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林家村的沈寧憋着一肚子氣,剛騎上大路,自行車輪子還沒轉上一圈,就和李良才單位的領導打了個照面。
對方一共兩個人,一個小領導,一個助手,都是急匆匆的樣子。
沈寧:???
別不是去縣醫院看李良才的吧?
沈寧趕緊叫人:
「是.......張經理嘛?」
聽到這話,本來就對沈寧有幾分眼熟,卻不太敢確定的張經理立即停了自行車。
人卻不慌不忙的扯出了個客氣疏離的表情來:
「是李夫人?還真是巧。」
旁邊助理態度就熱情自然了許多:
「真是好巧,我們正要去醫院看李良才呢,可以一起了。」
他手邊自行車把上正掛着一袋蘋果,一袋餅乾,連個裝信封袋的慰問金都沒有。
這慰問真的很普通,甚至普通到了寒酸的地步。
看來李良才在單位是徹底混不開了,這慰問跟走個過場一樣。
當機立斷,沈寧直接轉了方向,決定和他們結伴去了縣醫院。
畢竟這剛被楊鳳氣的不輕,總要找些樂子來緩和緩和心情不是?
她暢快的笑了。
一路上,她三言兩語便明白了李良在如今在單位的處境。
他好像得罪了礦產的高層,不僅補貼慰問的事情被一推再推,如今過來看望的人也換成了小領導不情不願的來走了個過場,待遇可謂是一降再降。
沈寧原本陰鬱的心情頓時晴朗了起來,進了病房,再看到李良才如今亂糟糟的樣子,更是心情大爽。
李良才整個人都窩在了床上,被李老太的事情打擊的精神萎靡,眼神混沌,狀態非常不好。
連人都是瘦骨嶙峋,手一個勁的往紗布石膏裏面去撓,碎皮屑雪花似得糊滿了床。
不知有沒有洗過澡,整個人都在散着難聞的味,鬍子拉碴,頭髮邋遢,還油乎乎的粘成了一縷一縷。
粘着水的飯盒子正攤在床頭柜上,冷颼颼的米油粘着,都沒洗乾淨。
而護工龔阿姨夫妻兩早跑的沒影了。
要不是單位福利好,員工有歷年醫療賬戶的錢可以直接劃扣醫藥費,沒錢的李良才早就被趕出醫院了。
病房另一頭,何教授還在睡覺。
劉老太現在老實很多,還悶頭給何教授削水果,眼睛直勾勾看來。
張經理屏氣進屋,客氣打了一聲招呼,聲音響亮開始走過場:
「李經理,我們代表單位來看你了。」
人卻站在三米外。
助理悶着頭衝刺般將東西放在床邊,然後腳底一抹油迅也站在了三米外。
像是對門神,來走過場還真是走過場的樣子,站在門邊的沈寧險些沒笑岔了氣。
不過,她也不敢進屋,這誰知道李良才身上有沒有小動物。
李良才抬頭,嘴角就是一撇:
「張經理,是你啊。」
張經理的臉頓時黑了。
你李良才還以為自己是之前的香餑餑?過來慰問,都是他姓張的今天晦氣。
李良才對着沈寧張嘴也是放屁:
「沈寧,你還曉得來了?!你知道我在醫院這些天過得都是什麼日子!」
一出口就是質問,哪裏有半分對待妻子的尊重。
張經理和助理對了個嫌棄眼神,然後干杵在旁邊沒吱聲。
對,李良才根本沒想到給他們搬凳子。
真夠離譜的!!!
只恨早上甩鍋不快,只能走這一遭的張經理,更是後悔的腸子都青了。
可李良才這段時間被住院生活磋磨了這麼久,之前的油滑聰明早就沒了。
原本有多高興,如今就有多失望。
他受傷了,單位過來慰問肯定是在三天內,沒想到這事卻是拖到了現在,還派了一個小領導,而不是更大的分管領導過來?
這中間到底是出了什麼紕漏,為什麼單位沒一個人給他通風報信,他的那些親信呢?
原本前途大好自信滿滿的他突然有了一種強烈的危機感,下意識他想到了那根紅褲頭,這醜事不會傳到單位去了吧?!
沈寧高興做個吃瓜群眾,才懶得去管招待的事情。
張經理和助理口乾舌燥,成了兩根電線杆,干杵着還沒人搭理
真的是尷尬的無以復加!!!
