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十三站在傾塌的山巔,緊緊盯着天上的道宮。
新的一層大殿終於徹底成型,血海翻湧而上,直衝雲霄。
返虛八層!
在確定了只有這三頭大妖以後,主人就再也沒想過要逃。
它將目光朝着山下投去。
龜族三叔的頭顱橫飛而起,無首屍體搖搖晃晃的跪着,隨着血漿濺灑,終於是砰的倒在了那一襲衣袂飄飄的墨衫之下。
烏俊轟然落地,穩住身形,順手撿起了地上的那柄長刀。
先是朝着那青年恭敬行禮,隨即才將森冷眸光投向了天上僅存的兩道身影,伸手拍去了心口的碎石。
它確實少了許多經驗,以一敵三被玩弄於股掌之間。
但要是單打獨鬥起來,就這三個老王八,沒一個夠瞧的。
「咕咚。」
哪怕身為龜軍大將,剩下這兩頭年邁的金紋龜妖,此刻也是不禁心中打鼓。
按照常理來說,堪比返虛十二層的妖魔,面對一個區區返虛八層的修士,幾乎是彈指可滅。
唯有真正的天驕,譬如蘇語裳那般存在,擁有極高品質的道宮,掌握了造詣頗深的靈法,才擁有跨境界將它們斬殺的可能。
哪怕是最普通的靈息饋贈,也擁有讓功法效果暴增的作用。
若是更珍稀的青鸞仙氣,乃至於鴻蒙紫氣,僅需一道,便能碾壓同境的普通修士,令人產生絕望之感。
而眼前這座妖氣肆虐的道宮,僅有八層而已,總共才獲得了七次天地饋贈。
像那等常人想都不敢想的鴻蒙紫氣它有七道。
且每一道的濃厚程度,都是遠超其餘修士天宮。
這就讓兩頭老將,完全無法去估量對手的具體實力,因為它們從未見過這般場景。
所謂的境界分水嶺,在這青年面前宛如一個笑話。
「」
兩尊大妖對視一眼,皆是看見了對方眸子裏的退意。
剎那間,漫天金紋化作天羅地網般朝着下方壓去。
兩妖毫不猶豫的朝着不同方向抽身而走。
其中一位更是祭出了海螺,開始給柯老七傳訊:「七龍孫!事情有變!」
誰能知道在龜軍所有心思都放在天劍宗道子身上的時候。
會有一尊天賦如此恐怖,完全不輸道子的存在,悄然出現在了龍孫殿。
就像是提前商量好的一般。
讓七龍孫的底蘊頃刻毀去大半。
然而這頭老王八的話語卻並沒能傳到龍孫的耳中。
只見那鋪天蓋地的金網,狠辣的將地上那道墨衫身影籠罩進去,迅速收攏,密密麻麻的金線似要將其徹底割碎。
青年的身影不避不讓,悄然消散在了原地。
假的
老王八瞪大了眼睛,何曾想過,如此威風凜凜的出場之下,那小子居然還在玩陰的。
哪裏像是天驕的行事作風。
它手中的海螺喀嚓震散,化作齏粉,後方顯出了一隻尖銳的銀白手爪,指尖泛着森森寒光,直指面門而來。
「狡詐之徒!怎敢偷襲本將!」
老王八運起渾身妖力,雙臂呈開山之勢,悍然朝着那被銀白甲冑覆蓋的手臂轟去!
當前方身影被瞬間轟散的剎那。
它臉上不僅沒有喜色,反而陷入了濃郁的驚恐。
下意識想要回頭。
顱內卻是被高昂的龍嘯聲所佔據:「吼!」
伴隨着狂嘯聲,一杆鋒銳的龍槍自它身後襲來,老王八還維持着推掌的動作,碩大的頭顱猶如西瓜般炸碎。
喀嚓。
沉悶聲音在天際盪開的瞬間。
另外一頭金紋龜妖卻已經停止了逃跑,木訥的盯着這位老兄弟的暴斃。
在它的眼中。
對方跟方才的三哥一模一樣,都是突然就放棄了抵抗,任由那位沈宗主走至身旁,揮槍砸碎了它的腦袋。
它們都是經驗豐富的老將,什麼場面沒見過,哪裏會出現這般醜陋的一幕。
定然是中了某種高深功法。
還有那沈宗主出槍時的表現,分明就是十三龍孫的看家本事,青龍碎星槍。
此人好似沒有學過別的東西似的,出手就是靈法,而且至少都是大成境界。
這該怎麼打?
