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婠下意識地皺眉看向王庭樾。
目光只在空中短暫地交匯,他臉色比素日所見白上幾分,隱約還能瞧見髮際處滲出的汗珠。
梁婠心中有了數,他定是強忍着舊傷疼痛撐到現在。
陸晚迎睨一眼地上的梁姣,狐疑盯住王庭樾。
這般堅定的回答,着實出人意料。
王庭樾是個什麼樣的人,她多少還是知道的,與晉鄴城中的膏腴子弟十分不同,否則父親又怎會重用他?
陸晚迎搖頭,故意嘆道:「梁姣啊,你看看,這就是你朝思暮想的好郎君,真沒想到竟如此狠心無情,就連你們的親生骨肉都能捨棄,唉,你說說為了這麼個男人,賠上自己的性命,我也真是替你不值!何苦來哉?」
「你閉嘴!」
梁姣憤恨瞪過去,以手撐地,踩着裙裾,搖搖晃晃站起身。
繼而,轉向王庭樾,眼淚從紅透的眼眶裏源源不斷地湧出來。
「王庭樾,是不是無論我怎麼做,你都不會愛我?」
王庭樾蹙起眉,欲言無聲,沉默看一眼梁婠,伸手去扶淚流不止的人。
「阿姣」
許是感受到怪異的氣氛,襁褓中的孩子忽然哭了起來。
梁姣不理會,只死死抓着王庭樾的胳膊,直直對上他的眼睛,扯着嘴角,又哭又笑。
「王庭樾,你那日才說,往後會對我一心一意的,可你今天——」
她吸了吸鼻子,抹掉眼淚,接着道:「王庭樾,是我錯了,是我不該一而再再而三地,強迫一個心裏從來沒有我的人來愛我,但這麼多年了,我陪了你這麼多年,可到頭來什麼都沒有,你說我怎麼甘心啊?」
「阿姣——」
王庭樾於心不忍,嘆氣想解釋,可現下不是解釋的時候。
他餘光飛快瞥向外圍僵持的兩方人,伺機動手。
不想猛地被梁姣一推,無意中牽動到左肩上的傷口,痛得他身子一晃,險些摔倒。
王庭樾再看過去,梁姣只看着陸晚迎:「你說的不錯,不值得,他們兩個你要殺要剮,請隨意,我只求你放了我與無辜的孩子。」
陸晚迎抿着嘴唇,饒有興味瞧着。
趁着無人注意,梁婠悄悄遞給王庭樾一個眼神,被縛住的手,慢慢滑向腰間的某一處。
先前準備車馬的人已經回來,走到陸晚迎跟前:「主子,可以走了。」
陸晚迎笑着頷首,確實不該再耽擱下去。
前日,周君與公西瑾已從平蕪出發,領兵去了立陽。
現在知道公西瑾就是陸修,她是不是得做些什麼。
陸晚迎剛要說話,卻聽梁姣道:「有件事我要坦白,我夥同他們騙了你,其實,陸修不是公西瑾,而是——」
話未說完,就見王庭樾往她這邊撲過來。
登時,箭矢如雨,周遭儘是喊叫與中箭聲。
陸晚迎大驚失色,匆忙後退一步,不想脊背靠上一堵人牆,同時,脖間也抵上一片冰涼的鋒利。
「別動。」
耳邊是低低的威脅。
陸晚迎本能往邊上一瞥,脖間立刻傳來痛楚。
可她顧不上喊痛,旁邊挾持梁婠的兩個人,不知何時倒在地上,已不省人事。
另一邊的瑞珠身中數箭,七竅流血。
而抱孩子的侍婢亦是中了幾箭。
就在孩子要摔在地上,有一雙手穩穩接住他。
陸晚迎咬牙:「梁婠!你們竟敢設計我!」
梁婠未及開口,臉色驟變,就見王庭樾瞳孔一縮,扭頭往身後看。
沒了王庭樾的遮擋,梁姣暴露人前。
梁婠望着梁姣手中滴血的匕首,從心底漫出寒意。
在王庭樾倒下去前,他好像發現了什麼,原本要摔倒的身體,掙扎着朝梁姣撞去,似是拼上餘下所有的力氣。
梁姣猝不及防,被狠狠撞翻在地,手中染血的匕首也隨之一起甩了出去。
噹啷一聲,摔在不遠處,裹了層土。
梁姣吃痛,咬牙抬起頭,目光觸及一處,立時僵住。
就見念兒被王庭樾嚴嚴實實護在懷裏,而他手臂明晃晃中了一支箭。
難道他撞開她,只是為了救自己?可自己做了什麼?
梁姣喉頭一哽,看看念兒,又看看自己血紅的雙手,身子冷得直發顫。
眼見王庭樾身下的血,越汪越多。
梁婠急得想衝上去,一面扯着嗓子喊青竹,一面眼睛四處尋找。
梁姣怔怔望着王庭樾,張着大嘴,使勁搖頭,似乎想解釋什麼,可半晌也吐不出一個字。
「全部都給我住手!」
猛然一聲高喝,打鬥的人盡數停下,全部望了過來。
梁婠拽着身前的陸晚迎,攥緊手中的匕首。
院中只聞嬰孩的啼哭與傷者的呻吟。
梁婠聲音極冷:「誰再敢動手,我就殺了她!」
青竹提着劍奔上來。
「夫人。」
「將他們全部綁起來!」
梁婠二話不說,將陸晚迎推給青竹,幾步上前去看王庭樾。
「王庭樾,你怎麼樣?」
邊說邊將他扶起來,焦急去檢查他的傷勢。
比起他後腰上被梁姣捅的那一刀,梁婠更擔心的是手臂上中的這一箭。
他們來之前,她命人將箭淬了毒。
梁婠看一眼他的臉色,心顫得厲害,忙要取下手指上的寶石戒指。
王庭樾白着嘴唇,艱難將孩子遞給她:「我沒事。」
「你別碰我的孩子!」
梁姣猛然驚醒,跳起身就要衝過去,卻被人死死鉗制住,破口大罵:「梁婠,你不許用你的髒手動我的孩子,念兒是我的孩子!」
梁婠寒着眸接過孩子,交給暮山,視線冷冷掃向梁姣,剛要出聲,手被人拉住。
她忍了忍:「王庭樾。」
王庭樾對她輕輕搖了搖頭:「阿婠,別怪她。」
梁婠閉起眼,沉默一下,什麼話都沒說,只拿出戒指里的解藥,給他餵進嘴裏。
王庭樾咽下藥,看向幾步外,被人押跪在地的梁姣,解釋道:「阿姣,我方才之所以那麼說,只是為了為了讓他們放鬆警惕——」
梁姣低下頭,心裏澀澀的。
不過一瞬,她又笑了起來,眼淚怎麼止都止不住,聲音也帶了顫意。
「王庭樾,我都要殺你了,你不怪我嗎?為何還要管我的死活?」
王庭樾緩了緩,嘆氣:「阿姣,你是我的妻子我怎能不管你和孩子?這些年讓你受委屈了,我是我沒有盡到一個夫君應盡的責任」
他說着,猛地吐出一大口血,整個人再不動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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