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該漆黑的山林中,火光漫天,三步一個府兵,個個手持利器。
淵等了許久,正心焦,一轉眼,看到樹林中有人影走來,懷中還抱着一個,與方才離去時的形容並無太大區別,除了兩人看起來濕漉漉的。
隨侍忙迎去,奉上大麾。
淵上前請示。
陸修往那跪地哀嚎的一眾人看了眼:「夷平。」
淵領命離去。
陸修抱着梁婠就奔馬車跟前去。
梁婠眼睛微微睜開個縫,怎麼不是那句殺?
「阿婠——」
沒走幾步,有人跌跌撞撞往這邊追,卻被府兵攔住。
陸修步子一頓,並未言語,只低下頭,黑眸靜靜瞧她。
梁婠閉上眼,搖搖頭。
陸修便繼續往前走。
是很普通的馬車,與他常日所用相比,堪稱簡陋。
梁婠早已倦極,老老實實窩着,為了防止滑下去,她伸出手臂圈緊他的腰。
兩人皆是一愣。
梁婠閉着眼,默默感嘆。
陸修笑笑,攏緊大麾,只讓她露個頭出來,像兩人同裹一條布衾。
「略歇歇,路程較遠。」
梁婠悶悶應了聲,似是真的睡着。
黑沉沉的車廂、暖融融的溫度,很快眼皮就重得抬不起來。
「我見到王彥晟了。」梁婠語似夢囈。
陸修輕輕嗯了聲,並不意外,是一早就知道的。
梁婠:「他跟我說,是你不想讓他死。」
陸修平淡若水:「哦。」
她將臉埋起來:「嗯。」
折騰一天,一波三折。
梁婠真的睏乏極了。
恐怕他也是一樣,上午入宮,午後發現她丟了,定是騎馬帶人,上天入地、四處尋她,天黑後的深林隱匿效果極好,山寨方位難辨,路也不好走
梁婠想着想着,睡了過去。
再醒來馬車已進了晉鄴城,天大亮,外頭是熙熙攘攘的人聲,熱鬧繁華得很。
昨晚,又熱又冷一番折騰,渾身都極為敏感,可不知為何,稍稍一動,就生出難耐之意。
梁婠恨恨的,果真被陸修說中了。
到底是毒藥!
陸修是被懷裏翻來覆去的人鬧醒的。
他皺着眉一把將她按住,急道:「別動。」
是驀然開口的沙啞,還帶着莫名壓抑。
她這麼窩在他身上,又怎會察覺不到某處變化,只是她得告訴他,那藥的確沒有清除
可陸修壓根一眼都不想看她。
梁婠只能去抓他的手,逐漸升起的溫度就是最好的證明。
她嗓音發顫:「我又不好受了,我們現在就得去找大夫。」
「我也不好——」脫口而出的話一頓,陸修低下頭看她。
白玉面上浮起撩人的紅暈,水汪汪的眼睛直盯着他,紅艷艷唇還帶着昨晚的傷痕
這模樣簡直——
陸修瞳孔一縮,別開臉,將她抱起來些,低啞道:「放心,別院都準備好了。」
車子一停,陸修就抱着她跳下車,別苑門口早已候着人,就連周昀都等在一旁。
梁婠扭頭瞥了一眼,便恨不得立即找個地縫鑽進去,可眼下沒有地縫,只好將頭往他懷裏縮。
殊不知那細微的動作,帶給他的是怎樣的折磨。
乍見到兩人這般
周昀着實意外,不過須臾便覺不對,再仔往陸修身上看一眼,像發現新奇事物,湊到耳邊,低嘲:
「你為何要忍着?都這樣了,寧找大夫,都不肯與你,你是不是也太不爭——」
「閉嘴吧!」
陸修涼涼睨他,繞過人直奔裏頭去。
待放下綿軟滾燙的人,他才算鬆口氣。
寢屋床榻上,梁婠躺着,府醫恭敬地提着藥箱上前。
他一早就被接來,等在這裏,起初不甚理解,直到見到梁姬形容,登時瞭然。
府醫面色凝重,隨着檢查,蹙緊的眉頭也漸漸鬆緩下來,初一見,只以為所中藥物過於猛烈,就連行事也不能緩解,不由捏了把汗,可一番觀察,這分明是尋常所見,一般是那種地方,專門用來馴服人的
府醫瞄一眼面無表情的人,不懂為何捨近求遠?
府醫試探開口:「這藥物發作起來雖厲害,但行事疏解後便無大礙。」
陸修:「」
府醫捉摸不透:「當然,也可以開藥治療,不過是藥三分毒,大人不如採取更直接溫和的方」
眼見他臉色沉冷。
府醫住了嘴,低頭道:「小的這便去煎藥。」
府醫離開,陸修將弓着身子人從榻上抱起。
溫水是提前備好的,陸修卸貨似的將她扔了進去。
這種溫度舒適度最佳,她垂着頭,掛在桶壁上,晃晃蕩盪的。
陸修瞧她一眼:「潭水畢竟是外面的水。」
梁婠明白他的意思。
陸修開門之際,又道:「除了我來送藥,不會有旁人。」
他將門帶上便離開。
梁婠整個人沒進水裏。
周昀在院子裏等了好一會兒,才見陸修出來,瞅眼天色,晨迎是趕不及,再耽擱下去,只怕昏行都要遲。
陸修並未休息好,揉着太陽穴,一臉倦容,渾身狼藉。
周昀踱步上前:「你快去吧,這有我看着。」
陸修挑眉瞧他:「你看着?你如何看着?」
周昀驚訝:「那你這是不打算回去?」
陸修:「那邊不缺我。」
周昀啞然,可轉念一想,似乎確實如此,並未見任何人急着來尋他,定然是早有安排。
又問:「可知是誰做的?」
陸修默了默:「大概猜到。」
周昀嘆口氣:「依了他們也無不可,又何必——」
陸修移開視線,望向更遠的樓宇,「周昀,我與你不同,將欲取之,必先與之,我肯付出,必求回報。」
周昀神色一僵,不過一瞬,又恢復如常,笑了笑:「也好。」
梁婠服了兩次藥,再從水桶爬出來,就跟落水鬼似的,也顧不上其他,倒在床上就是悶頭大睡。
甫一睜開眼,如冬眠後的蛇,十分迷茫。
有一隻手臂重重壓在身上,梁婠轉過腦袋,清洗得白白淨淨的人,溫溫順順睡在身側。
被她傷了的地方已被包紮,想到他向來潔淨的衣服上,頭次沾了血,不禁一個瑟縮。
若擱在平時,她稍一動,他就會醒,不像今日,睡得是真沉。
梁婠盯着他瞧,只有他睡着,才有膽子這般肆無忌憚地看他。
看得看得,猛覺不對,他此刻應該是與曹鹿雲行禮才是。
她垂下眼,心裏想問的是,愛身以何為?(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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