最後這頭老王八實在是想不明白,於是便怔怔的停在了空中。
「嗯?」
沈儀略帶疑惑的側眸看去。
他不記得自己對剩下這個龜妖使用過天衍四九。
靈法臻至大成,效果暴增是一回事,但消耗同樣是極為恐怖的。
更何況是同時使用三種。
以返虛八層的底蘊,根本無法支撐以一敵多,亦或者長時間的交手。
「罷了。」
沈儀收回目光,懶得多想。
在那老王八身後,烏俊已經祭出了金紋,將其緊緊捆住,隨即雙掌緊握刀柄,自上而下,悍然的劈了下去:「六叔,給本尊死來!」
那柄大刀顯然不是凡物。
更何況烏俊的實力本就高於這幾頭老王八,在渾身妖力盡數灌進長刀的情況下,老王八那強橫的妖軀,竟是連一個呼吸都沒撐住。
噗嗤!
又是一枚頭顱高高躍起。
【斬殺返虛境金紋龜妖,總壽二十四萬六千年,剩餘壽元一萬七千年,吸收完畢】
金紋龜一族的血脈在妖魔中,顯然算不得上乘。
別說和龍孫相比了,估計也就是龍魚殿那個層次,能出一尊堪比白玉京的大妖,大概率是仗着攀上了七龍孫,得到了更多龍宮賞賜的緣故。
純靠壽元長這個優點硬堆修為。
沈儀倒也不嫌少。
畢竟這次賺的已經夠多了。
而且這幾個老王八還有別的用處。
「呼。」
沈儀收起三具屍首,帶着兩尊鎮石先行離開了此地。
尋了個僻靜的地方。
這才重新喚出量柱尺,然後讓烏俊來身旁坐下:「過來。」
將這一幕收入眼底,柯十三像是猜到了什麼,羨慕的都快把牙咬碎了。
三頭返虛十二層的金紋龜妖,能將這小禿頭的血脈加持到何等地步?
果不其然。
沈儀徑直將一頭老王八的屍首化作血海,盡數灌入了烏俊的身軀。
量柱尺上的金光再次往上蔓延了一截。
距離尺子圓滿,看起來只差一點,但給人的感覺,卻好似比先前的加在一起還要艱難。
烏俊盤膝而坐,閉上眼眸,身上的氣息愈發深邃。
沈儀再次灌入一具。
金光再漲。
這次已經與整柄量柱尺的頂部隱約重合在了一起。
烏俊身上的氣息突然消失不見,好似重新變回了一尊石像,色彩也在緩緩褪去。
「欸!它死了嘿!」柯十三興奮道。
「」
沈儀瞥了它一眼,原本有些緊張的心緒,也是隨之沖淡。
乾脆利落的將最後一具屍首也灌入進去。
剎那間,量柱尺劇烈顫抖起來,然後隨之崩碎!
沈儀看着掌心的靈光點點散去,再看向烏俊時,發現對方已經徹底化作了青白鎮石。
【剩餘妖魔壽元:一百四十五萬零七千年.可凝練】
先前升宮凝聚了六尊鎮石,耗去了七十二萬年。
他閉上眼眸,一枚枚妖魔本源被匯聚而出,落入鎮石內的妖魂之中。
十枚二十枚三十三枚
面板上,烏俊的妖魂後面逐漸多了一個「珍」字,隨着三十餘枚本源湧入,那個「珍」字悄然化作了「靈」字。
沈儀果斷收手。
再看向眼前時,只見金紋龜妖鎮石重新湧現光華,璀璨流金如小溪般順着其四肢百骸遊走,仿佛有神來之筆,替其上色。
直到將其徹底塗抹完畢。
烏俊重新睜開眼,那雙眼眸中金紋如棋盤,瞳孔如落子。
浩蕩的氣勢瞬間席捲天地。
那是屬於一個全新的境界。
「謝我主恩賞!」
烏俊起身跪地,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
它活了這麼久,才返虛十層,跟了主人不到半月時間,便擁有了曾經夢寐以求的力量。
堪比白玉京的大妖,哪怕數遍南洪,又能有多少?