被干晾着的張經理被冷待的一肚子氣,更是在心裏給李良才記起了小本本,準備一回去就去給領導好好上上眼藥。
他本就對眼睛長在頭頂的李良才不太喜歡,只是礙於他進了分管領導的眼才有了三分顏色,如今李良才被打的事情在礦場傳得有聲有色,分管領導是徹底不管李良才。
哼,看他這回踩不死這李良才!
一瞧見李良才盼了這麼久的單位慰問此刻寒酸的到來,劉老太頓時笑的咧開了牙花:
「哎呀,李大兄弟的領導們終於來了,可把沒錢買飯還讓護工倒貼,三天兩頭被罵的李經理急壞了。」
回過神來的李良才的臉就是一黑,再去看張經理,好傢夥,進來還沒兩分鐘,他已經在煩躁的看表了。
李良才恨恨的盯向了劉老太,這個失心瘋,一直和自己作對,三天兩頭給自己添堵的瘋婆子:
「我家的事,輪不到你來說。」
同事在場,他口氣到底是軟了一些。
可劉老太是何人,自然蹬鼻子上臉,轉臉就對着張經理告起了狀:
「領導,你可得好好管管你家員工,三天兩頭在醫院擺派頭,說自己是縣礦場的經理,有頭有臉的,什麼每年多少工資多少紅包多少煙酒,那腰杆子比鋼筋都硬啊!」
張經理本來就不美妙的心情頓時更糟起來,將一雙眼睛懷疑的看向李良才:
「單位有紀律要求,李良才,你可想好解釋了嗎?」
李良才鐵青了臉:
「張經理,本就是一個瘋老婆子胡言亂語,有什麼可相信的。我李良才做人,單位要對我信任啊。」
張經理冷冷一笑,已經是不想呆了,即使現在才進門不到3分鐘。
沈寧笑看着,卻是幫着李良才踩了劉老太一腳:
「是啊,張經理,良才再如何也是在單位做了那麼多年,為人做派那是領導都看在眼裏的,怎麼可能做出這些違反紀律的事情啊。」
張經理冷笑:
「做派?什麼做派,有些人要是演出來的,那也容易被欺騙。」
頓時劉老太心裏就是一樂。
哈哈哈,看來那天她說的事情,何領導真的幫忙給李良才在單位穿了小鞋,紅褲頭事件已經傳進了礦場單位?!
她趕緊確認,一雙眼睛寫滿了不懷好意,故意道:
「張經理,你這話咋聽起來暈乎乎的啊,不過這李經理的做派,嘖嘖,還真是門風不正啊。」
張經理本也是個會做面子的人,可原本他就和李良才不對付,再加上李良才這次一下又一下去踩他的臉,那也別怪他了。
他冷笑了一聲,嘲諷開口:
「李良才,你還失望我們過來,可我們過來,都是被其他人推來的。」
李良才腦子就是一轟:
「什麼?!」
助理搖頭補充:
「哎,李哥,你不知道,你被打的那事早傳回了單位,領導都被叫過去問話,太丟人了。」
李良才被炸的腦袋裏都是轟隆轟隆的響,一直擔心的事終於印證!
他簡直要崩潰了,看着單位送來那不超過三十塊的水果餅乾,連個裝錢的信封袋都沒看見。
他一揮手將那東西狠狠砸在了地上:
「所以你們就這麼糊弄我?!」
「砰——!」
劉老太嚇了一跳:
「你發瘋啦,這東西扔成這樣還怎麼吃?!」
李良才睜起一雙血紅的眼睛,死死掃過劉老太,然後竟然定在了沈寧身上:
「是不是你,賤人,是不是你告訴單位的啊!」
沈寧高高掛起:
「良才,你是我的丈夫,你丟臉也是我丟臉,為什麼你要懷疑我,而不是別人?」
李良才忽然反應過來,狠狠的盯向了劉老太:
「是你?!你一直看不順眼我,三天兩頭給我穿小鞋,找事情,是不是你找了我們單位的人傳回去的,是不是!
