭掃先祖,連初一休沐也沒給你們休息。你們裏頭有些人可能已經把彈劾我的奏疏寫好,等着明日給通政司遞送上去。我能想得到你的言辭會有多犀利,好讓皇上撤掉我這個內務府總管,甚至你們會托後宮的關係想要在皇上面前說我壞話!」
丁虛說完,突然用大手一拍身前的公案大聲地罵道:「但你們也得能活到遞送奏疏的那一天!」
丁虛氣不打一處來,他接着說:「三天了!這都三天了!那兩把匕首的事情愣是沒有一個人能給我說清楚!皇上那裏是不作聲,他那是礙着你們這些親族關係、是看在勛貴往日功勳的情面之上這才暫時不出聲!但你們以為就這樣這件事情就可以過去了嗎?」
丁虛越說越生氣,他右手握拳,再次用力地錘着身前的長公案。
他叫道:「六爺那裏呢?怎麼給六爺一個交待?是。六爺那裏也沒作聲,甚至我跟他說這件事情的時候,他只是笑了一笑而已。你們當真以為六爺會不放在心上?以為他不會查這件事情?他那是讓我們自查!快一些把這件事情給說清楚,免得連累到內務府其他無辜吏員的身上來!」
丁虛從總管大位上站了起來。
他指着堂下站着的眾人叫道:「你們也不是沒見過六爺,那日在紫煙軒,六爺笑嘻嘻地讓身邊的侍衛把那王八蛋的手給剁了,剁完以後還給活埋了。甚至還笑着把那他兒子給剝皮萱草了!現在那副人皮就放在這大堂外面,你們進來的時候都沒看見麼?我別說看那具偶人了,我現在看到六爺笑,心裏都慎得慌!你們是不長記性還是什麼?」
丁虛罵得底下的那些吏員們都有一些發抖!
他又叫道:「不給你們放假是為你們好!我們自己快一些查出來,快一些上報,把事情解決了,大不了就是罰俸而已。若是讓樞密司的人來查,還不知道要牽扯出什麼事情出來!你們不知道那是什麼地方呀?被帶到那裏去問話的人,有幾個人能安然走出來的?不死也得掉層皮!」
丁虛緩了一口氣,將火氣壓了一些下來。
他接着說:「當然了,六爺最近與宋侍郎走得很近,他那裏可以幫我們說說情,樞密司那裏可能也會放過我們。但那也只是給我們機會自查而已!在內務府里能解釋得了的,就別鬧到朝堂上去了!別讓六爺難甚!六爺可不愛來內務府,若是哪天六爺怒氣沖沖地尋到這裏來,你、我、我們!誰能頂得住六爺的怒火?誰又願意也被做成草萱人偶陪外面那個一起站着?」
丁虛怒氣沖沖地說完話,卻見得一個差役從大堂外頭跌跌撞撞地就跑了進來。
丁虛見得那差役的狼狽樣,更加得生氣:「像話麼?像話麼!還有規矩沒規矩了!內務府是皇上的顏面!走路都得挺起胸膛,邁着四方步,一步一踢地走!別冒冒失失的!」
那差役跌跌撞撞地進來,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指着堂外顫抖着說道:「六、六、六爺/六爺來了。」
「什麼!」
丁虛剛剛還在說劉永銘平時不會來內務府,但若是來了,定然是來發火的。
原本就有些心虛的內務府眾官吏,聽得劉永銘來了,心裏更加地害怕了。
站着的丁虛也畏懼地問道:「六爺他……他心情如何?」
役差答道:「一點笑都沒有!臉都黑了!」
劉永銘因為釋塵煙的事情,現在極度不高興,自然是一點笑臉都沒有。
役差驚恐地接着說道:「像是……像是誰欠了他幾萬兩銀子不還似的。以前他進門都會給看門的兄弟賞幾顆銀豆的,這一次他直接闖進來的,像是……像是想殺個人泄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