「還行。」
沈儀輕點下頜,算是證實了心中的想法。
自從知道玄慶前輩都沒能湊齊全部天宮後,他就一直有疑惑,返虛二層時就能凝聚二品道柱的天驕,難道返虛九層了,還觀想不出一品道柱?
這怎麼可能。
再加上對方身為曾經的南陽道子,肯定是修習的六柱升宮法。
這只能說明,哪怕六根一品道柱,都無法支持返虛圓滿後的天宮。
一品之上,定然還有更好的道柱。
如今烏俊的變化,算是證實了沈儀的猜測。
他收斂心神,垂眸看去,盯着地上那根殘留的翎羽,根部赤紅,而端部玄黑。
看着陌生,但上面的味道卻是熟悉而誘人。
沈儀伸手將其捻起,輕輕摩挲了兩下,發現這玩意兒居然是用來作氣息聯繫的。
那頭玄鳳居然出來了?
上次相見之時,礙於對方實力太強,而且是盟宗豢養的妖獸,沈儀只能按捺住了心思。
現在情況好像有些不同了。
一頭天劍宗的玄鳳,居然跟柯老七麾下的龜軍有所聯繫。
沈儀抿了抿唇,突然感覺有些腹餓了。
自己的天凰不滅真身,可是許久沒有提升過了,若非有鴻蒙紫氣加持,早就派不上什麼大用場了,若是能請回一頭真正的玄鳳相助,說不定還能再往後面推演一下。
「再看看吧。」
沈儀站起身子,念及柯老七這龍孫殿的詭異行蹤,他總感覺此事有些複雜。
還是先觀望觀望。
相較於玄鳳,他現在對所謂的白玉京更感興趣。
沈儀再次取出龍槍,朝着面前的烏俊看去:「來,試試。」
能有一尊完全聽命於自己的白玉京大妖練手,這種機會可不多。
「烏俊謹遵我主法旨!」
烏俊並沒有墨跡,徑直站起身來,認真的擺開了架勢。
剎那間,猩紅道宮再出。
鴻蒙紫氣盡數匯聚於那道墨衫身影之上,紫金色火焰爆漲!
沈儀沒有絲毫留手,天衍四九率先施展開來。
「嘶。」
烏俊本能般的朝某處看去,隨即像是反應過來什麼,下意識將目光從那裏移開,眼底多出幾分迷惑。
下一刻,狂嘯的龍吟聲便從那裏響起。
鋒銳的龍槍徑直破出。
然而,如流金般的紋路,僅巴掌大一塊,憑空出現在了槍尖處。
悍然襲來的長槍,便徑直凝滯在了空中。
猶如貫入了泥漿之內。
「」
沈儀手持長槍,沉默着挑了挑眉。
烏俊將主人的神情收入眼底,那抹金紋突然崩碎開來,槍尖悍然轟在了它的心口,讓它踉踉蹌蹌退後幾步,好不容易才穩住身形。
「主人好槍法!」
沈儀深吸一口氣,淡淡瞥了它一眼,順勢收回了龍槍,懶得多言。
要打就好好打,放水算什麼意思。
果然,哪怕是靈法大成,又有濃郁鴻蒙紫氣的加持,返虛八層跟白玉京,還是隔着一條恐怖的溝壑。
柯十三默不作聲,仔細觀察着烏俊的神情。
它突然發現,自己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比如那張厚臉皮。
仙宗皆有附庸供養,天劍宗也不例外。
只不過在諸多附庸勢力之中,護劍閣算是比較特殊的一個。
他們無需繳納什麼孝敬,也不必替仙宗辦事。
唯一要做的。
就是護住那棵輪迴劍樹。
當然,與其說是他們護住那棵樹,不如說是那棵樹護住他們,畢竟就連合道境巨擘,想要摧毀此棵天生地長的寶樹,都要費不少的功夫。
輪迴劍功代代相傳。
每一代只傳一位,是因為這棵劍樹每次只結一枚果實。
效用也十分單一。
就是幫助每一代的天劍宗道子,加速渡過他們最虛弱的那段時間。
故此,這東西也沒什麼人願意來搶。
畢竟就算搶走了,不僅對自身沒用,也不影響那道子什麼,對方頂多暫時不離開宗門就行了,慢就慢點,但正常也能渡過。