「哈哈哈,是不是我老婆子說的重要嘛,李經理你丟臉丟大發了!」
「死老太婆!」
李良才嘶吼着就要從床上下來,想要去掐劉老太的脖子。
劉老太當然不肯,繞病房開始跑,一瘸一拐的李良才就伸出雙手在後面追。
假寐的何教授睜開一條眼縫——
再睡,這屋裏這麼大的動靜就很假了。
喲呵~正好和門口也是事不關己的沈寧對上了眼。
兩人頓時笑了,哈哈哈,吃瓜快樂。
最後,還是張經理實在吃不消李良才身上的味道,叫了助理去找護士過來。
這回卻是護士長來了,一進來,臉直接黑下。
「做什麼?!」
「李良才你的腿是不想要了?和你說過幾次,不要下床,不要走動,不要動怒,你今後瘸了毀容了,不要再來找醫院。」
「還有你,劉老太,我不是警告你,你要是再故意激怒李良才,我就趕你出醫院,聽到沒!」
劉老太一低頭直接溜出了病房,李良才重新躺會了床上,顯然這事情已經發生了無數次。
只是,從來不痛的傷腿卻像是才反應過來般,立即酸疼了起來。
他冷冷的立即看向了沈寧:
「還不過來給我捏捏腿?!這麼長時間你都在家裏做什麼,一點都不知道來醫院給我送飯,娶妻娶了你這根木頭就是我倒霉!」
沈寧不動不聽,只當王八放屁。
張經理和助理也不想搭理李良才準備離開,忽然就被一對夫妻堵在了門口。
「領導,我們是給你們單位的李經理做護工的,他一直說沒錢,這我們不僅出力還出錢,墊進去不少,這回這錢單位是不是可以結掉了?」
張經理瞠目結舌。
助理趕緊搖頭,往裏面一指:
「單位是單位,他李良才是李良才,怎麼什麼都要和單位扯起關係?這錢都找單位要了?」
說着,他又嫌棄的嘀咕一聲:
「再說,這因為他被打的對象竟然是他媽的姘頭,還不知道在單位丟了多大的臉,這崗位會不會被換,還不知道呢。」
將這話全聽進耳朵的李良才,只感覺剛才那所有的擔心全成了真,一顆心頓時煎在了油鍋上:
「你說什麼?」
助理撇嘴剛想再說,張經理忽然瞅見這護工夫妻臉色不對,趕緊拉着人就跑:
「要出事了。」
沈寧撤開三步,也給龔家夫妻讓了位。
夫妻兩黑着臉走來,然後堵在了李良才的病床前:
「你不是說,單位來看你了,你就有錢了,錢呢?!」
「竟然敢騙到我們夫妻頭上?!」
李良才氣的脖子都爆出了青筋:
「什麼照顧,你們都顧着醫院裏的工作,哪正兒八經的來照顧我?!我不給,不給!」
這段時間,他是瘋了,是真的瘋了。
被丟在醫院,手裏沒錢,沒人照顧,病房裏還有個等着給他添堵的劉老太,外面還有這兩個死要錢的護工!
現在沈寧來了,他可以把這護工都給炒了!
「沈寧,我再也不要護工了,你明天就給我來醫院照顧我!」
「沈寧!」
「沈寧!!你死哪裏去了!」
早就離開病房的沈寧聽着身後李良才的無能狂怒,聽着龔家夫妻的質問和咒罵。
而劉老太正窩在樓梯間,豎起耳朵,聽起這場動靜來,笑的嘴巴都合不攏。
明顯這龔家夫妻都是她剛才出病房叫來的,不然要錢不會這麼及時。
沈寧笑了,還真是好一出鬧劇啊。
李良才即使你現在受了傷,可以舒服的躺在床上休養,未來有安穩的工作等着你。
可這三把刀還是會把你折磨的死去活來,讓你在醫院過得生不如死。
工作崗位即使還穩定,可失盡人心被人指點的工作環境,被人嘲諷不斷的醜事,只會像大山一樣壓着你。
這才是這份骨裂、骨折、以暴制暴的最大殺招,從精神上徹底摧毀你,讓你一敗塗地。
她笑的很滿意。
護士站,護士長把沈寧叫住。
護士長指了指那一直在響的電話機,小聲問:
「說是找李良才,是個小孩,事情太多我給忘了,現在又打來了。」
小孩?
沈寧頓時就想起了李峰,算算日子,他今天該是從學校放學回家了。這電話看來是借着李老太的事,準備找李良才告狀了。
沈寧勾了勾唇角:
「是我繼子,他在讀初三,不能耽誤他的學習啊。」
護士長拍胸脯保證:
「行,絕不耽誤,我叮囑小護士一聲,今後這電話都不接了。」
沈寧道謝離開。
李峰正等在李家院子,她卻沒急着回去,而是轉頭去了縣圖書館,借到了書,兜了一圈才不緊不慢的騎着自行車回了李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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