相反,惹怒了天劍宗的代價,南洪可沒幾人能承受得起。
護劍閣外。
在眾多弟子的拱手道別下,兩道身影迅速遠去。
「怎麼樣,感覺還好嗎?」
蘇語裳也不是第一次來取輪迴劍果了,倒是沒什麼壓力。
她笑盈盈的回頭看去。
「嗯,很奇妙的感覺。」
雍容華貴的婦人回以輕笑,扯着薄紗,稍微裹緊豐潤的身軀,有些好奇的朝着四周打量着,同時感嘆道:「真的好多年好多年沒有離開過南洪七子了。」
說到這裏時,她眼中掠過一絲落寞。
蘇語裳看在眼裏,同樣嘆口氣:「我聽過這些年,他們都對你做過什麼,實在抱歉放心吧,以後不會了,我會盡力補償你這些年的委屈。」
她從小便以容貌出名,那些人常常拿她與姐姐比較。
故此蘇語裳不太喜歡與旁人交談,姐姐又醉心修行,沒功夫與她閒聊,唯有血師父是從她年幼時,便一直陪着她的。
看着她修行,聽她訴苦。
仿佛代替了亡故的父母。
「算了,不說這些不開心的事情,你當初是從哪裏來的?是南洪外面的麼?」
蘇語裳見血師父神情異樣,徑直繞開了話題:「等我修為再高些,到時候就帶你回家看看,再向姐姐問問,能不能放你離開。」
「」
玄鳳忽然沉默了一瞬。
顯然是不想談論這個話題。
不過是一頭心思單純的玄鳳,偷偷帶着還未孵化的弟弟離開族中,剛到南洪水陸,吃了些修士,傳出去些名聲。
又恰巧遇到鳳卵出了意外,需要大量生靈來彌補。
剛剛布下大陣,將那些生靈投入進去,便被天劍宗和南陽宗的執事盯上,辦完差事的同時,順手將姐弟倆收服回宗。
聽說那兩位執事,都憑藉着這功勞,換取了不少的修行資源。
做為那兩位執事在修行路上越走越遠的代價。
她被抽取了數萬年的精血,至今仍舊沒能成功突破到白玉京,呵。
姐弟相隔,直到上次去南陽浮雕,才在那位所謂的「宗主」身上,感受到了一絲絲的氣息。
未曾見過的親弟弟,大概率已經入了那些南陽土著的腹中。
玄鳳真的很想知道,這些東西,蘇語裳打算怎麼來彌補。
「回家就算了,玄鳳沒有這樣想過,在天劍宗生活了這麼多年,那裏對我而言,已經算是有些古怪,卻早已離不開的家了。」
玄鳳自嘲般的笑了笑。
隨即抬起秀麗的眼眸:「不過我倒是想去翠雲礁看看,聽宗內弟子說起過很多次,一直也沒機會就是怕誤了正事。」
此言一出。
蘇語裳面露難色,雖離得不遠,但還是姐姐的事情更重要。
她搖搖頭:「下次吧,我會儘快再帶你出來,我保證。」
「我就隨口一說罷了,你可別為難自己了,你現在還是個戴罪之身呢,先顧好自己,我不急的。」玄鳳開了個玩笑,嗔怪般的戳了戳蘇語裳的額頭。
「」
蘇語裳感受着額頭上涼涼的觸感。
緩緩閉上了眼睛。
對方說的不錯,就憑自己先前在玄岳城辦的事情,等姐姐吞下劍果閉關以後,那些長老可不會再縱容自己,更別提帶玄鳳出宗了。
「要不這樣吧。」
她睜開眼,精緻臉龐上噙着狡黠:「我們偷偷去,誰也不告訴。」
說着,蘇語裳伸出小拇指:「就算是我姐也不能告訴她。」
玄鳳愣了一下,顯然是有些心動。
隨即侷促的低下頭:「不會壞事吧?」
「怕什麼,咱們走快些,來回不過三個時辰罷了。」蘇語裳徑直將小拇指勾上了對方的小拇指,清脆笑道:「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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